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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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尚书为人光明磊落, 不可能做这种事,此案疑点重重, 我们先去大理寺。”岁庭衡见拂衣回头看着自己, 对她淡笑道:“你先不用担心,大理寺卿秉公执法,不会因为浮于表面的证据, 就冲动行事。”
“多谢殿下的信任。”拂衣放下帘子, 皱起了眉头。
刘子贺年轻多才,又是今年科举的状元, 如果坠马身亡, 肯定会轰动全国。到时候就算刘家还能保持基本的理智, 天下文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到了那时, 就算皇上相信云家也无济于事。
真相在愤怒面前, 有时候也会变得苍白无力。因为人们会更相信自己心中的真相, 而不是真正的真相。
用新科状元的性命,来完成一个针对云家的阴谋,这种手段肮脏又阴毒。
马车停到大理寺, 拂衣走下马车, 看到公主府与刘家的马车都停在外面。
她提起裙摆走到大理寺大门, 就听到康阳公主的声音传了出来。
“云家如果想害本宫的侄孙, 云拂衣又何必花力气救他,她图什么?图刘家的感激之情,图刘家的谢礼, 反正不可能是图他这个人。”
康阳公主瞥了眼面红耳赤的刘子贺, 刘家上门说亲, 云家半分犹豫都没有, 就把刘家的话堵了回去, 那是看上的样子吗?
大理寺卿苦笑连连,他早就听闻康阳公主说话不客气,但没想到会不客气到这个地步,连侄孙也没放过。
“太子殿下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岁庭衡上前扶住康阳公主,对众人道:“免礼,继续审案。”
拂衣见云望归也在,乖乖走到他身后站定:“爹爹。”
看到拂衣出现,康阳公主把头扭到一边,刘子贺的祖父却起身朝拂衣作揖:“老朽多谢云郡主的救命之恩。”
“刘太公,您折煞晚辈了。”拂衣赶紧回礼,不受刘太公的礼:“晚辈也只是碰巧,也幸好碰巧,不然此事……”
她话未说完,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云拂衣碰巧救下刘子贺,此案就会变成震惊全国的大案,无论是云家还是刘家,都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刘太公头发已经花白,腿脚也不好。当年刘老太公撞柱而亡,他作为刘家长子,被先帝拖下去打了五十板,命虽然侥幸保住,但腿已经废了。
“老朽相信此事必不是云家所为。”刘太公斩钉截铁道:“云大人的品性有目共睹,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请大人明鉴,小的确实不是听命于老爷,而是得了郡主的命令。”跪在地上的小厮大声喊冤:“小的不敢隐瞒,求大人明鉴。”
小厮满脸惊恐,把拂衣如何吩咐的他,如何威胁他都说得清清楚楚:“就连那喂马的毒草,也是郡主从充州带回来的,她说京城的人不认识这种草,等马儿出现疯症,刘家人也只会以为是马儿突发疯症,不会怀疑到小的身上。”
“云郡主与刘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做?”大理寺卿追问:“据本官所知,云郡主与刘大人并无多少往来。”
刘子贺通红的脸,听到这句话,顿时褪下大半。
是啊,他与云郡主确实没有多少往来。
“都是因为……都是因为刘世子与康阳公主。”小厮吞吞吐吐道:“康阳公主多次嘲讽郡主,刘世子也常冒犯郡主,所以她想给刘家一个教训。”
“啊?!”刘小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她要给刘家一个教训,为什么不冲我来?!”
更何况这些年,他跟云拂衣起冲突,没一次占到上风。按这么说,想要搞阴谋诡计报复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你是世子,郡主不敢伤你性命,才选了刘大人。”小厮继续道:“而且郡主说了,刘大人心仪她,就算刘大人死于她手,也不会有人怀疑她。”
众人的目光在刘子贺与拂衣的身上扫来扫去,刘子贺再次红了脸。
拂衣:“……”
这种被人贴脸造谣的感觉,真让人无言以对。
“你一个小小的小厮,在这么多人面前,还能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倒是难得。”大理寺卿意味深长道:“你可知刘大人为何能够平安无事?”
