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启程

　　少年虽在破庙里展现出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但到了裴清秋家里却十分拘谨。

　　带着萧潇去梳洗的时候，裴清秋特地告诉少年让他随便找地方坐一会儿，可直到二人回来，少年仍旧站在原地。

　　身姿站得笔直。

　　梳洗打扮后的萧潇穿着裴清秋小时的衣衫，扭捏地站到屋门口，不时躲闪开少年炽烈的目光。

　　有这样一双明净澄澈的眼眸的少女若是羞涩起来，便宛若青花瓷瓶上晕开的一朵玫瑰，虽不搭衬，却令人惊艳。

　　湿润的发丝搭在肩头，衬着一张轻灵秀气但稍显削瘦的脸蛋，不再给人半分落魄之感。

　　少年看得愣神，然后脸颊微红，溜了出去，“我...我出去透透气。”

　　见少年这副样子，连萧潇都掩起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院子里满溢着果酒的香味，少年站到老树下，随风渐起的不止是青绿的树叶，还有少年的心思。

　　“在想什么？”

　　裴清秋站在不远处，捻起一片落叶，又看着它飘远，出声问道。

　　少年粲然一笑，两手搭在脑后，靠着树干，答谢道：“谢谢啊，好多年没见萧潇这般打扮过了，我都快忘记她原本的模样。”

　　紧接着又顾自呢喃一声：“恩，应当是极美的。”

　　裴清秋走到近前，略作犹豫后取下腰间的一壶桂花酒，朝着少年抛去，“是花酒，会喝酒吧。”

　　“我进院子的时候就闻出来了。”少年接个正着，然后拧开瓶塞，闻过一番，惊讶道：“比我想象中还要香醇！”

　　品过两口，少年对其愈加赞不绝口。

　　“你们是哪的人？”裴清秋率先打开话匣子，想询问两人的过往。

　　但少年似乎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只是朝着裴清秋伸出手，笑道：“上次不好意思，我叫萧...顾粲。”

　　裴清秋心中会意，没再往下问，而是拿出一袋银钱递给顾粲，问道：“能给你们留下的只有这么多，能打理好家吧？”

　　顾粲将其接过，“给我们吃又让我们住，现在又给钱，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裴清秋回道：“缘分，妙不可言。”

　　顾粲摇头失笑，“那是你和萧潇的缘份，跟我没有关系，不过，我可以在这里帮你酿酒，以前我总觉得这一身技艺无处施展，现在也算是个机会，这袋钱等你回来原封不动还给你。”

　　“对了，你要去哪，要很长时间吗？”

　　裴清秋学着顾粲之前的模样，将头扭到一边，“你没必要知道。”

　　顾粲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赶忙道：“我兴许真的能帮到你，你不要跟个小孩子一样斤斤计较。”

　　裴清秋噗嗤一乐，“好好好，那你知不知道两忘峰在哪？”

　　听到两忘峰，少年的嘴角有了轻微慉动，眼底明显瞒下了什么秘密，但很快转变脸色开口说道。

　　“你瞧，这不就问对人了，这才是我俩的缘分，两忘峰在...”

　　萧潇一直站在屋门口，看着树下畅谈的二人，眼眶又变得湿润，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已有多久没有见过了，那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

　　一切安定，裴清秋便打算即刻启程，此番路途遥远，一去不知要何时回。

　　离别的时候，本以为彼此的心理都不会有什么波动，但萧潇不仅帮着自己收拾东西，还落了眼泪，惹得顾粲一直念叨着爱哭鬼。

　　萧潇很生气，但碍于不能言语，便一直在身前比划手势，没想到顾粲直接闭上眼，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这下好了，最终萧潇满院子追着顾粲打。

　　裴清秋恍然，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院子已经寂寞很多年了，若是当年自己也活泼一些，那老头儿会更开心吧...

　　当年遇到陆妄生，不正如自己遇到萧潇？

　　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啊。

　　...

　　几日后。

　　经过一番舟车劳顿，裴清秋已经进了孤鹜山。

　　很难揣测到为何顾粲会知晓如此详细的地址，但裴清秋眼下顾及不了那么多，只要有消息，她便要去找一找。

　　此番路程，裴清秋不打算直接跨过大楚边境去往大隋，两边正处于紧张时期，甚至已有小规模的短兵交接。

　　至于如何解决，一直都没有确切消息传出。

　　所以裴清秋打算先到朝歌，雇一辆朝歌的马车，再去往大隋。

　　“师傅，过山需要几日？”

　　裴清秋拉开帘幕，问向车夫。

　　那是一个虬髯大汉名唤曹三，头缠布巾，一身精壮的肌肉将粗布麻衣鼓鼓撑起，腰间还别着一把斧头，整个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驿站里敢接翻山活计的，一般都是练过多年拳脚的武夫，虽说孤鹜山横贯三大王朝，但其幽深之处还未曾有人探寻过，光是开辟出三条大道，便伤亡了不少人。

　　山里的邪祟可不是一众吃等食的。

　　“姑娘，用上驿站里最快的马也需要半个多月，若是老天不做美，那可就有的等喽，不过你放心，钱绝对不会加太多。”

　　曹三的嗓音粗犷，但听起来让人感到踏实。

　　“待会儿就到驿站安排歇脚的地儿了，天色已晚，山里不安全，姑娘也不像是那不通事理的，今夜好好休息一晚，明儿只要您叫我，咱就启程，决不含糊。”

　　“哦，还有，姑娘你这种包全程的，那歇脚的地儿就不再收您钱了，吃喝住全包，到时候让俺也蹭蹭光呗。”

　　干这活计虽然危险，但好处也不少，这一单的报酬几乎是行情里最高的，一单能够他家里吃小俩月。

　　而且每次出活儿，都能跟着客人白吃白喝，日子惬意的很，至于那些邪祟，他不是没遇到过，但大多时候都是几斧头的事儿，麻利的很。

　　裴清秋也回答地痛快，“好，我这儿还有不少酒，到时让你喝个够。”

　　“酒？”大汉一听来了劲，干他们这种体力活儿的都喜欢喝酒，到时候三杯两杯下肚，什么狗屁烦恼疲惫通通都滚蛋。

　　“姑娘，咱也没看见你带啥东西啊，难不成，姑娘是那些个修行中人？哎呦，那可了不得，咱还没拉过神仙呢。”

　　曹三又乐得开怀，开始喋喋不休。

　　同样是个话唠，那聚贤楼的小二就不如曹三得劲。

　　裴清秋也跟着唠起来，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作为听众，听曹三跟她讲那些光荣事迹和生活里的点滴。

　　谈及最多的，是他家里刚刚怀孕的妻子，他说他们二人是在买卖牲畜时相识的，曹三对她一见钟情，当时钱都没要就把几头牲畜都送给人家了，结果怎么着，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这也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不亏钱的时候。

　　曹三每讲过一段，便开始憨笑不断，裴清秋也跟着笑，笑汉子的憨傻，也感慨爱情的质朴。

　　可好景总是不长的。

　　在依稀看见客栈灯火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听到阵阵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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