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01

        医生诊断说不算很严重，可你当夜里还是起了烧，或许是因为伤口，或许是因为冬夜里的冷热交替，或许又单纯是因为前些阵子积攒的疲惫。

        临近年关的急诊部夜里很少有床位给你挂水，你也不太想住院，于是你和许向楠又坐回大厅长长的金属座椅上。

        医院的墙是惨白的，消毒水味儿无孔不入，头顶上的灯光在洁白的瓷砖地上映出一个个晕开的影，无论多晚医院的每个走廊都是有人的，交谈声、车轮声，几经碰撞传进你的耳朵里，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旷旷的，听不真切。

        你和许向楠原本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什么，后来却因为越是到了夜里伤口越明显的抽痛而不得不闭嘴来保持精力，你甚至有些无法集中精神去理解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只能喉咙里发出几个单音应承着，而许向楠也察觉到了你精神恹恹，慢慢地，也不再说什么了。

        而沉默助长思绪胡乱的散，你盯着冷得晃眼的灯光，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身边呼吸的频率改变了，许向楠侧了头，发现你已经睡着了，他这才放下了心。只要能睡着，能好好修养着，就还好，要是真的疼得连觉都睡不了，才真的是折磨呢。

        他看了看你被白色绷带和纱布厚厚包裹着的左手，和被连接着吊瓶的右手，那两只手都被你架在身体两侧，无法随意挪动，也就意味着你此刻的姿势相当的难受，又冷又硬的长椅硌得你在睡梦里都忍不住紧紧皱起来眉头。

        许向楠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挪蹭过去，将你的头揽过来，让你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感受到了柔软的热源，你逐渐放松了下来，许向楠却受了罪了，刚刚抱你过来完全是一时冲动，脑子里只想着快一点送你上医院，并没有其他，但此时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和心上人的亲密接触。他连忙屏住了呼吸，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试图隔绝那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猛烈的心跳，但是徒劳。

        意识到这一点的许小狗像是被一把火烧到了头顶，他低头看着你，有点不好意思，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睛。

        现在你睡着的时候才能这么安静的，待在他怀里。别的时候，你的视线永远追随着其他人。

        你说只能做朋友，许向楠不甘心，他知道你做出的决定很难再改变，但是他真的……没办法像你一样果决而利落。他眨了眨眼睛，在心里骂自己，

        真没出息。

        02

        这样的姿势总还是不大舒服的，你睡得很不安稳，意识在梦与现实之间左摇右摆，断断续续，你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中间身边的人离开过一段时间，手臂的吊针换过一次水，迷蒙间你和许向楠说谢谢，回应你的却是浅浅的一个嗯。

        他揽了揽你的肩头，让你更舒服的靠近在他的怀里，而你身后卫衣上的帽子也被他抽了出来，扣在你的头顶。

        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他的身上有些冷，连指尖都是微凉的，擦过你烧得通红的脸，有点舒服。

        你的睫毛颤了颤，努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听见耳侧一声温柔的声音哄着你，“没事儿……睡吧。”

        你意识到了什么，却实在疲惫地不行，将脸埋进宽大的帽子里，含含糊糊地喊他，“……小叔。”

        “嗯，我在呢。”

        他的声音里好像有些难过，你的脑子里都是浆糊，声音也越发微弱，小叔不得不弯下身子，将耳朵靠在你的唇边，才能勉强听清你的几声呢喃。

        你问他，

        “有没有受伤……”

        我有没有……保护好你

        他原本轻轻拍着你后背的手陡然停住，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又因为怕你察觉而紧紧握成拳，好半晌才尝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事、我没事的，我好好的。”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攀上你包裹着纱布的手臂，却又怕触及到你伤口而丝毫不敢贴近近，最终俯下身子，轻轻将额头靠了上去，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喘息。

        “我错了。”

        “真的。”

        03

        再醒来的时候，朝阳破开云层，从走廊的窗照进来，亮得刺目。

        你的身上裹着一件外套，右手的吊瓶已然不知什么时候被撤了去，只剩一点儿医用胶布还贴在手背的针口上，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抬头，便对上了小叔满是血丝的，疲惫过度的眼睛。

        “你……”你哑然，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问道，“小叔，你守了一个晚上吗？”

        小叔摇了摇头，扶了你一把，示意你不用着急，待到你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稳的身子，才说道，“后半夜才来的。”

        “那……”你环顾了一下四周，想问一句许向楠呢，小叔却先开口打断了你，语气虽然也染了些许疲惫，却更多的还是郑重。

        “我……想和你谈谈。”

        “现在”你有些被他这样的态度吓到，脑子也依旧不大清醒。

        “……现在。”小叔垂了头，脸上满满都是抱歉的神情，“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你依旧为他此刻的郑重其事弄得摸不着头脑，挠了挠脸颊道，“不过如果你又是想检讨自己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可没觉得你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

        “你不希望我那样，我就……不会再做了。”

        你的呼吸一顿，忽然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好像变得粘稠起来，像绞着暧昧的丝，若有似无地撩拨你，让你的心开始阵阵泛起痒意，却不敢呼出一口气，怕任何一丝动静，就能让这气氛完全消弭。

        “我很怕。”

        你听见他一字一顿喊着你的名字，盯着你的眼睛，“我真的很害怕。”

        “很抱歉我在你现在，还很难受状态还要跟你说这些，但是……我……真的很怕失去你。”

        “对不起，如果，如果还能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能不能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站在你身边，让我能，一直看着你……”

        “我能不能、唔——”

        你的心脏在他一句句似剖心似恳求的话里，如擂鼓般镇个不停。

        可这明明是你最希望从他嘴里听到的话语，你却在那一瞬间里，伸出手捂住了他即将要脱口而出近乎表白话语的唇，甚至没留意用的是受伤的那只手，痛得在心底咬牙切齿。

        小叔被你捂住唇瓣，只露出的一双眸子，那里的光彩从歉疚担忧化作一片灰暗。他微微侧头，将脸颊轻轻贴在你的掌心，闭了闭眼睛。

        “我是不是，已经迟到太久了……”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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