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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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自古武道盛行,本无佛寺,魏晋时文显法师来到此地传授佛法,这才有了兰因。”方丈给小鱼沏了杯茶,端坐斋堂之中,他脸上的严肃已经比在外时缓和许多,“建寺以来,历代方丈承接衣钵时皆须牢记一条训诫:门环右侧铜钉响三声,再响三声,即为贵客来访,方丈应当独自亲身相迎。”
“这贵客名为解钏,乃是青丘涂山族的一条九尾白狐,曾与我佛家师祖交好,”方丈说着又给身旁的空位沏了一盏,“算来已有六百余年。”
“佛家师祖?”
“白马寺慧方法师,”方丈抬眼,“施主可曾听过?”
小鱼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我见过不少被佛法镇压的大小妖精,”他斟酌道,“没想到还有寺院会愿意和我们交好。”
“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请施主放下心来,”方丈慈祥笑道,“何况白狐解钏于我寺有大恩,三界众生,凡行善者皆是功深德重,这与是人是妖并无关联。”
“大恩?他救过你们?”小鱼立直腰杆,跪坐起来。
“施主有所不知,”方丈合十道,“最初建寺时此山妖魔丛生,毒瘴密布,正是解钏为我们设下结界,偶尔妖众举族侵扰,他还会亲自前来驱逐。不过这都是百年之前的旧事,近年天下太平,我也未曾想到今日能与这灵狐有上一面之缘。”
小鱼认真听着,不禁在心中称奇:原来还有妖怪不仅不会被和尚压在宝塔下面,还会反过来保护这群吃素的!他捡到的不像一条狐狸,倒像是位下凡为善的仙人了。而百年之前自己正在山下游历,怕是错过了狐狸的英勇。
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偏是这群山,这座庙?偏偏自己还在香炉旁的圣池里游过几十载。巧合吗?那暴雨夜中的竹林际遇是否是巧合。正思索时,小鱼又听方丈说起狐狸藏在寺里的宝物——没人知道狐狸把它藏在何处,也没人知道狐狸藏的是什么,一代代方丈更迭至今,口口相传迎客之后的职责,也只是自行回避,任狐狸在寺中寻找罢了。
小鱼听得蹙起眉头,却不再多说,仰面把茶水一饮而尽。
他的问题已经太多,至于答案,他只想听问题的源头自己讲述。
“是在说我吗?”狐狸,不,应该说是解钏,站在门外敲了声门板,随后便跨门槛而入,径直走向方丈旁边的空位。
他笑盈盈一坐,桌沿那盏茶还没凉。两手空空的,也不像是拿了什么宝物。
“阿弥陀佛,”方丈起身施礼,“时辰到了,我去开山门,二位施主自便即可。”
“慢走。”解钏盘起腿来,也跟他施礼。
待到门缝掩合,他便转脸望向小鱼:“问题应该有很多,你想先问哪一个?”
“你设结界保护这座庙,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在这里藏了宝贝。”
“什么宝贝?”
“我刚刚拿回来的宝贝。”
他要开始耍赖了,小鱼看得出来。喉头滚了滚,小鱼又道:“这座庙里的池子,我最初是怎么进去的,你可知道?”
这回解钏却尤为坦诚:“是我放的。”
“那时你还是灵珠一颗。”他又道。
小鱼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半晌,他发觉自己不开口狐狸就不见多说的意思,于是又问:“那我之前在哪里?”
“自然是海底宫殿,夜明珠下,万龙中央,”解钏垂着眼睫,杯盏中的绿茶已被他晃出一个小小的旋涡,“真龙幼子出生不久,我去东海道贺,未曾想到会被托孤。”
“你是说,我父亲是真龙?”
“正是。”
“我只知道前朝天界仙魔大战,最后一条龙为天帝战死昆仑……”小鱼已经面如纸色,“我出生的时候,恰逢龙族即将出战,所以我才会被‘托孤’,是吗?”
