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总角籐兮

　　李大娘是牵肠挂肚，那每日必睡的午觉也是迷迷糊糊。而代钰冬则根本就没睡，他倒没有如大娘那般心潮起伏，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吃过午饭，沉色寡言的他便和女儿去医院看望女婿。

　　小宝等他们一出门，便催刘霞：“快点吃，快点吃。”他心中有事，三口两口就把一碗饭扒完。

　　刘霞从饭碗中抬起头，嘴唇上全是饭粒：“还早呢，这么急干嘛。”

　　刘五一问：“下午有事？”

　　小宝点点头，兴奋地说：“我们去演猴戏挣钱。”

　　“听说你们上回给老师逮到了，怎么还敢去？”

　　刘霞嚼着饭，含混不清地说：“这次我们去远点地方，到公园就不会给老师抓到。”

　　小宝等不及，对小霞道：“你先吃，我到铁蛋哥家把铁滑车借来。”

　　“慢着，慢着。”刘五一怕他们在远地方受人欺负，准备叫上向阳胡同的玩伴一起去：“我去借车，回头叫上大家一起去。”

　　小宝迟疑道：“三哥，我们是帮秀挣钱，她家穷。人多她就分不了多少。”

　　“我知道，我们是去看你们表演，回头你可不要收我们看钱啊。”

　　小宝连忙道：“不会，不会。”

　　一大群孩子拉着铁滑车向公园进发，这其中只少了建华一人。自从他和小石头打架后，两家大人都警告他们不准在一起玩。在这件事情的起因上，五一、铁蛋和狗子都认为是建华不对。建华自己也看得出来大家对他的疏远，所以一直没有参加他们的活动。只是时不时凑到婷婷身边，给她献献殷情，送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但这却让婷婷很恼火，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赶走嘛又是同学又是邻居，怕伤和气。不赶又烦人的很，索性对他不理不睬。可偏偏这种不理不睬，还让他解读成少女的矜持。

　　有五一他们这帮大孩子的协助和围观，公园的空地上很快围满人。人群最前面站着一位少女，梳着两根长辫子，一对柳叶弯眉下是两潭汪汪湖水。琼鼻瑶嘴，玉齿晶莹。白里透红的脸，一笑两酒窝，倍添甜美和妩媚。她手里拄着根拐杖，一只脚还打着石膏。见小宝说的有趣，扭头朝后喊：“哥，快来看，真好玩。”

　　牛向东从人群中挤进来，搀着少女的胳膊说：“叫你别乱跑，转个身就看不到你人影，还真是个飞天拐。”

　　少女不满地对她哥恼道：“你才是飞天拐！”

　　“我的脚又没拐。”牛向东望向场中间三个人，不由地咦道：“是他们！”

　　牛美丽连忙问：“你认识？”

　　“当然，打锣的小姑娘是我同学妹妹，牵猴的我不认识，小男孩叫小宝，还和我干过架。怪不得那么厉害，原来是练家子。”

　　“你也真不害羞，跟小孩子也能打的起来，脸皮真厚。”

　　刘五一在人群中看见牛向东，忙挤过去打招呼。

　　牛向东对五一介绍道：“这是我妹，前段时间伤了脚，变成飞天拐。要是脚没伤，那就是飞天蜈蚣。”

　　“讨厌，有你这样介绍的嘛。”牛美丽眼睛特亮，对五一娇笑道：“你好，他们都叫我美丽。”

　　五一礼节性地点点头，自我介绍：“我叫刘五一。”

　　牛向东补充道：“他就是场中敲锣小姑娘的哥哥。”

　　“难怪你妹妹长得那么好看，原来哥哥长得好。”牛美丽一脸的阳光，两个小酒窝甚是迷人。

　　刘五一没大听懂她的意思，这是什么逻辑？哥哥好看，妹妹就很好看吗？

　　牛美丽表面上很镇定，其实心中一直在突突地跳。见五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马上意识到自己话中有毛病，连忙更正：“我是说，你们兄妹俩长得很好看。”

　　“谢谢，你也很漂亮。”五一奉承一句。

　　牛向东搂着五一肩膀笑道：“你可真会玩，竟会想到卖艺赚钱。”

　　“哪是我想的，是小宝要来，我怕他们出事才跟来玩。石头、铁蛋、狗子和婷婷也在，他们这会儿在公园溜达。”

　　许婷婷在公园里转了一圈，觉得没意思先回转来。忽见刘五一和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子有说有笑，心里顿时很不滋味。被醋酸蒙眼的她，根本就没发现牛向东也在场。不过也不能怪她，牛向东长着一张大众脸，掩在人海中实在不容易分辨。

　　“这是谁呀？”许婷婷挤上前，挽住五一的胳膊笑问。

　　牛向东伸出头来：“是我妹妹，牛美丽。”

　　“真是人如其名，长得真漂亮。”婷婷挤进刘五一和牛美丽中间，伸出一只手，俏生生地娇笑道：“我叫许婷婷，和你哥是同学。”

