第5章 人间有味

尸魂界·北流魂街·42区雀伏

        天气，晴

        地点，羽飞山

        这是北川繁青到达尸魂界的第六年。拿到颁发给新到尸魂界的魂魄的“整理券”后，他按照顺序被分配到了北流魂街的第四十二区。

        流魂街分东西南北四区，每区下属又细分了一到八十个地区，治安和宜居度随编号增加逐渐降低。北川繁青运气平平，被分配到的第四十二区雀伏区是一个中间编号的区域，住起来既不好也不坏，偶尔还有死神巡逻队路过，所以治安维持在白天可以出门散步也不用担心被抢劫的地步，也因为是不时来巡逻，所以巡逻时间外大家八仙过海各凭本事讨生活。

        将背上背着的药篓搁下斜靠在石块旁，北川繁青取出自己自制的护具佩戴好，调整了一下护额，确保汗水不会流到眼睛里，然后在身上绑上绳子，将一头固定在确认过稳固程度的石块上，重新背上药篓一点一点沿陡峭的悬崖向下攀爬。

        虽然对于现世的印象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散，但学习过的技能已经变成了某种本能一样的存在，没有随着记忆一同消失。北川繁青在来到流魂街后，便利用现世学过的药理知识，在一家药店老板那拿下了供给草药的订单。

        需要接订单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需要钱财购买食物。在尸魂界，没有灵力的普通魂魄被称作“整”，只需要摄取大气中的灵子便可以生存。而拥有灵力的魂魄会感到饥饿，需要通过食物补充灵力。北川繁青在来到流魂街时还不清楚这件事，直到被整理券分配到雀伏区，时间都走到了下午才意识到自己会感到饥饿。也因为雀伏区是个中间区域，拥有灵力的人不多也不少，对食物有需求的人也不多不少。既然有需求，便会有供给，北川繁青在依然有记忆打底的情况下，先是找到了管理街区的长老借宿，然后依靠对药材的熟悉和生前巡逻街道练出来的亲和力，在长老的推荐下，很轻易的便给自己找了份工作，成功以一个中肯的价格和药店老板商定了药材供给。

        将一周前在羽飞山确认过成熟期在近日的白术先取下结成的种子塞回岩缝土壤中，然后才将根茎用药镰割下放入药篓，北川繁青确认了一下绳索松紧，又慢慢向崖下攀爬。

        坡面比较容易采摘的草药已经被其他药行的人分的差不多了，采药人当然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北川繁青作为新来者，无意和他们抢地盘，索性即便是流魂街的一个小区域，其实占地也非常庞大，再往远郊走甚至还有少有人烟的荒地。他选择鸟羽山，不过是冲着离城区近，往返方便罢了。每天采摘处理的草药攒上一周，卖给老板获得的报酬购置下一周的口粮绰绰有余。北川繁青独身一人，没有和其他魂魄组成新家庭，当然是一个吃饱，全家不愁的悠闲状态。

        忙碌了几个时辰，太阳升了起来，身后的药篓有了半满，考虑到药材再多会影响行动，北川繁青干脆停了手，小心翼翼往山顶爬去。等他爬回山顶，还没来得及取下药篓歇口气，便发现有人已经在树荫下等了一会。

        “卯之花老师？”

        说是等，当然也有原因。被他称为卯之花老师的女子端坐在铺开的软垫上，正在悠闲地品茶，身下的垫面已经粘上了些许草屑。见北川繁青从崖下爬上来唤她，只微笑着向他点了下头，然后重新将心神放回掌心端着的茶杯上。

        北川繁青见状没有继续出声叨扰，将药篓小心搁在地上，取出小隔间内准备的饼块干粮，直接坐在岩块上就着水袋里的清水咽下，一顿午餐便算解决。

        吃完简单的午饭后，北川繁青沿着山坡散了圈步，又预估了一些草药的成熟期限，随手做上标记给同行的采药人参考，便回到了山顶。

        这也是同行的采药人不仅没有为难北川繁青，反而和他关系不错的原因之一，没有人会和没什么竞争关系还主动提供便利的人过不去，北川繁青每次都冲着悬崖峭壁那些采摘草药不方便的地方去，偶尔闲暇时还教过他们移栽草药的方法，和他们竞争实在是小。

        等北川繁青走回山顶，被他称作卯之花老师的女子依然在原地远眺崇山峻岭，自成一派闲适风姿，她见北川繁青回来了，问道，“之前教给你的中药材辨认记得如何了？”

        北川繁青正色回答，“您口述的神农本草经一百二十味中品药已验明三十种，羽飞山生长有十七种，其中九种切身体验过药效。”

        卯之花老师全名卯之花烈，是北川繁青某一次采摘草药时认识的前辈。当时他被卯之花烈身下坐着的，有着巨大飞翼的奇异生物吓了一下，好在没松开手中绳索落下悬崖，免去了一番惊险刺激的极限运动。也因为这段缘分，在北川繁青第二次在羽飞山遇见卯之花烈时，他主动向对方搭话，才了解到这位有着神奇坐骑的女子也是来采摘草药，顺便登高望远的。

        两人当时就草药知识聊了会天，北川繁青深感对方对于药理学的掌握程度精妙无比，便升起了拜师的心思。流魂街的魂魄无所谓年龄，但他直觉卯之花烈虽然看起来年轻，那份安宁温柔却是需要岁月的沉淀。无论如何，如果能结识，是他的运气。