小厮咬牙切齿道:“刘大人是个好人,所以他命不该绝。”
他朝拂衣磕了一个头:“郡主,小的没有完成你吩咐的事,小的愿意以死谢罪。”
若这里不是大理寺,拂衣真想摸出一把瓜子慢慢看这个小厮演戏。
“你别死了,救下刘子贺的人是我。”拂衣笑眯眯道:“想不到吧,是不是很意外?”
小厮面色一僵,随即恍然大悟道:“郡主,您反悔了?”
“戏台上的戏子,都没你能演。”康阳公主实在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不耐烦道:“谁家护主的奴才,在事情败露后,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句一个主子,生怕别人不怀疑自家主子似的。”
“你这种手段,本宫在先帝后宫早就看腻歪了。”康阳不屑冷笑:“用这种愚蠢手段栽桩陷害,你背后的主人也是个蠢货。大热的天,真是浪费本宫的精力。”
说完,她瞅了拂衣一眼,什么嘲讽的话都没说,向太子行了个半礼,转身就走。
那日云拂衣十发十中,她对岁家列祖列宗立誓,三个月内不会嘲讽她,就不会多说她一句。
刘小胖看了看祖母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厮,还是没有康阳公主一起离开。
跟云拂衣有关的热闹,他实在舍不得不看。
小厮想说的话,被康阳公主一通嘲讽全部堵了回去。他想不明白,康阳公主不是很讨厌云拂衣吗,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何不趁机刁难云拂衣,反而帮她说话?
“殿下。”嬷嬷扶着康阳公主坐上马车,小声问道:“您讨厌云郡主,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一个教训?”
“本宫是皇家公主,教训她的机会多得是,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康阳公主沉着脸:“个人恩怨是小事,不能牵扯到朝堂。现在正是离岩对大隆虎视眈眈的时候,云望归掌管着朝廷的钱袋子,他家里若是闹出事来,影响的是整个大隆。”
“幕后主使故意把我引到大理寺卿,不就是想借本宫的手刁难云拂衣?”康阳公主冷笑:“本宫岂能如他的意?”
她一个皇家公主,拿莫须有的事去刁难对皇家忠心耿耿的能臣,她又不是有脑疾。
见公主确实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嬷嬷露出放心的笑容:“殿下心明眼亮,奴婢狭隘了。”
“这是自然。”康阳公主自得一笑。
康阳公主一走,原本还乖巧站着的刘小胖顿时变成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把手往刘子贺肩上一搭,差点把刘子贺压得一个踉跄。
拂衣注意到这一幕,在心底暗暗摇头,真是个娇弱的读书人。
她把视线移回小厮身上:“你看起来十分眼生,所以即使是我们云家的下人,应该也只是在外面伺候或是进云家不久,所以有一事你肯定也不知道。”
小厮警惕地看着拂衣。
“云家的下人从不叫我郡主,而是称我为小姐或是姑娘。”拂衣满意地看着小厮再次变了脸色:“这个计谋不算聪明,但只要刘子贺坠马身亡,你们再趁机挑拨读书人,就算我们云家有证明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也无法洗清天下读书人对我们云家的怀疑。”
“甚至有可能连陛下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因为我爹是陛下从充州召回来的,而我这个郡主爵位也是陛下赏的,刘家也因此失去了一个杰出的后辈。”
听到拂衣说自己刘家杰出后辈,刘子贺从头红到了脚。
原来拂衣如此欣赏他……
“所以这不仅仅是针对云家与刘家的阴谋,也是对父皇的算计。”一直没有出声的岁庭衡开口:“幸好云郡主勇破阴谋。”
他眼中带笑,温柔地看着拂衣:“你又立了大功。”
“殿下言重,小女只是凑巧路过。”云望归开口道:“刘大人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事。”
“云尚书说得对。”岁庭衡含笑点头:“刘太公,令孙今日受了惊吓,你们早些回去休息。”
“多谢殿下。”刘太公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小厮,再三向拂衣道谢后,才带着魂不守舍的刘子贺离开。
“太子殿下,既然微臣家中的嫌疑已经被洗清,那么微臣也告退。”云望归向岁庭衡作了一个揖,准备带拂衣离开。
“等等。”
云望归脚下一顿,回头看着拂衣拽住自己袖子的手,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殿下。”拂衣走到岁庭衡身边,踮着脚在他耳边小声道:“殿下可还记得不久前被臣女送去京兆府的那个中年男人?”