　　“你也很漂亮，以后我们也是同学。”牛美丽心头一黯，但脸上却堆满笑容，握住婷婷的手。

　　牛向东看出两人的疑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成绩差留了两级，她也分到我们班上，等脚好就去上学。”

　　场中响起阵阵喝彩声，精彩而有趣的表演征服了围观的人。牛美丽由衷地惊叹：“他们都是从哪学来的？俏皮话真多。”

　　许婷婷对她一笑：“是听说书说的，礼拜天晚上我们胡同的况大爷会在大槐树下说书。”

　　牛美丽特别羡慕，睁大眼睛对她哥说：“你带我去看看。”

　　“就你这腿，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

　　牛美丽脸露不豫之色，嘟着嘴不理她哥。刘五一估计她是在家待烦了，否则也不会拄着拐杖跑到公园来玩。当即指着铁滑车笑道：“你要是真想去我们那玩可以坐这个，晚上我们上你家把你拉过来。”

　　许婷婷听刘五一要去美丽家，连忙说：“有我们在保证摔不了你。”言下之意竟是要跟着一起去。

　　牛美丽却道：“那个东西咯叽咯叽直响，难听死啦，我不坐。”

　　牛向东也想去见识见识南方的说书，双手一摊，对他妹子道：“那就没办法，你还是一个人待在家吧。”

　　小宝他们在喝彩声中结束表演，收获颇丰。五一忙过去帮他们收拾卖艺家什，婷婷则接过秀递来的钱替他们清点。

　　牛向东嘴上虽说让妹子一个人在家里，但兄妹情深，真要他这样做，他也不忍心，对美丽道：“你先坐上去试试，要真不舒服，哥背你去。”

　　许婷婷心想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能背得动？少不得又要五一帮忙。这位已长了心的少女，一想到刘五一可能也会背美丽，马上动起心思说：“回去时叫我爸在这边上加个扶手，中间再搁张凳子，肯定舒服。”

　　美丽实在不愿意一个人在家，对小宝娇笑道：“小弟弟，让姐姐坐上去玩玩好吗？”

　　小宝见她那脚裹得跟特大粽子似的，点点头。

　　牛美丽蹦着一只脚，在刘霞和何秀热心指点下坐在箱子上，感觉还不错，拿着拐杖，一敲箱沿，朝前一挥，顽皮地嬉笑：“孩儿们，给我冲啊！”

　　小宝倒也真听话，猛地往前一拉，美丽重心不稳，前后摇摆，要不是五一和婷婷手快扶住，估计会从箱子上跌个狗吃屎。她拍着胸口对小宝娇嗔：“小孩，你地良心大大滴坏。”

　　小宝呵呵直笑，对牛美丽做个鬼脸：“RB鬼子才是坏蛋！”

　　婷婷把钱分成三份塞还给秀，何秀不接，问：“你们怎么不要？”

　　许婷婷搂着秀肩膀笑道：“这是你们三个人表演得来的，我们不能要。”

　　“他们是来玩的，本应该收他们看钱，看在熟人的份上就免啦。”刘霞的样子很大气，就像是别人占了他们多大油水似的。说完又将自己那一份递给她哥说：“我也不要，把它给妈吧。”

　　何秀将自己那份用破布包好，小心翼翼地贴肉藏起来。生怕会丢，还时不时用手去摸一摸，感觉它还在，这才放心。

　　小宝则晃着自己的钱，嘴里直嚷嚷：“我请你们吃冰绿豆，一人一碗。不，一人两碗。”想起冰绿豆的清凉香甜，他的口水都快掉出来。心里焦急，小石头他们怎么还没来？

　　差不多过去半个钟头，小石头他们才有说有笑地出现。小宝埋怨道：“本想请你们吃冰绿豆，害我们等这么久，你们三就看我们吃好啦！”

　　狗子求道：“别呀，下次保证不去玩，就在这看你们演出。”

　　小石头威胁道：“你要是不给我们吃，我们就不带你玩！”

　　铁蛋哄道：“小宝最大方，他只是嘴上说着玩。回头不但会请我们吃冰绿豆，还会请我们吃肉丝面。是不是，小宝？”

　　“吃肉丝面？我没这么多钱。”小宝一脸苦瓜相，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买不买得起肉丝面。只是觉得肉丝面是挺贵重的食物，自己应该买不起。

　　小石头见他一脸的苦相，乐呵道：“铁蛋是逗你玩的，就一碗冰绿豆好啦。”

　　小宝的脸顿时天开云散，他现在可是土豪级人物，在这些孩子中是最有钱的一个。有钱人的派头自然不一般，只见他小手一挥，宛如大将军一般发号施令：“目标：冷饮室，米西米西地干活。”

　　几个人把牛美丽扶到铁滑车上坐好，拉着车冲向冷饮室。一大群孩子端着碗冰绿豆，站在冷饮室中，边享受室内阵阵凉气，边一小口一小口细细品尝碗中的美味。良久，小宝抹着嘴，看着舔得干干净净的小碗，意犹未尽，眨巴着嘴暗叹：这要是每天都能喝上一碗，那真比神仙还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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