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此间存活的意义

少女鬼的遗愿完成了，小男孩似乎也迫不及待地围着她转来转去。

        【姐姐，快些帮我看看我家的母牛吧，那样我就可以快点去找姐姐了。】

        苏代灵叹气，自己就是那个被逮到的冤种呗。

        “阿福，我要去一趟城外，”她将招揽矿工的任务交给了阿福，“你帮我去招一支队伍，说是来此地开采，包吃还给工钱。”

        说罢，她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顺便和林姐姐也说一声，让她跟着一起去。”

        阿福仍有些不放心小姐一个人去城外面对流民，她皱着眉担心道：“小姐，你一个人去城外真的不要紧吗？”

        苏代灵拍拍胸膛打保票：“放心吧，当初陈县令带着那么多人来，你小姐都活的好好的，这次也不会出事的。”

        得到了苏代灵的保证，阿福这才离开，虽非常不放心，仍是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她，看着少女朝自己摆摆手，才慢腾腾地离开。

        “行啦，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找你的爹娘吧。”苏代灵送走了阿福，叉腰对着一旁的小男孩说道。

        “你的父母有什么特征没有？咱们找起来也算是有个方向。”少女仔细询问。

        【娘亲手上有一块儿胎记，爹爹是农户，以前大家总是来问爹爹借牛耕地。】小男孩回忆片刻，他算是刚刚去世的新鬼，因此记忆还算清晰。

        苏代灵疑惑：“既是用来耕地，为什么买了头母牛？不应该是公牛更好吗？”

        小男孩紧跟着苏代灵下山的步伐，跟在她的身后絮絮叨叨。

        【爹爹本来是想买公牛的，但是我好想要一头小牛犊，所以爹爹还是买了母牛。】

        苏代灵在心中盘算，小男孩的爹应是买了一头怀孕的母牛才对，这成本可是不低呀。

        怀孕的母牛没法耕地，有需要吃食，如此一来若是家里没多少本钱，是供不起这样一头牛的。

        苏代灵如此一推测基本就能将范围锁定了，愿意借牛耕地的多半在当地都是有些威望的，再加上财力，其实基本可以锁定了。

        她询问了当地的人，不消半刻便寻到了流民首领。

        若是有威望又有财力的，第一个能联想到的人便是此地流民首领了。

        首领名为李大硕，苏代灵寻到他时，他正组织着流民队伍有条不紊耕地种植。

        辽阔的土地上，一眼便能看见唯一一头黄牛正在犁地，几个百姓跟在后头辅助着拖着犁唠着家常，倒是一派生机勃勃。

        【那就是我们家的牛！】小男孩兴奋地上蹿下跳。

        “苏小姐？”李大硕看见了苏代灵孤身一人前来，他连忙迎了上来，“您怎么来了？阿福姑娘没跟您一块儿吗？”

        苏代灵绽笑说道：“阿福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我是来看看您的。”

        小男孩见到首领的一瞬间便飞了出去，围着他转来转去：【是爹爹，是爹爹。姐姐你真厉害。】

        不是我厉害……属实是你太路痴了……苏代灵默默吐槽。

        “我来找首领也是有些事情的。”苏代灵漏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若是此时阿福在场，大概一眼便能揭穿少女又开始编故事了。

        “昨夜您的儿子托梦给我，说他放心不下自家的母牛，托我一定要来看一看，才能放心地转世投胎。”苏代灵浅笑道。

        李大硕有些无措，说到这个半路夭折的小儿子，他的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我家小儿子不懂事，给苏小姐添麻烦了。”

        苏代灵望着他通红的眼眶，那身为慈父的眼泪触动了苏代灵心中的柔软，那是“苏代灵”一辈子都在渴望的东西。

        “不会，他很可爱。”苏代灵莞尔一笑，“就是有些不识路。”

        【姐姐！】小男孩听着苏代灵这样编排自己，当即不乐意地叫嚷着。

        李大硕看不见这一切，他背过身去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他的声音中透露着思念：“我那小儿子确实，不怎么识路。”

        苏代灵听着小男孩在自己耳边滋哇乱叫，脑袋上不由得蹦出一根青筋。

        可爱是可爱，吵也是真的吵。

        “方便的话，我想问问您家的母牛是生产了吗？”苏代灵望向那头耕地的母牛，“我看她已经下地干活了，能让我看看小牛犊吗？”

        调整好心情的李大硕自然满口答应：“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对于他来说，小儿子的死已是不可挽回的过去，人当然是要向前看的。

        跟随着李大硕的步伐，两人一鬼来到了一处棚屋前。

        棚屋是临时搭建的，连带着木柱子和稻草顶都坑坑洼洼的，堪堪就是不会倒塌的地步。

        “让您见笑了，”李大硕颇为不好意思，“我们这儿赶工，建的不那么精细。”

