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潇

　　洛桑城有内外城之分。

　　穿过内城门，便算是进了烟柳街，它并非独指某一条街道，而是囊括了有着‘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之景的整个内城，是繁华地界的代名词。

　　洛桑内城也因此被人们戏称为大楚小杭州，而真正拥有此景的杭州城，则是在大隋境内。

　　城池虽有内外之分，但并无内外人之说，即便是街边的乞儿想入烟柳街也不会被守城将士拦截。

　　只不过除了逢年过节，也不会有自觉身份不搭的人去烟柳街闲逛。

　　裴清秋进到内城，先找了间酒楼落座，这里每日都会安排不同的说书先生来坐馆，讲一些所谓‘修行界’的事。

　　小二见又有客人落座，利落地将麻布搭到肩上，离老远便开始吆喝，“呦，这位客官您可算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聚贤楼的美食远近闻名，有蒸羊羔儿、蒸熊掌...”

　　“美酒有九酿、青稞、桑落、老白干儿...”

　　魔音贯耳，裴清秋扶住额头，心里不外乎萌生两种想法，要么捂住耳朵、要么把身前人的嘴巴堵住。

　　这小二职业素养虽高，但着实是烦人了一些。

　　见客人一直低着头，小二幡然醒悟，能不被他那套天花烂坠的说辞吊起胃口的，定然是位常客。

　　他这才仔细瞧去。

　　呦呵。

　　竟是位稀客。

　　小二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整个人有气无力地拿出纸簿，“说吧，裴姑娘要吃点儿啥啊，先说好啊，不许自带酒水。”

　　裴清秋十分配合地点点头，然后拿出几两碎银摆在桌上，示意小二收下。

　　小二霎时一脸惊慌的模样，嘴上说着使不得，却将麻布摊开到桌上，一边擦拭一边四处张望。

　　然后低下身子，悄悄道:“裴姑娘又想打听点儿啥行情啊，我跟你说我们这聚贤楼根本就不行，来吃饭的基本都是奔着名头来的，即便是名头那也是靠着祖上荣光，卖的那些酒就更不用说了，跟您的没法比。”

　　瞧着小二一脸谄媚的样子，裴清秋本欲忍住笑意，嘴角却还是不自觉上扬，“我是想让你去帮我问问那位说书先生，听没听过两忘峰。”

　　小二脸色一沉，“你早说啊，问这个可用不着这么多钱的，下次注意啊。”

　　说完便给人办事去。

　　裴清秋进到烟柳街前，遇到过两位大楚的本土修士并问及此事，但两人都不清楚。

　　因此裴清秋愈加深信两忘峰并不在大楚境内，于是她便打算先到酒楼找说书先生碰碰运气，他们走南闯北定是有些见闻的，再不成便是那些买卖修士物件的老板，城中流浪过的乞儿，然后是城内世家的公子哥们，...，最后是城主陆毅。

　　没过多久，那小二便回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裴清秋，心中似是有郁结难解，“我可给你打听到了啊，说书的说那地方在大隋境内，而且是个仙门，但具体在哪不知道。”

　　“你要干啥，去修行吗，仙门咱们大楚也有啊，我可是得提醒你现在大隋跟咱们关系可是很紧张，你若是去了那里修行...岂不是...叛国？”

　　“而且，裴姑娘今年十九了吧，这年龄起步可算有点晚啊。”

　　小二又开始滔滔不绝，被裴清秋当即打断，“谢过，再见！”

　　走出聚贤楼，裴清秋长舒一口气，这酒楼走下坡路，小二定是出了一份力的。

　　“两忘峰，大隋境内。”

　　裴清秋念叨起小二转告的话，心想自打跟了师父以后，也没见他出过远门，怎么会和大隋的仙门扯上关系的，再往深了推敲，造剑之事岂不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

　　购买方寸物的过程很顺利，裴清秋很快看中一枚青玉戒指，忍痛花去了大半积蓄，离开前，她又跟老板提了一嘴两忘峰，想再确认一下，可老板却说从未听过。

　　出内城时，她又挑了两件墨黑的紧身衣裤，裴清秋不喜穿女裙一类，平日要么以男装示人，要么是一身劲装。

　　再加上一些疗伤用的药草丹药，积蓄几近见底。

　　数着积蓄的裴清秋心如刀割，“攒了这么多年的积蓄，一个上午就花得差不多了，花钱容易，挣钱难呐。”

　　不过这笔钱，她还要再分出一些。

　　出了小苏州，裴清秋将外城走了个遍，终于在城角的一座破庙里见到了她要找的人。

　　裴清秋推开残破的屋门，飞起的灰尘呛得她咳嗽连连，同时也惊扰了正躺在由一堆杂草铺成的‘软榻’上的二人。

　　“谁？”少年立马警惕起来，手臂深入杂草堆中，似乎要取出某样东西，朝门口张望的时候，一个更为瘦弱的身影挡在他身前。

　　正是那日卖糖葫芦的哑女。

　　她似乎也认出了裴清秋，然后安心地拍了拍胸脯，又朝着身后的少年一顿比划，两人就此卸下防备。

　　见到裴清秋，女孩很是开心，也有些意外，她转身对着少年比了几个手势，那少年便不耐烦道：“她说那日糖葫芦的钱不用给。”

　　许是觉得少年的语气有些生硬，女孩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在身前比划，裴清秋不懂手语，但少年的脸色却阴沉下来。

　　裴清秋借机打量了一下少年，他身上虽穿着与女孩一样褴褛的衣衫，但那风度不凡的气质是掩盖不住的，而女孩看起来还是如初见般天真，或者说是略带憨傻的那种可爱。

　　“行了行了，别比划了好吧，烦死了，我知道问什么。”

　　少年气得直接从草堆上站起身，无视女孩，径直走到裴清秋近前，“你是谁，来这儿干嘛？”

　　却又被女孩拽了拽衣角。

　　少年不由得仰头哀叹一声，“知道了，知道了，她让你叫她萧潇。”

　　裴清秋看向少年，伸出手掌，“裴清秋，你呢？”

　　少年撇撇嘴，无视伸过来的柔荑，“你没必要知道。”

　　萧潇许是怕裴清秋尴尬，手掌蹭了蹭衣服后，轻轻上前握住，但很快又放开。

　　两个孩子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年纪，却不知道为何一同沦落至此。

　　裴清秋简单说了此行的目的，她本来是打算让萧潇住到自己家的，因为她如今的处境与当年的自己太过相像。

　　而让裴清秋做此决定的主要原因，是那日萧潇刻意的等待，和那双干净的手掌，那时裴清秋心里泛起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但她觉得一定要为萧潇做些什么。

　　如今有少年在身旁，她便觉得这个主意更妙了。

　　听过裴清秋的打算，萧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两只手掌一直在身前摇晃，连带着小脑袋也在一直晃动，总之是在表示拒绝。

　　而少年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行，好事儿啊，有地儿住，还有吃有喝，为啥不去。”

　　当即便朝着破庙外走去，萧潇却死死拽着他。

　　少年松开萧潇的手，“你不去我去啊，你咋这么死板。”

　　言罢，在萧潇愣神间，一溜烟跑了出去，只剩下眼眶泛红的少女在原地不知所措。

　　裴清秋看着二人，总觉得有种青梅竹马的既视感。

　　就在她走上前，想安慰萧潇的时候，少年又从屋门处探出头，带着自以为掩藏很好的关心意味道：“喂，你真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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