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死生」

「是的，即便我穿过了死亡阴影的峡谷……

        ——大卫」

        青年瘦削的身形一蹲躲过了空中面上戴有白色骨质面具的庞然大物地袭击，趁那只怪物还没有发动下一次攻击，一个滑步冲到之前被打落手中刀的位置将那把断刃捡起。因为躲避和自己体型完全不相称的怪物而消耗的体力正在逐渐拖累他的动作，原本进退有度的攻守架势也开始出现疏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他喘息几下，因为刚才剧烈的运动，即便身处寒冬，身上披着的浅葱色山纹羽织不仅沾满灰尘，也被汗水和血污湿透。虽然如此，青年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一样，先用袖口胡乱擦去已经透过护额淌到脸上的汗水和血水，然后迅速撕下了羽织的下摆，将因为脱力和伤口流血而颤抖不止的右手和手中只剩断刃的刀柄牢牢绑住，视线依然一错不错地锁定在再次挥臂攻击自己的巨大生物身上。

        不能放弃，不能认输。

        无论如何，不能死在这种……这种只知道嘶吼，连沟通都做不到……莫名其妙的家伙手上！

        “到…边……”

        什么声音？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那小子资质不错啊，作为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灵魂，居然能在虚的手下坚持到我们来欸。”

        声音吐露出了陌生的词汇，但青年没有理会。对于他而言，现在不到分心的时候，在敌人倒下之前转移注意，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危境。于是他继续抓牢手中的打刀，即便体力不支，也摆开架势。寻找能伺机攻击的时刻。

        然后就被只手抓住了羽织的后衣领，一把拉拽出了战场。

        青年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谁拽了他一把，刚才吞噬了同伴的那个怪物就被从它身后突然出现，穿着黑色剑道服，握有武士刀的人一击斩破脸上的面具，面具碎裂后，怪物分解成灰沙一样的东西，消散在了半空。

        “……这是，怎么回事……”青年目瞪口呆，喃喃自语，原本紧绷的小腿肚在身体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后，卒然脱力，完全没法讲形象地让身体主人跪坐在地。如果不是用已经被绑在手上的断刀作为拐杖撑了自己一把，只怕会非常失礼的直接瘫倒。

        青年深呼吸了几次，入鼻的硝石硫化物的气息混合铁锈苦涩之意，甚至还有蛋白质燃烧焦糊的气味。等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正在抽搐的肌肉群，放松下来后那些在战斗中剐蹭出来的伤势也如惊醒一般。绞痛侵袭了神经。青年忍住浑身上下剧烈的抽搐疼痛，强行把握住自己的行为，转头看向之前拉了自己一把的那个人。

        和斩杀怪物的人一样的衣服，是团队吗？但首要的还是，

        “谢谢你们救了我们，等我回到屯所，会告知队长你们对我们伸出援手的——”

        “你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吗，魂魄小鬼？”

        斩杀了怪物的那个人足尖点地轻飘飘落在没有尸体的空地上，漆黑的剑道服随风摆动，像是划分出了不属于此世的界限一般。那人走了过来，随手翻转手中刀锷形状怪异，看不出所属流派的打刀，用柄头直接戳向被他抓在手中的另一个组员的前额，然后血振纳刀。

        ……他在说什么？

        被他抓在手中的山崎身下出现了因为深邃完全无法看清的空洞，他倒下的身影逐渐落入黑洞中。黑洞消失后，一片黑色的凤尾蝶在山崎原本的位置展开纤薄的鳞翅飞离。

        “你似乎非常想要得到解答？”抓住了青年羽织的那人松开手俯身看向青年，正好和青年仰起头后灰败的蓝色双眼对视。

        青年脸上全是混着灰的血水，灰棕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披下，固定头发的发绳早跑不见。他没有用自己同样满是血污的衣袖继续擦拭脸颊，只是动作近乎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之前因为专注于打斗，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了。”有着浅色柔软发丝的黑色剑道服青年语气缓和，耐心解释道，“胸口断裂的「因果锁」便是你已经死亡的证明。”

        神色僵硬的青年下意识抓住了胸口垂落的那根断裂的铅灰色锁链，支撑身体的断刀摇摇欲坠。

        “我和我的同伴是负责伏见桃山区域的死神，我们的工作是将死亡的灵魂引导到尸魂界，至于方法吗……”浅色头发的青年拔出了腰上佩戴的打刀，和他的同伴一样的动作翻转刀柄准备在身着浅葱色羽织的青年额头上印下，却被青年下意识偏开。

        他视线躲闪，无法继续保持对视的动作。

        “被我们手上名为斩魄刀的武器，用柄头印下「死生」的印记后，你们这些魂魄便能拥有前往尸魂界的凭证。我们将这个过程称为「魂葬」，按你们的理解来说，应该是成佛？”

