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措手不及

江月桥和阿明准备离开江夏那日，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刚出了归园客栈，远处阵阵唢呐喜乐便飘进了耳中。

        江月桥喜出望外地拽着阿明的胳膊朝那处跑去：“是石小姐出嫁了！！！”

        行过多次的长街已被满地花瓣覆盖，跑过带出的风将娇艳欲滴的颜色席卷开，街两侧的树上系着飘扬的红丝带，风一吹过，烈红清绿相得益彰。

        赶上接亲队的时候，喜轿已经到达了冷府跟前。

        江月桥于人群中努力踮起脚尖，她看见石漱然一席大红嫁衣被同样身着喜服的冷青松牵出轿子。

        因为盖头的缘故，出轿门之时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而那位高挑秀雅、面若冠玉的冷少爷立刻紧紧搂住石漱然的肩，待她站稳，才牵着她的手，体贴地放慢脚步迈上台阶。

        微风拂过，于盖头下溜走，那一瞬，石漱然娇羞而动人的面容一闪而过。

        万人惊呼中，江月桥却只见她二人眼底浓浓的爱意。

        她突然记起那日，自己临出府前问过石漱然：“石小姐，冷公子待你一定很好吧？”

        那时，石漱然闻言微微垂眸，嘴角扬起一抹羞怯的笑意：“他待我的确很好，可是小桥，你可知，我看重的并不只是他待我好。”

        “我同他在一起，才会有安心的感觉。”

        胳膊被人轻轻碰了碰，江月桥转过头，顺着阿明的眼神望去，不远处的人群里，一抹单薄的身影正痴痴地望着已经跨过门槛的一双璧人。

        江月桥虽知曲蓬舟咎由自取，却仍有些感慨。

        明明相爱至此，却因自己安于现状、只知给予对方水中捞月般的承诺而抱憾终身。

        江月桥轻声低喃：“他会放手吗？”

        阿明毫无感情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或许吧，可放不下又能如何？”

        “嗯。”

        江月桥深呼吸一口气，只觉满心欢喜。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渐渐散去，她转身道：“那我们也走吧。”

        “小桥。”

        阿明突然叫住了江月桥。

        她回过头，满眼疑惑地望向面前似有犹豫之色的人：“怎么了？”

        只见阿明挠了挠头，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不过片刻他便挺起后背，正面直视自己，一字一句严肃道：“那日，是我之过，只因曲公子与我同样身为男子，我就不辨是非、妄加揣测。我想，我该同你道个歉，也该同所有的女孩子道个歉。”

        “对不起。”

        江月桥望着阿明真诚的双眼有些恍惚，一时间思绪纷乱起来。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有畅快，有委屈，也有自豪。

        她想说，你看，就是你们不对！为什么还要因为自己犯了错就多加掩饰甚至推到女子身上？

        她想问，你明知道女子在这世上生活不易，为何不肯给我们多一点点的理解？

        她想扭头就走，像他那日胡搅蛮缠一般任性一回，将属于异性的自尊摔回他们的脸上！

        可他的确承认了错误，也毫不含糊地道了歉。

        并不只是对她，而是对全天下的女孩子。

        若她真这么做了，岂不是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江月桥觉得眼圈微微发热，她微笑着抬起头，湛蓝的天空浮在眼前。

        “在这世上，有人为金钱权势而奔走忙碌，为家族兴旺而到处钻营。可也有人为了活命、为了生存在泥地里攀爬。”

        “事事如意的生活哪那么容易得到啊？皇帝、宫女、百姓，谁都不容易，杀人诛心的话除了伤人，能带给我们什么呢？”

        江月桥将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的人身上：“阿明哥，以后我们和平相处吧？平等互助，不要瞧不起对方，有什么事都直说，一起想办法解决，好不好？”

        阿明紧绷的后背瞬间松懈了下来，他望着江月桥真挚的面孔，笑着重重点了下头：“好！而且你放心，从今往后我绝不会欺负女孩子！”

        两日后，二人到达了庐江。

        阿明一脸嬉笑：“没想到这疯丫头还挺够意思，竟然愿意给咱们留点儿路费～”

        江月桥叮嘱道：“这钱本就是咱们赚的其中一部分，理应属于阿秋姐姐。等到了扬州，我再想办法还她。”

        阿明撇了撇嘴：“人家家里那么有钱，这点儿数额对于他们而言都不算什么，说不定回头就忘了，你干嘛还眼巴巴地非要送钱去？”

        江月桥摇摇头，语重心长道：“若大家皆如你所言，世间情分早就耗尽了。人和人之间相处本就是靠你来我往维持的，一方断了，另一方就不再会去想办法维系。阿秋姐是个好小姐，你若还认她这个朋友，就听我的。”

