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豸春生秋死人几度悲欢

阳夏飞花，多有小虫。这原来就是柳依依口中的宝贝，精致的木盒里倒是有着蚱蜢，盒子两面梅花，雕刻镂空，雕的是寒梅映雪。欢儿知晓这掌大的盒，定原放的是那珍贵之物。主人放着宝贝进去，也能看出对盒子的喜爱。

        “哼，你想着啥。可是认为我白瞎了这么好的盒子。”

        “仙女姐姐，你既喜欢蚱蜢，当成宝贝，那盒子里装的便是宝贝，怎么能说是白瞎了。”

        “你倒是说的好听”，这样柳依依的脸色才缓和些，欢儿见她好看的眉头还有点皱巴巴的，“给你看看我的宝贝吧”，她把手上的竹蜻蜓举高，那半截的竹蜻蜓只剩上部，中柱断裂，“我看你一直宝贝的紧，你很喜欢这竹蜻蜓吗？”

        “是的，只要喜欢就是宝贝了。”

        “我往日一人在院子里，颇无趣，着蚱蜢夏生秋思，若他不热闹上两日这院子可比那寂静寒冬。想你喜欢这竹蜻蜓亦是有原因的罢。”

        “嗯。”

        “我看他断了，要我给你寻个新的吗？”

        “不必了，这竹蜻蜓是奶奶给的，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再寻多少，奶奶也会不回来了”，说着欢儿的眼里噙满泪水，“倒是欢儿是个好命的，能遇上小姐，奶奶也会高兴的。”

        “你奶奶她。”她拍拍小妹的背，“走，带你去抓蚱蜢。”

        虫豸春生秋死，短生短世，唱的是绝命曲，歌的是断肠人。门外的小院正是花开烂漫，草地清香，门边有一桶水，上面有个小小的木瓢，这水是用来洗手的，只需舀一瓢浇上去就好。

        柳依依虽是大小姐，但也不是正宗的寻常大小姐。她父亲是朝中偏将，名为柳正，话说这柳正本是个文官，但熟读兵法，胸有千壑，走的不是寻常路。当是时柳正正于北方御敌。柳依依出生时，十年前的柳正还是个进京城五年的官，位置正在兵部，工作繁重，偶尔回家，不想才在一次归家后不久沈娘有了喜脉，他再度去京城估摸着时日，打算夫人生子时下次休沐作陪。柳正妻子名唤作沈音，多叫她沈娘，她生前没架子，对下人都是很好，嫁夫后为柳家太太柳音。

        那年夏日，他族入关，直入，正逢八月柳正归家休沐，柳正外出拜访守城大将韩寻，两人是故交。柳正提出御城三点，一曰存量高筑墙，二曰竖壁清野，三曰夜战突围。让精兵出城寻援助。这边他正打算亲鼓执弓，那头夫人在城中生下一女难产失血，一仗打完，他族见野无粮食，城墙高大，加上援军即将到来，只得悻悻作罢。

        守城有捷，他连夜赶回家中，抱着已经失血到意识渐失的妻子痛哭，但沈娘只说道，“阿正，这女自生在勃勃夏日，生机顽强，险些我母女二人都保不了，她今后没了娘，是个可怜的，你好好替我”说着她抓住柳正的手垂下在婴儿的啼哭声里柳正痛哭流涕，目眦欲裂，他本是重情之人，用力抚摸爱人的眉眼，本许下余生，却只落得一人白头。

        但是他爱沈音，定不会辜负此女，换作依依吧，他姓柳，却留不住爱人，但是他总记着二人在柳树下相识，那年正是江南湖边，杨柳依依遮不住对岸的小塔，“公子，小生柳正，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那人回头却是像天上的月光撒到凡间似的皎洁，眉眼里倒是胜过了柳正游历走过的千山，是了，就叫柳依依吧，依依不舍告别，却也留不住，这音没了你，也只有依了，依依，为父会好生待你的。