        被身披浅葱色羽织的青年躲开他的动作也没有生气，浅发的年轻死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态度依然友好，“是因为还有心愿吗？”

        青年抓住胸口锁链的手几乎要无力地垂落下来，但最终还是抓住了身上的羽织下摆，“……我可以去吗？”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苦涩，清晰又低落的悲伤让浅发的死神悄声叹息。

        “真是的，所以我才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战争，大量死亡后富集的灵魂，连虚都被这种数量吸引过来了不少，简直是给我们增加工作量。”浅发死神的同伴走了过来，将他手中的斩魄刀扛在肩上，语气有些不耐烦，“这个小鬼是不想被魂葬吗？”

        身披浅葱色羽织的青年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还有未竟的心愿，五十岚。”浅发死神回应道，语言有些低沉。被浅发死神暗含不赞成的语气点了句后，名唤五十岚的死神撇了撇嘴，找了个之前用作防御，现在已经被劈烂的柴墩在一旁坐下。而浅发死神态度依然，“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等你实现了我再送你去尸魂界。”

        青年灰败一片的眼里倏然明亮起来。

        “是！我确实有，”他急切地说道，生怕对方改变主意，“我是新选组十番组留下断后的队员，想确认我的队长是否安全回到了屯所，不会耽误您多少时间，我会尽量在太阳下山前赶回来……”

        他的声音被浅发死神的动作打断了，一身黑衣的年轻死神伸手揉了揉青年沾满灰尘和凝结血块的灰棕色头发，收回递给同伴的视线后亲切道，“我和你一起去。你没什么体力了吧？两个人一起行动安全一些，以免路上会再有虚袭击你。”

        “麻烦您了。”青年眨了眨他蓝色的眼睛，纤长的眼睫像飞羽掠过深沉水面。

        “我是可城丸，可城丸秀朝，请多指教。”浅色头发的青年轻微地扬了下唇角，自我介绍道。

        “繁青，北川繁青。请多指教。”北川紧了紧被布条绑在右手的刀柄，上面没有凝固的血迹让他脱力的手掌打滑到几乎无法握稳，浅葱色的布条已经被血染成锈色，但他依然抓紧了刀柄，勉强支撑住自己站了起来。

        “五十岚秀树。”五十岚嘁了一声，却也没有反对，反而站起来将他的斩魄刀纳入刀鞘，看起来居然也准备一同动身。

        确认组长原田左之助安全回到屯所后，北川繁青终于放下心，原本即便双腿颤抖也能强行支撑的青年膝盖一软，赶紧撑住了身边的树才没让自己倒下。视线从障子门内的几位前辈队长身上滑落，连衣角的血迹和包扎伤势的绷带一同收入眼底，北川繁青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羽织，最后看了一眼浅葱色的旗帜上面的“诚”字，回头走向等在一旁的两位死神，向他们鞠了一躬。

        将愿意被魂葬的北川繁青送到尸魂界后，可城丸和五十岚离开了不动堂村向城郊走去，现在城内正在被炮火轰击，虽然无法伤害到死神，但也不适合他们作为落脚点休息。踏着地面的震动向城郊的临时住所走去，五十岚秀树双臂交叠撑在脑后，态度懒散。

        “虽然你平时也这样，但魂魄前往尸魂界后会逐渐忘记现世的事，没必要和对方解释那么多吧？”

        “即便记忆会遗忘，感情依然会留存。如果能不留遗憾的离开，对于大家而言，都是个不错的结局。”可城丸秀朝看向因为战火引发火灾后，依然缭绕黑烟的森林，又看向自己的同伴，“他可是在我们赶到之前拿着把断刀都能和虚打的有来有回。而且你也感受到了吧？”

        “啊，是啊，以人类而言，那个小鬼灵压水平很高，估计也因为这个，吸引过来了不少虚，搞得我们赶过来时一路清理那些家伙都花了不少时间。”五十岚耸肩，扬起眉梢望着天空。已经彻底暗沉下来的天际中，曾经存在过数道只有拥有灵力的人才能看见的漆黑裂缝。那是位于现世和尸魂界之间的虚圈开启过可以容纳虚通过通道的痕迹。捕捉那些即将出现的缝隙，并用斩魄刀击碎虚的面具，以这种方式清洗虚的罪恶，完成净化，这是死神的另一项工作。

        可城丸秀朝推了下镜框，“很大可能，等他到尸魂界后，会成为我们的同伴。”

        “喂喂……原来你现在就在物色新人吗，可城丸？但流魂街范围太广了，等他先找到真央灵术学院的报名地点再说吧。”

        他们闭口不谈现世的战争，生死有界，互不干涉。身为死神，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在灵法的管控下，引导死去的灵魂进入尸魂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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