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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两个都是聪明人,回去收拾好情绪,再见面时已然保持好分寸界限。虽然还和以前一样说说笑笑,但氛围终究还是变了。

        林予舟悄悄附耳和朱烨交换情报“理清楚了?”

        “嗯清楚了。”朱烨含笑点头。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清楚,林予舟看着不远处和沈抒繁畅谈,目不斜视的蒋南北,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可惜“你们其实也挺合适的。”

        话音刚落,她见朱烨要说话忙改口“但我还是尊重你的选择嘛。”

        朱烨没在意,伸手点点她眉心,打趣道“那你和沈老师什么时候回去见家长呀?”

        说起这个,林予舟小脸紧皱,跟着苦瓜似的“再晚些吧,我和沈老师都太忙了。而且我想先以事业为重,不想太快定下来。”

        见状,朱烨瞥了沈抒繁一眼,“沈老师都快三十了吧,他不着急吗?”

        “不急吧,我们还没提过这个”林予舟不太确定,她在心里算了下时间,嘀咕道“时间过得好快,我和沈老师都快谈五年了。”

        朱烨看向墙上高挂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着时间。是啊,居然都这么久了。

        二零一七年毕业典礼,林予舟三人亲自到场给她送花庆祝。

        林予舟彼时已经小有名气,捧着精致的花束站在人群里等朱烨结束毕业照的拍摄,哪怕带着墨镜也掩不住周身气质,沈抒繁如青松鹤立,相机挂在胸前,贴心替大明星撑着伞,蒋南北无事一身轻,双手搭在脑后,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朱烨这边一空闲立马抽身小跑过去,笑着要接过花,林予舟却拦住她,冲沈抒繁喊了声:“饭饭。”

        “到。”闻言,沈抒繁示意蒋南北接过伞,拿起相机准备拍照。

        朱烨一脸懵的接过花“要干嘛?”

        “留念呀”林予舟理所当然“我错过了自己的,不得拿你的过过瘾。”

        上政今年毕业典礼举办得早,林予舟恰好有拍摄任务,不好请假,只能遗憾错过。因此对朱烨的格外上心,恨不得从头到尾都记录下来做留念。

        朱烨被她逗笑,作势要脱下学士帽服,“只拍照算什么?也得上身穿穿。”

        林予舟叫住她,“别,今天特意做了造型的,不能坏了。”

        蒋南北在一旁搭腔“两个小时呢,坐得我和老沈腰都疼了。”

        女生精心打扮时间本就长,再加上妆发服装,两个小时只能说时间正正好。林予舟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饭饭都没说疼,肯定是你没运动。”

        “你这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蒋南北急了,撸起袖子稍微使劲,手臂肌肉明显“这还叫没运动?”

        林予舟没理他,兴高采烈的挽上朱烨,凑近看她的妆容“今天睫毛夹得不错,显得眼睛特别有神。”

        “真的吗?我夹了好久。”朱烨也看她的,夸奖道“你口红色号好看,提气色。”

        “真的吗?沈老师给我送的。”林予舟笑眯眯的,“我到时候也给你送一只。”

        聊起化妆,话匣子打开了就难合上,蒋南北见她们越聊越火热,忙叫停“今天主题可不是这个,先想想等下去哪吃饭庆祝吧。”

        “吃吃吃,你就是猪。”林予舟猝然被打断话题,语气不好地呛他。

        “嘿”蒋南北跟沈抒繁告状“管管你家那个。”

        沈抒繁高举双手表示投降“我们家一向她做主。”

        如虎添翼的林予舟气焰更甚“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吃,谁拦你了。”

        “好啦,我这边也快结束了,等我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发”朱烨出来和稀泥“蒋南北你来挑吃饭的地儿?”

        “那没问题,保管我自己满意。”蒋南北拍着胸口打包票。

        最后定了棉记火锅,蒋南北沈抒繁各开了辆车,两人一辆,朱烨上了蒋南北车。出了校道,拐上高架,下午一两点,车流量不多,一路还算通畅。

        到店要了包间,鸳鸯锅底,菜品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四五十盘,点的时候不觉得多。等服务员拿了两个小推车放在桌子隔壁,林予舟才回神“会不会有点多?”

        “又不限时,慢慢来嘛。”朱烨对肉类没什么兴趣,她坐得外面,起身下青菜。

        “也是”林予舟瞧见她动作,“珠珠,帮我下盘魔芋丝,放清汤锅。”

        沈抒繁也没闲着,站在一边帮忙下肉类,边下边对蒋南北说话:“给你下清汤?”