“为天帝战死,”解钏却笑了,低头轻嗅茶水,“不知龙王听到会作何感想。”
“不是战死是什么?”
“不是什么,”解钏还是笑着,却显得很冷,“的确是战死。”
小鱼打了个激灵。他不知这又是为何,但他有种自己应当止步的强烈预感。小心观察着解钏的脸色,他转而道:“你去道贺,你和我爹是朋友。”
“有几百年的交情,”解钏放下茶盏,“但你不准叫我叔叔。”
“所以你设结界其实是为了——”
解钏却忽然打断,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有话路上再说。”
与一丛丛香客擦肩,在胭脂味和香火气中走出山门,小鱼又一次这样离开了兰因寺。然而这次却跟前面的任何一回都不同,他的脚好像踩不到实处,目光也轻飘飘的,全然不知该望向哪里。
他是龙?
可他现在是这副窝囊德行。
他的亲族大概全都死了。战死,某种战死。还有条九尾狐重情重义,从他只是颗灵珠开始就保护着他?
可这狐狸终于现身,此刻走在他身前,却不和他说话。
普普通通地活过了二百年,本以为这望不到头的一生也会如此普普通通度过,小鱼甚至不曾认真设想未来。再度远离大路走上天梯不久,他终于咽下一肚子古怪,挑开话头:“我游历时听说,如今世上有三处灵眼,西在昆仑,中在凉州,还有一处便是荆楚。”
“确实。”解钏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灵眼具体的位置就在这几座山附近,导致此地灵力极为旺盛,非常适于修炼,”小鱼进一步试探,“所以方丈才会说,兰因寺经常被其他妖怪觊觎。”
“不错。”解钏又道。
“我住的山头少有飞禽走兽,原因也是你结界吗?”
“原因是你自己。龙骨威压太重,一般活物不宜靠近。”
“可是那天晚上你出现在竹林里,我觉得不是因为没力气避雨。你是在等我吧。你设置结界是为了保护灵眼?保护兰因寺?还是为了保护我?”
“是为了保护我存放在寺里的东西。”解钏回头看他一眼,“你一条龙,早就学会了离开我给你准备的池子,还要我来保护?”
“……”小鱼感觉到了毫不客气的嘲讽,“可我法术用得很烂,龙形也不会化,我和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两样。”
“你只是不会使用自己的力量,”解钏的声音放柔了些,“以后你会什么都懂。”
“那你藏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可以告诉我吗?”
“早知道你问题这么多,最开始就不会让你开口问我。”
“……”小鱼只觉得自己又要口齿不清了。
“不过我们确实也有必要见上一面,”解钏却自顾自道,“你长大了,不需要再做鱼了。”
说完他就停步转身,就那么窄窄一道天梯上,小鱼一步没刹住差点撞到他面前。而解钏抬手仍然稳如泰山,拢到他颈后提上了他的后领。
顿时,一股力道直逼脉搏,小鱼两眼一黑,再度恢复视线时只见江涛滚滚,天梯已然不在脚下。他们甚至渡过江水,回到了对面山下的石滩。
“我们刚才是从那儿跳下来的?”小鱼仰望峭壁,倒吸了口气。
“现在你要从这儿跳下去。”解钏指了指江水,说道。
“可以是可以,我又不会淹死,我还会逆水洄游,”小鱼瞧着他的臭脸,心中突然升起叛逆毛躁,“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不是要害你。”解钏的耐心显然不多。
小鱼抱起双臂,一口气直往脑门上冲,“你带我去取你的宝贝,跟我说我爹的事,又说我不用再做鱼了,可你每次都藏着点什么,不把话说清楚,挑起我的好奇心又开始嫌我烦!”
解钏一怔,似是被他这番话稍稍惊到,小鱼却莫名难过:“我愚笨,搞不懂其中恩怨。若说你百年前救过我的命,如今又为我造了房子,是对我有恩,要我言听计从作为报答,我就可以听懂,也必然会做到。你是这个意思吗?”
