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两虎相争

　　铁蛋和翠翠中午是在医院食堂吃饭，有时候觉得医院饭菜不好吃，也会上钢铁厂吃，反正两头差不多远。但今天非得上医院不可，因为妈妈押着他们呢。饭桌上免不了被盘问，问来问去，铁蛋始终一句话：“我没错”。

　　他和建华都不愿意说，一个是怕婷婷受连累,  一个是怕自己受惩罚。

　　龚丽君的想法可就多了，昨天晚上还和铁蛋爸闹一回离家出走。虽然以一场筋酥骨软的大战而皆大欢喜，可要一下子把阴影扫干净那是不可能的。如今铁蛋又不露半点口风，分明是不相信自己。她叹气说：“铁蛋，妈看你比亲生儿子还重。你要瞒我，我也不怪你,  那是我做的还不够好，等哪天你当我是亲妈再告诉我吧。”

　　铁蛋急道：“不是这么回事,  是张建华混蛋……”

　　他见翠翠竖着耳朵听，忙住口指着她说：“还是不能说，她舌头长，到时所有人都会知道。”

　　“你舌头才长呢！”翠翠气的拿筷子猛敲铁蛋手背，吐出丁香小舌往他面前直凑：“你看看，我哪里长了。”

　　“缩回你的舌头，全没个姑娘样。”龚丽君让女儿弄得哭笑不得。

　　这一幕让同科室的罗主任看见，隔着桌子羡慕道：“龚医生，你好福气！一双儿女真是麒男凤女。”

　　丽君笑道：“你也不差，儿子在省城大医院工作，有出息啊。”

　　“差远了，”罗主任叹道：“有出息有什么用，想见一面都难。”

　　翠翠缩回舌头，对铁蛋直做鬼脸，那意思是：你要是不说有你好看。

　　铁蛋小声道：“你发誓不往外传，我就告诉你。”

　　翠翠立刻举起右手：“好，我发誓。”

　　铁蛋看看周围,  确定没人注意他说话，于是很小声地讲出事情经过。

　　龚丽君脱口而出：“我就知道我儿子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人打架，做得对！妈奖你一块肉。”

　　她把自己碗里一块瘦肉夹到铁蛋碗里，乐呵呵地夸奖：“儿子，打的好！男子汉就要这样。”

　　可一想自己这话不对，又改口道：“不过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能靠打架来解决。要告诉老师，告诉爸妈，更不能把他头打破。”

　　“头是婷婷打的。”铁蛋受到夸奖，心里挺美，低声说：“这事不能说出去，万一给学校知道会把建华开除，婷婷脸也不好看。”

　　“嗯，有道理。”丽君直点头：“建华是一时小孩心性，不能毁他一生。还是我儿子考虑周到。”

　　翠翠却没好气道：“别人都没跟着就你跟着去，还英雄救美！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婷婷？”

　　“你不会是真的喜欢婷婷吧？”女儿的话立刻让丽君警觉起来，她可不希望儿子早恋，因为这会影响到学习。

　　铁蛋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指着翠翠说：“是她早上告诉我的，说建华喜欢婷婷，婷婷喜欢五一，我才多长个心眼去瞧瞧。”

　　“什么乱七八糟的，”龚丽君偷笑道：“一群小不点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心智还没成熟就在那瞎喜欢。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你们俩听好，现在首要任务是学习，不要想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

　　铁蛋立刻打包票：“妈，你放心，我现在绝不会去喜欢别人……”他又指着翠翠说：“要喜欢也只喜欢她，谁让她是我妹妹呢。”

　　龚丽君连连点头：“对，对。兄妹感情深，其利可断金。你们要互相帮助，特别是翠翠，跟你哥多学学，别回头又拿张不及格的卷子让我签字，脸都要给你丢尽。”

　　翠翠听铁蛋的话很受用，可再一听她妈妈的话，耳朵顿时起茧，皱着眉头说：“行，下次我考一百分回来。”

　　别以为周翠翠是随口说说，她是说到做到的人。一到课间休息，就拿数学题来缠铁蛋。名义上是为考上一百分，心底里是要看住人，免得他跟婷婷有过多的接触。

　　人的心是海底的针，她自认为很了解哥哥，但对他还是不放心。这英雄救美的事，不是谁都能去做的。如果救的是自己倒也罢了，可他救的是婷婷，说不定婷婷一时感动就要以身相许呢。她又长得那么漂亮，难保这个傻哥哥不会动心，绝不能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翠翠看的是真紧，从上学到放学，寸步不离，连婷婷想单独跟铁蛋说声谢谢都没机会。直到走进自家门，才松口长气。又怕铁蛋做完作业后到外面玩，便缠着他教自己功课。

　　丽君回来见两个孩子在学习，心中大是欣慰，放下包就到陶罐里掏出二十几个自家鸡生的蛋。

　　“妈，你掏鸡蛋干吗？昨天煮的还没吃完呐。”翠翠感到很奇怪。

　　丽君回答：“你哥把人打了，咱们也该去赔个礼看看人家。”

