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竺华殿乱做一团，翠珠直接跑去内务府取药材了。

        小厨房支了两只炉子正给庄薇煮补药，苦涩的气味熏出了一种主人即将命不久矣的悲怆。

        庄薇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才能在短短两天时间，被下药两次。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身边匆匆赶来的朱太医和红芪忙成一团。

        庄薇的嘴唇和眼睛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只是小腹一阵一阵地疼痛。药性极其霸道，庄薇的脉象甚至都有些不稳。

        红芪在一边一个劲地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好在朱太医赶来以后只摸出庄薇体虚受寒，虽然看着面上苍白虚弱，但其实没有伤到底子。虽然两天之内不能大动，但调养调养，估计是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即使如此，红芪和朱太医还是气得不行。

        “到底是何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朱太医赶紧将开好的药方递给红芪，让她拿过去煎药，“公主，等您喝上药，臣就去将此事告知容贵妃。”

        红芪哭着接道，“咱们小灶肯定不会出问题，要么是今早御膳房的吃食给人动了手脚，要么就是内务府送来的这些个簪子衣服不对。奴婢这就让人去查，去告诉皇上，一定给您讨回公道。”

        庄薇抬手，本来是想示意朱太医别轻举妄动，却被另外一人扶住。

        她偏头就看见林允卿正站在自己身边，大美人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眼底深处有担心。

        庄薇顺手牵着他的手压到了下巴处压着，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先别告诉母妃，本宫得先查查到底是谁下的药。”

        按理说自己现在是没有生死大敌的，也就是说现在这状况只有两个情况，第一有人对付错了人，第二，自己在并不清楚的时候得罪了谁。

        温止的身影在庄薇脑中一闪而过，按照男主睚眦必报的性格，还真有可能是他。

        “公主，这可不是小事。明天就是大宴，怕不是玉兰殿那位下的脏招。”

        当今皇上只有三个女儿，庄薇一个，玉兰殿的贞妃之女庄铃一个，还有一个小公主夭折了。

        贞妃膝下没有皇子，母家也并不出众，就连她自己也是样貌平平。所以庄铃的地位和庄薇比起来用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她甚至不能像是庄薇一样自称本宫，因为没有自己的宫殿，所以只能自称本主。

        这姑娘平日里看着庄薇的眼睛都快红出血了，找着机会就得寻点不自在。但因为人不太聪明，所以也没成功过几次，只是太过恶心人而已。

        “……不，她没那个胆子。”庄薇一边揉自己一边回道，“行了，就这么定了，你先出去吧。”

        红芪张口就像要反驳，一方面是担心庄薇，另一方面，作为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要是庄薇真的出了问题，她肯定会被问责。

        但庄薇已经抬手朝外挥了下，示意她出去。

        红芪也只能闭嘴，小步后退了出去。

        一时间书房安静下来，外面脚步声不绝，但房中只剩下庄薇和林允卿。

        林允卿垂眼看着压住自己右手的少女，她尖细的下巴让自己的手心有一点疼痛。

        他知道，庄薇是在等自己开口。

        “您是故意留下我的？”

        ……

        从林允卿的角度能看见庄薇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

        庄薇偏头没有抬眼，只是将目光落在林允卿的腰际，“卿卿，你觉得是谁给本宫下的毒。”

        “……奴婢不知。”

        “别奴婢奴婢的了，在本宫面前自称我就好。”庄薇的声音轻飘飘的，被腹痛折磨得没什么力气。

        她一下一下地点在林允卿的指腹，“本宫刚才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是替别人挡枪了。”

        林允卿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脊背，他不知道庄薇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但直觉不是自己想要知道的。

        “奴婢，不知道公主在暗指什么。”

        庄薇不用抬头都知道自己身边的林司仪肯定是一副微微蹙眉的样子。

        她其实挺好奇这人到底是在哪长大的，才能养出这么个隐忍不发的性格。

        不像是暗卫或者杀手，倒像是个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本宫分析给你听。”

        “首先，这竺华殿里外上下都是本宫十六年养出来的人，不听话的都在后院那口井里，所以这次的事情和他们不相关。

        内务府的簪子送到本宫手上之前，都被翠珠用布巾擦亮了，那上面应该是干净的。所以，能让本宫变成这样的，估计是御膳房的早膳。”