        他仿佛看到了沈音的笑脸，阿正，辛苦你了。柳依依从小就不受管，她聪敏伶俐却不读五经，喜好舞枪弄棒，爱捉小虫，全然不似寻常人家女儿，柳正倒是欢喜的紧，殊不知这柳依依像极了她那故去的娘亲。柳正后调去边关，又领了太原总兵的职位，鲜少回自己的这个老柳府，倒是请了教书人，留下自己信任的部下王番，和沈娘的手下李玉歌。他自己的老父亲也在。

        “我不苛求女儿以后成怎样的大业，一生平安就好。真真是大事小事都依着女儿性子来，真是依伊了。院子里空旷，记得旧年我和阿音你说下人来报，说小姐爱好捉蟋蟀，柳依依还写了封书信说自己的起居，看上去单调，倒像是无聊中找乐，想她是太孤单了，得寻个玩伴，便回信让王番明年寻个靠谱的收作丫鬟。近日又快到了依依的生日，但是从来都不过生日的女儿肯定也是难受的，希望有个丫头陪着她，她能好些吧。”

        写完那人便用颤抖的手把这信用火烧了，面前水墨画右边写着杨柳依依隔岸塔倩倩素影佳人立那个背影还是拥有勾人的魅力，可惜的是这次怎么叫都不会回头了

        “快，这边，小。姐”仙女姐姐这四个字拐了一圈便成了小姐，那大姐姐都叫她小姐，欢儿想着自己也是要改口，小姐这边我捉到了，你倒是挺能的，平时定没少抓，二人有一没一的搭着，“欢儿，你帮我寻了宝，我给你也送个宝。”说完她就拉着小丫头重新回屋里，柳依依晃晃悠悠的走进去。

        欢儿便开口道，“小姐，蛐蛐要都是公的，得要打架，万一都打死了可就一个宝贝都没了。”

        “小欢儿，这蟋蟀一个叫一个不叫，定是一公一母，我养你那里那个母的，我把这公的放了吧，这要是两个母的，好吃好喝的就打不起来了。”“小姐说的是。”，说完柳依依就去放了公的，找个个更大的盒子把两放了进去，“这也是个檀木的，听说是我娘的，也不知道是用来做甚的，先前那个小的听说是她过去放胭脂的，反正我娘的东西都是宝贝，用宝贝装宝贝正好。”她边说边干活，皱了皱眉，“这新盒子不是很适合养啊，这以后看来要买个专门养蛐蛐的了。”放进去后两个蛐蛐看上去相处的很好。

        她有去柜子里翻找，回头对欢儿说道，“你看这个，说着柳依依拿出来一个小木棍，这木棍前头是圆的后面要细些，不过不是尖的，看上去打磨过了。”

        “小姐，这木棍是干嘛的？”

        “这是钗子，不是木棍，这钗子看着简单，就像一根木棍，听说这是水曲柳的，刚好有我的姓，这是去年我爹给我的，你把你的竹蜻蜓拿来。”

        “嗯。”欢儿对这个仙女姐姐颇有好感，没想啥就递过去了。

        只见她把头上的系带取下，一头青丝落下，那白色的素带就把两根混子灵活的系在一处，竹蜻蜓的杆子和那钗子就成了一体，“我带你出去，飞飞看！”说完就拉着欢儿出去了，说罢二人来到院内，欢儿你来吧，我接着她便把竹蜻蜓给了欢儿，欢儿看到这竹蜻蜓又红了眼，自己的心也跟着这个竹蜻蜓一起获得了新生。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对着那明媚的正午阳光，身后的人环住她的背，用手把她的手掰弄，“这样，用力。”在一片暗香里欢儿用力得搓了起来，这竹蜻蜓本就是她那善制木的奶奶做的，加上这新杆子高度和质量都挺匹配，一下就飞了起来，竹蜻蜓就像一只灵活的鸟儿，冲向天空，离开束缚他的大地，旋转着，她看着天，就感觉奶奶说的是真的，奶奶一定是去了天上，她一定也在天上看着自己。

