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有没有人知道这道题怎么写的？”讲台上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发福的圆脸上一双单眼皮小眼睛从南巡视到北。身上穿着大概是儿女买的卡其色外套，手里的粉笔不耐烦地敲着钢铁制成的讲台。

        一下一下的，敲得底下低着头的学生心头乱颤。

        没人敢接吴念芳的问题。吴念芳是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女老师教理科本就不多见，加上她还是教导主任，雷厉风行的严格作风，更是让学生们不敢在她的课堂上插科打诨。

        黑板上的问题很难，大部分人都不会，少部分的学霸也犹犹豫豫。贺闲云算完之后稍微等了一两秒，周围鸦雀无声，恐怕大部分人都跟安尽欢一样，只能看懂个题目。

        一般这种时候，为了防止教导主任愈来愈深的怒火迸泄出来，不至于问候各位在座“最差的一届”的祖宗十八代，贺闲云都会举起右手力挽狂澜。

        但这次不一样。吴念芳看到贺闲云举起的手，眼神稍显欣慰，但是并没有点名他起来回答。她扔掉了手里的粉笔，换了一块黑板擦握在手里。“啪”地敲了一声，像是判官手里的惊堂木。

        “没有人会了吗？”她停顿了一会儿，底下仍然是死一样的寂静，忍不住又把黑板擦连连拍了几下。

        吴念芳恨铁不成钢，说话都咬牙切齿：“又是贺闲云，每次都是只有贺闲云一个人举手。其他人手都断了？你们是比人家少吃一顿饭，还是少喝一口水？同样是妈生爹养的，你们怎么就比不上人家？就眼巴巴的看人家上名牌大学，你们上啥？大专？天天吃父母的肉，喝父母的血，坐在这教室里就像头猪一样，猪还能杀了有肉吃，你们能干啥？”

        眼看她越说越过分，贺闲云举起的手都冒了冷汗，不知道是该继续举着，还是该放下。就在这时，另一只手在周遭的寂静中举了起来。

        吴念芳看着举手的这个漂亮但眼生的学生，听说他们班新来了一个转校生，想必就是他了。周围的同学也都朝他偷偷递去了眼神，贺闲云在他举手之后，悄悄放下自己的手。

        终于到了主角大显神通的时候，很多人都对霍天娇的举手表示怀疑，但是贺闲云知道霍天娇一定能答得出来。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就好像是为主角特地设置的。既然简介上写着他是用来衬托主角的智商，那就表示只有他能够跟霍天娇比一比学习，同时也表示他必定会输给霍天娇。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关注霍天娇的回答，尤其是贺闲云和其他几位主要角色，就连上课不是神游就是睡觉的言有灵都集中了精神在讲台上。

        “你起来回答一下。”吴念芳觉得这个同学有些不同。他一直笑着，似乎对这道问题的答案十分有自信。但是她并没有看到他思考的过程，就连贺闲云也是在纸上计算过才举的手。

        学生总以为自己在下面偷偷做些事情，老师看不到，但其实大部分的事情老师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愿意拆穿罢了。

        吴念芳还是对这个学生保持期待，即便他答不对，这份勇气也精神可嘉。

        霍天娇微笑着站起身，没有紧张，毫不怯场，行云流水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一个堪称完美的答案，同时也是贺闲云得出的一致的答案。

        学习好的已经听懂了，学习差的仍然云里雾里。吴念芳听完他的回答，眼角的皱纹都放松了下来。她用赞许的目光打量着霍天娇，这个转校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再加上原本就有的贺闲云，这个班可以说是卧龙凤雏。

        “来，给这位同学一点掌声。”吴念芳带头鼓起掌来。

        掌声如雷声轰动，潮水袭来。大部分人本来只是对霍天娇有好感，这下彻底变成了他的粉丝。长得漂亮，性格好，头脑又是绝顶聪明，这种人设只有小说里才敢写。

        然而这个世界确实是一本小说，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霍天娇就像是突然降世的一个神明。有人心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干脆叫他霍神。至于统一称呼，那是在校园文特有的校园论坛里，建立起他的专楼之后的事。

        所有的掌声中，就属卫廉的声音最响，安尽欢虽然很激动，但也只是普通的拍着手，他不敢做出格的行为。贺闲云没什么情绪，只是随大众。言有灵这个“与世界为敌”的人突然也跟着鼓了两下，眼神中的敌意少了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分趣味。

        “你叫什么名字？”吴念芳对霍天娇赞许地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老师，我叫霍天娇。”霍天娇站着回答完才坐下，自始至终带着浅笑，看不出紧张。

        吴念芳非常满意他落落大方的态度，再看着台下沉默装死的学生们，怒气有些回流：“霍天娇同学回答得非常好，你们以后要多向他学习。高二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吗？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有些人，”吴念芳看了看几位学生，但她并不敢把他们挑出来说，“就比如安尽欢吧，一个月要请三四次假。本来成绩就是一坨屎还请假，八辈子也追不上学习好的啊。现在同桌都换成年级第一了，到时候要是还考那点分，我看你还是退学吧，别给其他同学拉后腿。”