        “御膳房的人都知道竺华殿有自己的小厨房，只是为了讨好本宫和母妃，日日都不会断而已。虽然他们最近加的燕窝很珍惜，但本宫背后是秦家，真要喜欢吃根本不会缺。”

        “所以，要是真有人想往我这下毒，不该走御膳房这条道。”

        庄薇的食指轻轻按在林允卿的手腕上，她能感觉到这人的脉搏在一点点加快。

        “其实红芪她们偶尔也会加餐，但因为已经吃过一份，所以顶多尝三两口就放下了。应该达不到中毒的计量。”

        “但你不一样，女官来的第一天份例大概率都不会添上，等入册最快也要三两天，宫中办事就这么个速度。所以，你大概率是要吃几天御膳房的。”

        “只是下毒人没有想到的是，本宫今天和你在放纵挑簪子耽误了时间，没用小厨房的早膳。又将燕窝给你赔罪，自己喝了红枣银耳羹。”

        庄薇歪头将侧脸压在他的掌心，看着林允卿，“林司仪，你觉得呢？”

        ……

        她面前穿着月白宫装的林允卿和自己对视，鸦羽般的眼睫垂落。他背着光，脸上的神情并不真切。

        庄薇知道他在心中搜索可能对自己下手的人，所以长公主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林允卿开口，“没有。”

        谢家抄家，他这十七年都生活在林家不为人知的后院，像是一道影子，一颗不会说话的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人际关系仿佛一张才晒干的雪白宣纸。

        没有人要对他下手。

        “有。”

        庄薇撑着桌子起身，眼中有狐狸看见猎物时狡黠的笑意，“派你入宫的人。”

        ……

        令庄薇没有想到的是，在她面前一直冷静自持的林允卿第一次露出了真正被激怒的神情。

        他俯下身盯着庄薇的眼睛，一字一顿，“不可能。没人，想要杀我。”

        庄薇：哎呀，生气了。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林允卿呢。

        庄薇饶有兴味地在脑中搜索了一下，他就很想是一头受伤了被人关在狗笼里的雪狼。身上脏脏的，瘦骨嶙峋，只是看外表，只觉得是条土狗。

        但现在，当她拿着木棍一下一下戳在他受伤的腹部时，这条狼终于站了起来朝自己龇出了森白的牙齿，眼瞳中全是狠戾。

        “本宫喜欢你现在的眼神。”庄薇不怕死地继续撩拨人。

        她用手肘按着小腹减轻疼痛，仰头黑瞳中映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但卿卿，本宫觉得自己的推断没错。赌不赌，对你下手的人就是把你送进宫的人，输了我放你走，赢了你安安分分待在本宫身边。”

        林允卿转身就要走。

        被庄薇一把抓住。

        “长公主想做什么去做便是，何苦抓着我不放？”

        因为你好看，而且很有可能是温止放进来的眼线。

        要知道原书中，温止虽然对林浅溪一往情深，但用自己的美□□惑其他女配为自己所用的破事可没少做。

        林允卿莫名进宫，代替的还是林家的林环，现在又一副对背后人忠心不二的样子。庄薇很难不往温止身上想。

        一般来说，像是林右相这样考科举上来的官都有几个穷亲戚自己发达以后，远在穷乡僻壤的亲戚就会求上门来。

        一般磨不过的，就会收割养子养女养在府中，说是表小姐表少爷什么的。但不会带他们见外人，只是给个读书的机会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那剧情就很可能是温止偷偷见林浅溪的时候撞到，狗东西男主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也为了以后，将小姑娘拖入情网方便利用。

        庄薇怎么看林允卿怎么觉得他就是拿这手剧本的。

        作为被男主弄死的恶毒女配她总得小心点。

        庄薇自知是刚才逼人逼太紧了，对于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大美人该温柔一点。

        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伸手抱住了林允卿的腰。手中人明显一僵就要挣扎。

        庄薇赶紧哄，“好了卿卿别生气，我这不是为你好。反正现在怎么看都是有人想要害你，你在宫中只待了一天，最有可能的就是派你进来的人想要杀人灭口。”

        林允卿又气又羞，他现在只是后悔自己当初救了庄薇，“不劳长公主烦心，奴婢就是死也是自愿的。”