解钏仔细听着,脸上的怔忪却消失了,转为一种平淡的笑,这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不是要你报恩,是要帮你开脉。”
“当今世上能称得上‘龙’的屈指可数,”他提起袖口垫在手心作纸,指尖划过之处便像落笔一般留下印痕,他画出三个十字来,“只长一角的银蛟隐居南海,名叫‘苍鸣’,如今垂垂老矣;不长角的螭龙有两条,早就销声匿迹,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关外雪境。”
“有两只角的龙呢?”
“那便是真龙了。”
小鱼鼓足勇气,指尖点上最后一个十字:“所以现在,只有我是真龙。”
解钏直言:“目前你也不是。”
小鱼肉眼可见地泄了点气。
“龙鳞只是人间杜撰的传说。你那一片是当初为了掩人耳目,龙王把你的灵气和经脉锁入其中,它才会变成银色,也正是这条鱼困住了真正的你,”解钏轻声说道,绕到小鱼背后,“如今我可以解开,不过以后你就再也做不成鱼了。”
“那便不做,”颈后“伤疤”触上冰凉手指,小鱼打了个细微的哆嗦,“我想做龙。”他用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
“龙就在你体内,亦在你命中,能否引他出来指望不了别人,”解钏继续解释道,用他难得一见的庄重语气,“没人知道你还要修炼多久,也没人知道你能否碰上成龙的时机,我会陪你做些事情,但无法陪你走到最后。脱下了这层鱼壳,所有想杀龙的人最终都会盯在你一个人身上,所有你珍惜的人都有可能离你而去,你要想好。”
他的气息绕在小鱼颈后,同样缺乏温度,对上的又是可以称之为弱点的位置,却在刹那间宛如一种缠绵。
九尾狐便是如此吗?
不曾见他露出过九条尾巴,也不曾见过他像传说中那样蛊惑人心。
“你……”小鱼的舌头又开始打结了。
“怕了?”解钏把手垂下,气息也蓦地远了。
“不是!”小鱼回头,强迫自己直视那双细长眼眸中的幽光,“你说你会陪我做些事情。这也是我爹的嘱托吗?”
“是我乐意。”解钏冷冷道,眼睫在烈日下蓄着阴影。
“即使我筋骨贫弱,头脑愚钝?”
“我从未说过你愚钝。”
“我会变成龙的,也会查明我爹究竟为何战死,找到害我族类的人,清算前仇旧恨,”小鱼依旧一瞬不瞬,“你说你无法陪我走到最后,能否陪我经历这些?”
解钏微微眯上眼皮,眼中浮起些探究的意味,良久,他说:“我能。”
他的目光已然钉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好!一言为定,”小鱼在前襟上擦了擦手,伸出去与他拉钩,“从今天起,我便拜你为师!”
解钏却发愁地耸耸肩膀:“既是宠物,又是师父,你的要求未免太多。”
小鱼耳尖通红,仍不肯放松神情:“……只要师父,宠物我不要了!”