        苏代灵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指指点点，她也能体谅这些流民的不易。

        城中的百姓不会那么轻易地接纳外来人，苏代灵一开始也是迫于无奈才将他们安置在城外，一是为了方便工作，二也是为了避免冲突。

        后来她亦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将两方百姓放在一起工作，希望他们能够真正地接纳彼此。

        照如今城外百姓们的生存条件看来，得尽快让他们搬进城里去了。

        只怕自己返京的日子迫在眉睫，恐怕没有更多的时间能够替他们安排好一切了。

        见苏代灵愣愣地盯着粗糙不平整的柱子，李大硕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内心惴惴不安：“苏小姐？”

        苏代灵被唤回了神，她怔愣了片刻后眉眼一弯：“没事，我们进去吧。”

        棚子里，小牛犊正在饮水，它看着瘦瘦弱弱的。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立刻警惕抬头，溜圆的眼睛闪闪亮亮，看见是李大硕进来，亲亲热热地便蹭了上去。

        苏代灵很惊奇：“这小牛还挺通人性的呢。”

        李大硕笑呵呵地将它赶到一旁：“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是不是小儿子的思念附在了上面，让它这么粘我们。”

        小男孩在一旁嘟囔：【你儿子我还没投胎转世呢，就算投胎也得投成个人啊。】

        他乐颠颠儿地趴在小牛犊的身上，一把一把地捋着它的毛。

        小牛犊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甩了甩尾巴，回身看向自己的后背。

        了却了自己平生最后愿望的小男孩的身体也像少女一样变得透明，化成光点一点点地消散在空气中。

        最后的时刻，小男孩飘到李大硕身边，用自己的小手握住爹爹那双操劳到满是茧子的大手。

        小男孩安慰着眼眶微红的父亲：【爹爹，你要和娘亲还有姐姐好好的，我一定会再次投胎过来的。】

        不知为何，李大硕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触感，他愣愣地抬起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小儿子玩闹时，拉着自己撒娇的感觉。

        “……小乖乖……”老父亲泪流满面，“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回来看爹爹了吗？”

        苏代灵后退一步，将面前的场地让给这对好不容易重逢的父子。

        虽然李大硕看不见儿子，但是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儿子就在自己身边。

        上了年纪的父亲顿时老泪纵横，他不敢腾出手来擦拭眼泪，生怕自己的手挪动一寸儿子便会离自己远去。

        【爹爹，我要走啦，有个姐姐还在路上等着我呢。】小男孩轻轻松开他的手，浮在空中对着他招手：【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哒，再见啦爹爹。】

        星光顺着小男孩的手指尖开始，消散在这片空间中，他的笑容成了对人间最后的眷恋。

        苏代灵看着李大硕痛哭成泪人，小牛犊在一旁蹭着他似在安慰，亦不忍心打扰他们的相处，默默退出了棚子。

        她站在门口好半晌。

        临县人们善农牧，同他们一道迁来的除了必要的家当，亦是带了些鸡鸭过来。

        古时人们不善养牛，一是因养牛的时长过长，通常要等上两年的时间才能宰杀，远不如养殖鸡鸭等收益快。二是牛是非常重要的劳动力，古人宁可买公牛也不愿买母牛。

        但若是能将养殖与农耕结合，人工养殖牧草，利用牛粪等作为燃料和肥料，这条产业链便能成为长期有效的自循环。

        可这样的规划势必要牺牲一部分的米粮生产。

        苏代灵在脑海中规划好一起，她已没有充足的时间来完善，只能寄希望于后来的县令了。

        天边橘色的斜阳落下，映着这一方田地璀璨耀眼，百姓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也许这是对苏代灵此行最大的慰藉。

        少女在田野间踱步，她享受着微风吹拂在脸上的畅快之感，嗅着稻田中飘散而来的清香。

        她感慨着地球的鬼斧神工，踏于这片柔软的土地上，她方才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地存活着。

        苏代灵想起自己刚到起灵观时，青云望向自己的眼神。

        其中满是慈悲与包容，她在那一刻便看穿了苏代灵的内心。

        青云不与她争，因为知道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过去在苏代灵心中刻下的烙印，所以她让苏代灵自己看、自己做，真真切切地去融入这个世界。

        她体会到了道长的良苦用心。青云花费了数月的时间，让苏代灵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此间存活的意义，亦是明白了自己在这世间能做些什么。

        少女迎着扑面而来的夕阳微微一笑，她此时已深感世间美好。

        可以是爱，可以是恨，可以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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