        蒋南北这两年收心学着帮衬家里,忙的是见头不见尾,饮食又不规律,连人都熬出胃病来。他自然没意见,边吃一口边美滋滋地冲林予舟嘚瑟“老沈亲手下的肉,就是好吃!”

        林予舟见不惯他,从锅里夹了一大块肥牛卷放沈抒繁碗里,“饭饭别管他,你也吃。”

        大学这四年他们没少出来打边炉陪啤酒,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喝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就近找酒店开个房倒头就睡,一身酒气也不嫌臭得慌。

        今天也是如此,酒足饭饱。末了,朱烨举杯:“希望年年如今日,岁岁似今朝。”

        毕业后,朱烨没听金女士的建议继续深造考研,而是进了穗市的一所老牌报社,被分去做娱乐期刊的小编辑。生活不能说顺利或者低迷,和大多人一样,拿着三四千的底薪,干着五六个人的活计,柴米油盐,房租水电,不管单拎哪一样出来,都让人头大。

        出来两年,别说存钱,每月都得朱海偷偷摸摸接济才勉强过活。以至于每次回家都耷拉着脑袋,接受金女士和八方亲戚的语言刺激。

        二零一九年一月月尾,朱烨刚校队完手里最后一版稿件,她活动下肩膀,拿杯子去茶水间接水。

        人多的地方就有八卦,自然也有交换八卦的必备场所:学校里的厕所,办公室里的茶水间。

        宋瑜和刘怡正讨论着人员裁减,见了她也没噤声。朱烨没心情加入,匆匆装满热水就要跑。

        宋瑜眼疾手快拽住她,“小朱,你知道要炒人这事吗?”

        “啊?不清楚。”朱烨还真不知道。但想想也并无道理,近几年线上阅读,电子图书蒸蒸日上,纸质图书业陷入低迷,俨然“吃了上顿没下顿”。

        刘怡明显不信,说话夹枪带棍的:“你和主编不是有点关系吗?她没和你说?”

        说来也巧,朱烨和主编赵秋声真有点关系。赵秋声曾经是朱海的学生,前不久朱海扭了腰,赵秋声来家里探望,上下属一碰面才知道这个巧合。托了朱海的福,有什么酒局赵秋声都不安排朱烨去。

        新人受到优待,自然惹了老人的不痛快。刘怡性格耿直,说话虽然不带脑子好歹是明晃晃,加上宋瑜,明枪暗箭齐全了。

        “您这可折煞我了,我要真有关系,至于拿着三四千的工资吗?”朱烨笑容不变,“这话私下说说就算了,要传出去,赵编怕是要不高兴了。”

        朱烨话说得不够圆滑,刘怡脸色一下黑了,张嘴要说些什么,宋瑜拉住她,讪笑解释;“你刘姐工作忙糊涂了,跟你开个玩笑,你年纪小,别在意啊。”

        又是拿辈分压人,朱烨一下觉得没趣透了。她敛笑应道;“怎么会?严重了。我还有工作没完成,先回去了。”

        宋瑜说:“去吧,我们再待会。”

        朱烨一脚刚迈出门,刘怡愤懑抱怨的声音同步响起,“她拽什么,不就是刚转正的小菜鸟嘛。”

        如果说朱烨在学业上游刃有余,那在职场就是无头苍蝇,四处碰壁,她不想懂上级同事的潜台词,不习惯酒局的推杯换盏,奉承迎合,所有都和当初想的不一样。

        晚六点结束工作,朱烨掐着时间赶上最近一班地铁,金女士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来。

        “刚下班?”金女士还搓着麻将,给她电话估计也是临时起意。

        “嗯刚上3号线。”地铁高峰期持续时间长,朱烨能挤上来已经很不容易。

        “幺鸡”麻将拍在桌上,金女士早就见不惯她那朝九晚五,钱少事多的工作了“早早让你考研又不听,去那有什么用,都工作两年了,别说给我点零花,连温饱都难。”

        朱烨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她叹口气“再说吧。”

        节假日就是报社最忙的时候,之前赶潮流在热门平台注册的官媒一直不温不火,高层商量着运营和内容重新挑人负责。朱烨和同事为此通宵达旦好几天,忙完这头就被叫去外市出差。等朱烨回来,改版后的头条内容审核通过,已经发布了。反响出乎意料的不错,连带杂志销量都提高了。