        那时的卯之花烈听到眼前青年态度诚恳的请求，沉吟一会，却给他下了个指标，在了解到北川繁青的居住状态后从随身携带的药理书籍中取了一本让他带回去誊抄，每次见面她会考教一番，再决定是否继续传授知识。

        北川繁青谢过卯之花烈后，意识到了这是对于“收徒”一事的委婉拒绝。他倒也没有因此沮丧，能收获一本医书，而且对方并没有直接拒绝，还有后续的考教，不出意外是因为初次见面，双方并不了解。对方如此慎重，反而让北川繁青心中升起希望，了解可以随时间慢慢积攒，但这样对于双方而言都是负责任的态度，正说明他一步看似冒失的请求没有走错。

        尸魂界几年如一日的平静生活几乎生不出什么波澜，北川繁青好不容易遇上能指导他学习一些渴望已久技能的老师，无论如何都发奋起来。从在家里的认真研习，到每次和卯之花烈见面时主动提出的新进步和研习了什么，日子一久，卯之花烈也逐渐同意了北川繁青喊她的那声“老师”。

        等卯之花烈抽查完毕北川繁青对于药材的掌握情况，太阳也不再高悬空中，山风送来几缕凉意。

        北川繁青帮卯之花烈将带来的器具收好后，在她身后几步踏上了卯之花烈斩魄刀化做的肉雫唼。肉雫唼飞向北川繁青位于流魂街近郊的住所，因为屋前有北川繁青晾晒的药材，肉雫唼停在了屋后。等卯之花烈和北川繁青落回地面，肉雫唼也化为斩魄刀回到了刀鞘内。

        不管见几次，北川繁青对于这幅场景都十分惊异。他在流魂街也听说过死神斩魄刀的种种神奇能力，但像这样能直接化作活物飞行的却独此一家。

        卯之花烈落后北川繁青几步，等他开了小院门才走进。不过屋内其实已经有人，插好芒草的花瓶摆在门口，时不时还有几声交谈的声音传出。

        北川繁青推开屋门，果然是山田清之介和虎彻勇音。他向屋内两人打了声招呼，让出身位为卯之花烈掀开门帘。屋内山田清之介和虎彻勇音起身齐声道了句卯之花队长，然后又和北川繁青打了声招呼。卯之花烈依然是那副温雅柔和的笑容向两人问好后走向主座。

        虎彻勇音没有坐回去，反而和北川繁青一道去了后厨。

        拥有斩魄刀的当然是死神，北川繁青虽然后来才知道自己想拜师的卯之花老师同样也是尸魂界的中心，瀞灵廷护廷十三番队四番队的队长，但也不至于因此退缩。成为死神不在那时的他的规划中，但研习死神的力量依然是他在尸魂界给自己定下的计划之一。所以某次卯之花烈问及北川繁青既然拥有灵力，对于成为死神是什么看法时，他非常直接地回答说，他在流魂街的生活规划尚未完成，成为死神是下一阶段的目标。

        卯之花烈当时轻微地挑了下眉，北川繁青不确定是否从她眼里看出了调笑意味，但出于对卯之花队长长久温柔印象的尊重决定是自己的错觉。而从那之后卯之花烈不再反对北川繁青喊她老师。甚至在北川繁青练习剑术时，会偶尔的提点他一两句。

        “白斩走鬼是成为死神的必修课，所以作为医疗番队，队员能掌握几手斩术也是标配。”

        当时的卯之花队长是这么笑着解释的。

        北川繁青压下眼前突然出现的，肩扛被圣光祝福过火焰发射器弹筒的骑士在战场上救死扶伤的画面，和骑士身后的蓝底金边、剑与犁的旗帜，觉得卯之花老师说的话非常合理，并且深表赞同的配合点头。

        和卯之花烈一同留在屋内的是四番队副队长山田清之介，而北川繁青一同去后厨的是四番队三席虎彻勇音。北川繁青做饭时不喜欢交流，或者说他除了社交状态有必要进行交流外，平日里其实甚少有说话的欲望。好在虎彻勇音性格很好，不会因为北川繁青的沉默而感到难为情。正好相反，她很喜欢北川繁青不需要她活跃气氛、偶尔一两声简单的指挥她准备什么菜外几乎全程的沉默。

        北川繁青做了个麻婆豆腐，又煎了照烧鸡排，再做了份滑肉汤，重口和淡口搭配，最后搓了些十五夜必备的月见团子放上蒸笼。清酒和白茶也准备好后，他和虎彻勇音将卓袱台顺次摆好，又将餐碟分好摆放，顶着卯之花老师又有些调侃的视线招呼她和山田清之介坐下。

        除了中途卯之花烈对于麻婆豆腐的做法非常感兴趣，找北川繁青要了些晒好的花椒外，他们吃饭时全程几乎没有声音。但这种安静的气氛并不沉闷，几人神情自然，谁也没有开口。

        有时沉默并不代表压抑，反而是难得的休憩时光。

        一顿饭宾主尽欢，北川繁青将碗筷洗净后端着茶点回到走廊，便看见四番队的几人披着如水月色坐在走廊喝茶闲谈，前院包括他药篓里新采摘需要晾晒的药材已经全部分好类被收了回来。

        浮生静好，难得偷闲。

        天边一轮圆月也正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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