岁庭衡手指微微一颤:“此事与他有关?”
“这个手段,与我当初把他送进京兆府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臣女没有牵连无辜之人,而他想一箭三雕。”拂衣没有注意到岁庭衡浑身僵直,把自己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臣女怀疑,这是幕后之人对我上次所作所为的加倍回敬,只可惜臣女运气比他好。”
说完这些,拂衣退后一步:“这只是臣女的猜测,两者不一定有关系。天色已黑,臣女先告退。”
她跑回云望归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可以走了。
“殿下,臣告退。”云望归看了眼女儿,行礼告退。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理寺卿看着神情莫名的太子殿下,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荒诞的批命。
修士说云拂衣命旺紫微星,也不全然是假的。
先帝把云拂衣养在京城时,行事那么昏聩,丹药不要钱的磕,都还能好好活着。后来云拂衣离京一年,就有两位皇子叛乱,先帝也被气死了。
现在这种算无遗策的阴谋诡计,也因为云拂衣救下刘子贺不攻自破,堪称幸运万分。
这怎么不算命旺紫薇呢?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大理寺卿揉了揉额际,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糊涂的想法?
岁庭衡看了眼小厮,对大理寺卿微微颔首:“把人移交给金吾卫,此案由孤亲自来审理。”
“臣领命。”见太子脸色算不得好看,大理寺卿不敢多问,恐怕此案还要涉及皇家隐私。
“殿下,天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天牢?”太子府詹事见太子面色冷硬,不敢再说话。
天牢里关押着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以及一些身份特殊的犯人,比如犯了大罪的皇室中人,或者还有用处的重犯。
里面明明关押着不少犯人,但却安静得仿佛没有活人。
岁庭衡提着灯,目光冷漠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牢房中神情麻木的犯人,脚步未停。
“岁庭衡!”最里面的牢房里,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冲到门边,他的牢门没有锁,开锁的地方被铜汁浇死,只有门边的一个巴掌大的小口能够看到外面。
他把手疯狂地伸出小洞,试图抓住岁庭衡的衣袍。
看着这个在空中乱抓的手,岁庭衡停下脚步,直到这只手无力收回去,才缓缓开口:“两年不见,二叔对侄儿热情了许多。”
原本安静下去的男人,听到他开口,疯狂地撞着厚重的铜门:“放我出去!”
“全天下人都知道,二王与三王谋反不成自戕而死。”岁庭衡语气温和:“二叔气死皇祖父,侄儿能留下你的性命,已是不易,你怎么能为难我?”
“杀了我,杀了我。”男人并不想听他说了什么,把墙撞得咚咚响:“求你杀了我!”
“二叔想死,不吃不喝就能做到。”岁庭衡把灯移近,灯光照耀着男人没有指甲的手:“侄儿怎忍心杀了你。”
“如果不是你,我如何会败!”男人声音沙哑,没有牙齿的他,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当年欺辱你们父子,是我的错,但你不该恨我至此。岁徇推你落水,你都能留他一命,你为何对此对我?”
早知会有今日,他还不如像老三那样一死了之,至少不用受这种暗无天日的折磨。
“这些年欺负孤者众多,孤如何记得过来。”岁庭衡提灯的手晃了晃,几滴灯油落在男人的手上,瞬间他惨叫连连。
“对不住,侄儿手滑了。”岁庭衡想要移开灯,谁知手一滑,整盏灯都砸在了男人手上,痛得他哀嚎不止。
没了灯的照耀,整座天牢都黑暗下来。
“二叔连皇祖父连皇宫都敢硬闯,怎么还怕区区灯油?”黑暗中,岁庭衡掏出火折子,吹燃了火苗。
火苗明明灭灭,照得他的脸似乎也在黑暗中扭曲:“当年二叔派人追杀云大人一家时,笑得可比现在大声多了。”
“你在为云望归报仇?”男人不敢置信,“云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疯子!”
岁庭衡没有说话。
男人怕了,忍住痛苦解释:“我只派过两次人马,而且我的人根本没有得手。”
“没关系。”岁庭衡捡起灯,用火折子再次把它点燃:“那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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