        晨会上赵秋声着重表扬了负责人宋瑜,宋瑜当场乐得眼尾浮出几条眼尾纹,下了会已经张罗庆功宴的事了。

        宋瑜会做人,下班前特意问了赵秋声要不要一起,赵秋声婉拒了,只说让他们好好玩,别耽误了明天上班。

        吃饭定在常去的韩式烤肉店,大堂里人满人患。宋瑜好酒,肉没点几盘,酒叫了两箱。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朱烨躲在角落里回信息。

        宋瑜拿着酒杯走过来敬酒,笑吟吟的,里头藏着刀:“小朱啊,姐敬你一杯。”

        朱烨眉眼低垂应了,清酒入喉,与辛辣的蘸料冲撞着喉咙,她忍住咳嗽说了些吉利话。

        本来应该到下一位,刘怡却盯着动静,阴阳怪气的语调刺耳:“小朱还是新人,不知道得喝三杯。”

        宋瑜摁住她肩头,手掌用力,勉强的意味明显:“没事,小朱年纪小嘛。”

        补完三杯,又来赔罪的三杯。宋瑜风头正盛,谁也不敢直接拦她,等局散了,朱烨自己也记不清喝了几瓶。

        宋瑜见好就收,“看不出小朱酒量这么好,下次可不能躲了啊。”

        她抹了嘴边的浮沫,强撑着精神道别离开。胃部灼烧感强烈,遭冷风一吹,对比来了愈发难受。

        已经晚上十二一点,公交地铁该停都停了,朱烨没舍得打车,慢悠悠在昏灯下闹巷里走着当醒酒。

        从无敌的十八岁到现如今平庸的二十四,琐碎太多,留下的太少。醉酒冷清时。朱烨脑袋晕涨,她蹲在原地,双手抱膝,头埋进去,反胃恶心不断上涌,朱烨仰起头来看天。

        满目乌黑,暗无亮光,和她一样无趣。

        大学有节心理选修课,让学生分别为世界,肉/体和心脏上个色,没有条件要求,哪怕天空有十二种颜色也无妨。上交的作业有马卡龙色系的,莫兰迪色系的,五花八门,唯独朱烨只用了最普通的两种颜色——黑和白。

        她说:“我愿意相信世界是白的,我要当个白色的人,有颗跳动的黑色心脏。”

        老师惊讶地问她原因,显然对她的回答颇有兴趣。

        朱烨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这样的话,无论是黑白还是彩色的世界,我都不会变色。”

        老师当场没有说什么,却在下课时分叫住她。老师温柔地看着她:“我觉得你的回答很好,你觉得世界的底色是白的,你也是白色的,在这个世界里你很渺小,可以被忽略,可以隐身消失,但你选择了黑色的心。黑色足够坚强,足够隐忍,足够让世界都能看见你。”

        少女未言明的心事就她直白道出,朱烨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忘记这段话。

        这几年的工作经历几乎将她的心脏颜色洗涮成白,一直梗在心里的结终于在此刻得到释放,她想——她该走了。

        那晚回了出租屋,凌晨两点二十八分,朱烨递交了辞呈。

        郑秋声睡得晚,看到当即回了电话来问:“宋瑜她们让你受气了?”

        “没。”朱烨倒在床上,手机开外放扔在一边。

        郑秋声冷下声音:“那你犯什么病?”

        “姐。”朱烨唤她。

        郑秋声怔了下,没好气地训她“有事说事,攀什么关系。”

        “你收过花吗?红玫瑰的那种,一大束花。”

        朱烨声音太过落寞,没等郑秋声回答,她又自己接下话头。

        夜晚永远是情绪泛滥的最佳拍档,没有任何理由的。就连呼啸而过的车灯带来的细屑尘埃,都可以充作空寂闲散的黏和剂,热情将尽的虚寥混融在身体里。

        仔细辨认着周遭的轻微声音,恍惚才觉,仍在人间。

        “我没有。我一直都不是生活的主角,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精致的皮囊,性格也不出众,这样的我,在街上一抓就有一把。我不是说普通的生活不好”朱烨哽咽着说下去“我就是想去试一试,别人眼里不普通的生活是什么样儿的。”

        最后谁也没有再说话,窗外的蝉鸣声通过电流清楚传到郑秋声耳朵里,她挂断了电话,批准的回信同步到达。

        “去吧,别后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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