        江月桥眯了眯眼：“另外，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好大一笔钱。”

        阿明抽了抽嘴角，眼神飘忽：“放心吧，不会欠你钱！聊什么话题到最后都能回到我这儿，你可真行……”

        前方似乎有两条分岔路，可江月桥却顺着空气中的香气看向街边的小店，排队的人竟仿佛要挤破了门槛。她抬眼望了一眼牌匾——

        “王记包子铺。”

        江月桥来了好奇心，如此受欢迎的包子铺，味道一定很好！

        她拍了拍阿明询问：“我们走哪条路啊？”

        阿明回过神，张着嘴辨认了一阵，才吸了口气：“我也没来过这儿，不然我去问问路。”

        “好，那我去买包子，你问完就来找我。”说完江月桥便朝着街边的小吃摊走去。

        排了好一会儿江月桥才挤进了屋里，屋内仅有两三张桌椅，侧面的桌案旁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手法娴熟地给客人装着包子。而柜台边坐了个将近五十左右的大妈，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眼神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同江月桥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那大妈突然眼神一滞，手里的瓜子也不嗑了，起身两三步走到那男子身边耳语几句。

        屋里有些闷热，江月桥没察觉到任何问题，而是擦了擦额间的汗水盘算着她同阿明该买一屉包子还是两屉包子。

        突然前面的男子大声道：“不好意思各位，今天的包子都卖完了，明天再来吧！”

        卖完了？！

        江月桥听见此话不禁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直到身边人皆四散离去，她才沮丧地甩甩手准备离开。

        “小姑娘！”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江月桥回过头怯怯道：“您叫我？”

        那大妈喜笑颜开地冲她挥挥手：“我这儿还有一屉包子，你要买吗？”

        江月桥捻着衣角，有些疑惑地小声反问：“不是卖完了吗？”

        那大妈哈哈大笑起来：“哎呦就最后一屉了，我要不这么说大家定要争执不休，耽误我们娘俩下工。所以出此下策，谁最后走，我们便卖给谁。”

        江月桥顿时喜出望外，红着脸蛋道：“那太好啦，麻烦您帮我包起来！”

        “包起来干嘛？就在这儿吃吧，我们家的包子趁热吃最香了！快坐！”那男子笑着招呼道。

        江月桥有些纠结：“可我还要赶路……”

        “不差这一会儿！”那大妈立刻走上来，热络地准备拉她的胳膊。

        江月桥尴尬地后退一步：“不是，还有人等我呢……”

        “没关系，你先吃，要是等着急了，你的同伴会来找你的！”那大妈一把拽住了江月桥的手，顺便轻轻拍了一下。

        江月桥一时之间推脱不得，只能红着脸不语。

        那男子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姑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多大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

        江月桥有些不大适应，这热情过头了吧？

        “哎呦，看看人家，长得水灵灵的，哪能和那群乡野村妇比？”

        江月桥只觉得这位大妈一个劲儿地打量自己，好像挑选什么物件似的，她心里不大舒服，刚准备推脱离开，身后突然刮过一道风。

        来人把江月桥的手猛地拽出，又拉着她挡在自己身后，满眼敌意道：“你们干嘛呢？”

        面前二人颇为意外地对视一眼，尴尬地笑了出来；“没什么，这位姑娘她正准备买我们的包子呢。”

        “哦，包子啊……”阿明瞄了一眼旁边的蒸笼，皮笑肉不笑道：“多少钱？”

        那男子应声道：“一屉包子十五文钱。”

        “十五文？”阿明重复了一遍，突然笑了出来，“卖这么贵？金子做的？”

        江月桥害怕地拽了拽阿明的手：“咱们不买了，走吧。”

        那大妈一听这话，赶紧笑道：“公子，既然您这么说，那这包子我们今日就便宜点儿卖给二位，十文钱如何？反正也是最后一屉了。”

        “扬州的乾坤包子铺，一屉包子才卖八文钱，你卖我十文？骗鬼呢？！！！”

        话音刚落，阿明脸色一沉，突然瞪着眼睛一手扬起打翻笼屉，松软的包子瞬间滚落一地，连带一旁的瓷碗摔了个稀碎。

        “阿明哥！”江月桥吓得不浅，赶紧把他挡住，无措道：“抱歉，我兄长不大舒服，我赔钱！”

        那两个人虽面色不虞，但不知是觉得惹不起阿明，还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挤出一个笑容：“一吊钱就好。”

        “对不住。”

        江月桥迅速把钱放在桌案上，然后拉着阿明转身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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