        但本宫需要你提供温止的眼线网。

        原书中只渲染了温止在宫中的眼线有多繁杂精密，却没有具体说有哪些人。毕竟主要是女主视角，所以给庄薇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

        她没办法忍受自己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但如果林允卿真是温止的人，那么她肯定有自己的联络人才能将消息送出去。只要找出一个，拔出萝卜带出泥，庄薇总能挖出温止所有的依仗。

        翠珠端着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庄薇像是只腻腻歪歪的奶狐狸一样抱着林允卿撒娇。

        “放手！”林允卿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怎么着，眼尾一片微红。“放开我！”

        不得不说，还挺好看的，庄薇如是想道。

        “你——大胆！放肆！”翠珠冷叱道，“林环你居然敢对公主无理？！是觉得林府的手能伸到后宫吗？！”

        ……

        林允卿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跪下请罪却也没有再挣扎，就这么让庄薇抱着。

        庄薇：封建社会，王权就是法理。

        硬生生把人戳到龇牙的长公主愉快地松了手，林允卿其实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自己除了答应庄薇的条件以外没有其他选择。

        只是心里暂时还没有接受而已。

        ——突然感觉自己刚才做的那些好像和花楼逼良为娼的老鸨很像。

        让人为自己卖命，把情郎丢到一边。

        庄薇端药的手一顿，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那林允卿遇到自己还真是可怜。

        她脸上的笑在舌尖碰到黑色的药汁时猛地一僵。

        “……本宫不要喝这个。”庄薇冷静地将瓷碗放回桌上，然后捂着小腹起身，“本宫睡一觉就好。”

        翠珠眉间一簇，“公主，可是朱太医说这碗必须要喝掉。”

        庄薇：“本宫没事。”

        她背影坚定。

        肚子疼而已，问题不大。但那碗药已经不能用苦来形容了，腥、涩、酸，最关键的是为了消解她体内的寒气，朱太医开了三两姜。别说一碗，一口都能把她送上天。

        翠珠：“公主！您不能任性。”

        毕竟是毒，谁知道不吃药硬抗会不会有什么事。翠珠急得都要上去拦了。

        庄薇刚想说我可以，手臂就被人拉住。

        她都没反应过来，因为疼痛虚软无力的身体就已经被拉回到椅子上了。

        庄薇震惊地看着面前神情已经恢复冷淡的林允卿：？

        大美人一手端起碗，声线冷静好听，“您还是喝药吧。”

        庄薇：？

        这是报复吧？是吧是吧？

        她刚想说话，但在张口的一瞬间林允卿就将碗沿按进了庄薇的齿间。

        “嗯！”长公主一瞬间抿住唇，抬手就要推拒。

        但刚才林允卿就已经按住了她一只手，此时更是轻易就抓住了第二只。

        “翠唔！”庄薇立刻求助。

        但翠珠确实中心，在平日里表现在无论什么事情，都坚定地以庄薇的利益为先。

        在此时，她也依旧这样。

        以庄薇的身体健康悠闲。

        大宫女脚下稍微往前了一寸，接着就停住，然后低下头装作没看到地走了出去。

        庄薇：？？？

        你不是不喜欢林允卿的嘛！

        一碗药汁三分之二进了庄薇的肚子，三分之一在她前襟和林允卿的袖口上。

        灌完以后，庄薇就像只废狐狸一样摊在桌上哼哼唧唧，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生姜味，舌头不能要了。

        长公主身边，林司仪一点一点卷起袖口，身形修长，姿态优雅，说不出的好看，就是不知道是单纯地嫌弃还是在和庄薇示威。

        “……你等着。”庄薇开口威胁，气哼哼地转头不再看林允卿。

        就像是闹脾气的小姑娘，虽然知道林允卿冒犯了自己，但确实是对自己好，所以只是丢下一句狠话而已，一个时辰以后就什么都不再记得。

        她又变成了那个见人三分笑，大度宽容的长公主。

        ——要是庄薇只有这一面就好了。

        林允卿盯着面前人乌黑的长发，轻轻开口，“长公主要杀要剐动手便是，只是奴婢不太喜欢公主拿某些事情说笑。”

        ……

        他看不到庄薇的表情，所以自然不会知道，庄薇轻轻眯起了黑瞳。

        那可不行。

        本宫还打算用你钓大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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