        她过去都没有飞这么高过，比她奶奶飞的还要高，飞了一会，那竹蜻蜓就要落下，柳依依快步跟上接下了竹蜻蜓，她的青丝跟在身后飞动，喏，给你，大大咧咧的笑起来，欢儿也很开心的笑了。

        “你这竹蜻蜓做工精巧，你奶奶定是个手巧的。”“小姐这钗子和素带想必对你来说很重要，我这个竹蜻蜓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打算把他送给小姐，我如今自己都是小姐的人，我也没地放，小姐你收下吧！”“嗯好，你要玩和我说就好。我帮你保管，你放心好了！”说着她就把竹蜻蜓收下，她放到屋内桌上，“这竹蜻蜓是我两人的宝贝了，你等着，我去洗洗这个装过蛐蛐的梅花盒子。”

        “我来吧小姐！”欢儿便去洗盒子了。

        依依看着这小丫头走路总是一跛一跛的，也是个要强的人，她就去屋子里找出自己跌打药，欢儿回来问道，“小姐，湿的呢，放哪？”柳依依一手拿药一手拿着个布巾，“你先擦着。”欢儿擦的很仔细，擦好了把放桌子上，柳依依把竹蜻蜓小心的放进去，拿到自己的房间吧装好。欢儿跟着她，路过外门看到两个蛐蛐不争不打，处的特别好。

        这时柳依依回头道小欢儿，“你是不小心跌倒了，这个药拿去用吧，用完再说。”“小姐，我没事，这不用药我都能好。”“不成，你以后跟着我了，走路不稳当别人以为我打的呢！”“小姐我这就用，待我用完还你。”“不用还了，我以后跌倒了你给我擦就成。”“好，成。”

        今天经历这么多，欢儿已经死心塌地的跟着柳依依走了。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正好晌午，小姐，给你带绿豆糕来了。”“二娘，她是我的贴身丫鬟吗？”“是的，小姐。”“那个偏房给她用吧，规矩啥的你每天都教教她，我很喜欢这个丫头。真谢谢番哥替我找到个好知音。”

        “那可不，小姐有事叫我。”二娘看着柳依依笑的这么开心，再看看这个欢丫头也笑的开心，自己也高兴的笑了笑，这王番倒是个有眼力的，自己当年也是被他妹妹王花看上才进的府。想着便告退了。

        欢儿带着绿豆糕跟着柳依依在亭子里坐下来了，“你也吃，坐着吃。”过去欢儿吃饭只有和奶奶在一起才会坐着，其他时候都是躲着吃。小姐真是菩萨，听说菩萨长得好看还做善事，奶奶说仙女只是好看，但是说菩萨就是什么都好，她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一口下去慢慢嚼就是不吞。

        这给柳依依乐到了。“欢儿，你识字吗？”“一点。”欢儿赶忙吞下去回了一句，但确实只有一点点，也就只看过《论语》。但是她聪明都记着，“以后你和我一起上课，你不能是睁眼瞎。”“小姐你也是要考功名嘛？”

        “不是，功名只是一种，我想要保护江山，有了武功还得会兵法，所以得识字，你识字了就可以帮我出谋划策，还能帮我，帮我很多事。我娘走的早，我没见过她，但是她的遗物里有杆白枪，我就见过一次，我感觉她定是个武艺高的，我爹说等我大了就给我，那枪现在还在他那房里给锁着，上次还是因为他回家我跟着闹才给我看的。

        我也要有武艺，我的武艺都是李师傅教的，她三天来一次，教了后我就练三天，我教你，以后你都跟我学，长大了帮我，我听说李师傅就是过去跟着我娘的，我也得有个。”说着她眉眼弯弯，是了，早就要一个小跟班，终于有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有个帮衬的就好。

        李玉歌刚进门就看到太阳下的那抹笑，眼角一刺，像是风沙入眼，阳光模糊了她的眼睛，睁眼就看到那人说，“哎，说你呢，愿意跟咱走吗，不说别的，以后没人能欺负到你。小哑巴，你叫什么？”

        “李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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