        安尽欢因为她的指责，头垂得更低了，整个人似乎都要矮进尘埃里。

        退学这种话当然是气话，学校有学生退学都是尽量劝阻的，怎么也得拿个毕业证。但是安尽欢的成绩也确实很差，难怪老师生气。贺闲云基本不会请假，只要注意防寒保暖，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大病。安尽欢经常请假他倒是第一次知道，他请什么假呢？贺闲云打算下课再问问他。

        “好了，现在都看黑板，我再把这道题讲一遍。以后别跟我说同类型的题还不会……”吴念芳在黑板上又重复了一遍解题思路，她刚一讲完就响起了下课铃。

        她无视了如释重负的学生，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先别忙着走，把这道题抄下来，下次上课之前我随便点名，全班都得给我搞明白了！”

        黑板上新写的这道题其实跟之前的那道是同类型，但要更难一点。大部分人抄是抄下来了，至于怎么做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全班这么多人不一定点到自己。

        贺闲云收起了物理课本，换上下节课的课本。除了上厕所，他一般都不会离开座位。他一边算着吴念芳留下的题目一边问道：“安尽欢，你经常请假吗？”

        “是的。”安尽欢也在做题，相比贺闲云的轻松自如，他是绞尽脑汁才有一点进展。

        “为什么请假？身体不好？”书里面好多反派不都身体有病吗？

        “我身体很好的。就是有事所以请假。”安尽欢不愿意多说，生涩地搪塞过去。

        能有什么事？家里面的事吗？简介上说他是私生子，恐怕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地位，说不定会故意刁难他之类的。

        安尽欢的情况要比他想的糟糕得多，外表就算真的很好看遮住也利用不了，成绩一塌糊涂老师都不买他的账，几乎是个人都能欺负他一下，家里人也对他视如弃履。

        就这样的情况还对主角暗生情愫，谁都要说他简直是痴心妄想。贺闲云非常好奇，他是如何绝地翻盘成为大反派的，要换做是他，早就对生活失去信心了。

        贺闲云已经算出问题的答案，然后掏出一本真题做了起来。他每天都有固定的练习量，只能多不能少，就算有事情耽搁了，熬夜也要把它做完。

        为的就是不养成拖延的习惯，高标准严要求的后果就是他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好在年纪轻，受得了少睡，再苦再累，只要看到自己的成绩，就会觉得一切努力都是有价值的。

        中午午休时间，其他学生都去食堂吃饭，贺闲云却不去。他不想去排队浪费时间，都是自己买了面包应付一下。通常他会小睡一会，遵守校规的他没有带手机，以前都是让同桌吃完饭回来就叫醒他。

        然而他忘了提醒自己的新同桌。安尽欢回来就看到贺闲云在午睡，为了不吵醒他，安尽欢动作都轻悄悄的。

        整个午自习过去，也不见贺闲云醒来。安尽欢没想到他这样困，但再不叫醒他就要上课了，他轻悄悄地凑过去，小声地喊他：“贺闲云，贺闲云……”

        “别吵……”贺闲云听到有人喊他，嘟哝了一声，可是这个声音却不见停止。

        六点了吗？以前贺闲云午睡时间短，所以清醒得很快，这次睡得时间长了，脑子都有些模糊，还以为是睡在自家床上。

        他伸出手去摸手机，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手感不错，贺闲云忍不住捏了捏。

        什么东西在他床上？贺闲云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精致流畅的下颌线，自己的左手正扯着面前人的脸颊。

        贺闲云瞪大了双眼，赶紧坐起了身子。自己哪是睡在床上，而是睡在教室，清醒后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捏着安尽欢的脸，他赶紧收了回来。

        “抱歉……”贺闲云手足无措地拿着笔，假装要写作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睡懵了，一头撞冻豆腐死的心都有了。

        “没事。”安尽欢乖乖地点了点头。天知道贺闲云的手摸上来的时候他有多紧张，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亲密的碰过，差点忍不住就要去扯他的手。但想到自己上次把他弄得很疼的样子，还是忍住了任他揉捏。

        贺闲云看了一下四周，问道：“现在几点了？”

        “马上就要上下午第一节课了。”

        那不就表示他睡了整整一个午自习吗？还好刚开学额外的作业不多，否则他今晚必要熬夜。

        “你怎么不叫醒我？”

        安尽欢手指搓了搓被贺闲云摸过的地方，似乎是要擦去贺闲云留下的触碰，又好像是在回味这短暂的接触。被他一问，安尽欢因为一瞬间的心不在焉而感到慌张：“我……我叫你了，就刚刚。”

        贺闲云好不容易撇开的尴尬回忆又涌上心头，不自然地垂下手：“以后你吃完饭回来就把我叫醒，知道吗？”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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