“好吧随你,”解钏这回倒是配合着勾了手指,却又同时挂起那点戏谑似的薄笑,“你大可以把我当师父,但我不一定把你当徒儿。”
小鱼愣了愣,方才一脸决心的少年又变回满腹疑惑的小孩模样了。
他认为拜师该有仪式,至少该体现出自己的严肃真诚,以及对这位大妖应有的尊敬,刚想拱手跪拜,解钏却把他拽起来,鼓励似的用力抱了一把,接着便一屁股踹进了江中。
一口灌入冰凉江水,小鱼立刻化形,长鳍与鳞片抚摸汹涌波涛,他想自己确实分不清狐狸的真情和假意。
小鱼——最后一次以他小鱼的模样沉入了江心——旁边还有一只打坐的狐狸。解钏与他一同陷在水底淤泥中,用幽幽白光将他包围。不过解钏仍是人形,他垂眸看着小鱼,眼中无悲无喜,长发被暗流托起又飘逸出水的形状,让人想起兰因寺里俯瞰众生的壁画。
他好像在说些什么,但不需让小鱼听清,他的手指搭在小鱼身上,比江水还要冰冷。
与冷一同袭来的还有股源源不断的气息,它是有力的,也是冷的……它通进小鱼的筋脉,渡入他的呼吸,钻透他的每一片鳞。它将小鱼与那指尖紧紧吸附在一起。这就是真气吗?原来狐狸的真气是这种滋味……小鱼只觉得越来越疲乏,身子却渐渐暖和舒畅起来,仿佛有条藤蔓长年缠绕他的五脏六腑,如今却被连根撬起,一节节疏通。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忽然,背鳍根部的脊梁处炸开剧痛,小鱼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龙鳞”到底长在哪里,也就在那一秒,它被解钏拔落。
解钏扯开衣领,就像把它收入心口。
壁画比之前更繁盛了。
等等……再等一秒就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白茫茫散开在解钏身后的好像不仅是发丝了……可那种疼痛堪比抽筋剜骨,小鱼几近昏厥,他不断吐出细密气泡,阻挡他的视线,把解钏和解钏的九条尾巴模糊成一团幻梦似的纯白。
再度浮出水面时,这天已经快要过去。小鱼被解钏横抱上岸,放在碎石滩里一块相对平滑的石头上,顶着头痛睁眼,夕阳在余光之中,沉落在远山夹缝里,赤红浮光流满了一江水。
“还站得起来吗?”解钏用手背摸了摸他的脸。
“可以。”小鱼说着就撑起上身,他看解钏站着就觉得自己不能躺,不能让刚认的师父瞧不起自己。却见解钏按住他的肩膀,随后一撩外衫,与他一同坐在石台之上。
“别勉强了,”解钏叹了口气,“从身上拔下什么都不会舒服,我也试过。”
“有人拔过你的毛?”小鱼惊道。
心说谁下得了这种狠手。
解钏扑哧笑出声音,“是胡子。”他说。
小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记得很清楚,狐狸倘若熟睡时被摸了胡子,还会把它往颊侧收。那应当跟腹鳍有着一样程度的敏感。
他问:“有人这么恨你?”
“有,多了去了,”解钏曲起手肘,搭上小鱼肩膀,“该不该帮你师父报仇?”
“当然!”小鱼不假思索,“等我成了龙,再不会有人敢拔你的胡子。”
解钏哈哈大笑起来。
“小鱼啊小鱼,以后不能叫你小鱼了,”他抻了个懒腰,悠悠躺下,“纪念你我结为师徒第一天,给你自己起个名字吧!”
小鱼不懂为什么“结为师徒”这种词被解钏一念,仿佛也有些挠人的怪异,也不懂又是为什么,解钏单是叫声“小鱼”就会弄得自己不住脸红。
“我也想姓解。”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要求。
解钏正在探手描云,闻言僵住,随后坐了起来,“姓解,”他只是沉吟了一下,并未像小鱼想象中那样拒绝,“解字后面跟什么?”
“解鱼?或者解龙。”
“……”
“……”
面面相觑。
“不太文雅。”解钏捂了捂脸。
小鱼的脑袋耷拉下去,他既不饱读诗书,又不熟读经文,捡回家里的字画也都被天雷地火烧个干净,现在半句想不起来。沮丧了一下再偷偷往旁边瞥,解钏似乎有了些想法,至少表情是胸有成竹的,身后却忽有尖声传来,打断他的酝酿:
“哎呀!”
“哎呀呀!”
“狐王涂山!”
“大王三天前下了战书,三天后,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你可以选择听——”
“不可以选择不听!”
两只小妖蘑菇似的从石缝中冒出,各自举了一张草纸,义正辞严地往外蹦起了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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