　　铁蛋不满道：“我又没错，干嘛要去看他呀？还送许多鸡蛋。”

　　“你是没错，可人际间的关系不能简单的用对错来衡量。你们好好读书，妈去去就回来。”龚丽君提着鸡蛋刚走出院门，就听见巷子深处传来尖锐的骂人声。

　　胡海枝下班后见儿子头上缠着绷带，顿时心疼不已。在她再三的追问下得知是铁蛋打的，于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建华的阻挡，怒冲冲的要找老蔡讨个说法。

　　一路的骂声也把巷子里的住户惊动，有劝解的，也有看热闹的。胡海枝见围的人多，愈发骂的起劲，敞开喉咙喊：“你个日驴狗生的杂种，哪个王八蛋给你的胆，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有人生没人养的狗东西，老天爷怎么不把你收了去，好给你死去的妈暖暖她那双臭脚……”

　　龚丽君听她骂的恶毒，怒火腾腾地直往脑门上窜，可她从小就没骂过人，指着建华妈气急败坏地说：“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不能这样？只许你家铁蛋能打我儿子，还不许我骂啊。”建华妈撒着泼说：“怎么！污了你的耳是不？不愿意听是不？瞧你那贱样，也不是个好货，要是不会养那杂种，就别嫁进老蔡家。逼样的东西，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想为你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王八蛋出头也要回去照照镜子。人模人样，鬼知道背后是什么妖孽怪胎……”

　　龚丽君不会骂人，但会打人。她也不言语，提起网兜照建华妈脑门上砸去。二十几个鸡蛋全在她头上开了花，黄黄白白的流了一头一脸。又趁着她愣神的机会，抬手就是一巴掌。那声音又清脆又响亮，脸上顿时出现五根指印。

　　胡海枝原指望骂骂人解解气，让老蔡家知道知道点厉害，以后别再欺负她儿子。哪曾想龚丽君这么个文文静静的人会动起手来，那一巴掌打的她火辣辣的，但人也给打清醒，狂叫道：“你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拼了！”

　　发了疯似的冲上来要扯丽君的头发，可龚丽君身手敏捷，微微一侧身，伸脚使个绊子。建华妈收势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旁边的人看的眼花缭乱，半天才醒过神来。见龚丽君还要冲过去拿脚踢，忙上前拉住她，好说歹说的把两人隔开。

　　又有几个人把建华妈从地上扶起来，她吃了大亏，哪里肯甘心，又破口大骂：“你个臭俵子，克死你老公，还来惹你老娘。你个S货，上辈子被C烂了，这辈子还得给狗C。”

　　“你还敢骂！”龚丽君怒吼一声，从自家院墙上硬生生地扒出一块砖来，照着胡海枝脸砸去。

　　幸亏石富贵看的真切，及时用手挡挡她的胳膊。那块砖贴着建华妈头皮飞过去，撞在对面的墙上，顿时四分五裂。

　　建华妈脸吓得煞白，这要真砸在脑门上不死也得脱层皮。她没想到龚丽君心真狠，能下得去毒手。心里虽有些怕，但依旧不依不饶的要往前冲，嘴里咆哮：“你打，你打，有种就打死我。”

　　吕玉秋和金娣两人忙拽住她，高惠敏和建华妈有过节，自然不会去拦她，免得以后落不到好，还说自己拉偏架。石富贵老远看见张茂东过来，忙高声叫喊：“兄弟，兄弟，快来把弟媳妇带回去。”

　　胡海枝见自己老公回来，胆气又壮了些。巧的是蔡茂盛也正好回家，她立刻指着老蔡鼻子骂：“R你家祖宗，上哪找的这么个破鞋、烂货，竟敢打老娘！老娘今天跟你没完。”

　　蔡茂盛忙问老婆：“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龚丽君却不回他的话，指着建华妈鼻子冷冷地说：“你还要骂是不是？”

　　张茂东对媳妇吼道：“你闭嘴行不行！”

　　又连连对茂盛和丽君陪礼：“对不起，对不起。她这人嘴就这样，你们别往心里去。”

　　龚丽君出奇的冷淡，对张茂东说：“我本来是提鸡蛋上你家陪礼，但现在这个礼我还真不陪。骂骂我也就算了，竟敢骂我家人，咒我儿子。你要是管不住你老婆那张嘴，我来替你管。有本事就让她再骂试试看，看我怎么收拾她。”

　　那种肃穆的语气，不但让建华妈打个冷颤，也让周围的人心底直冒寒气。蔡茂盛忙沉下脸斥责老婆：“你怎么说话的！吵吵嘴也就算了，干嘛要动手！”

　　又对张茂东陪上笑脸：“对不起，对不起。先带嫂子去医院看看有哪不舒服的地方，回头我再陪礼道歉。”

　　张茂东苦笑：“她这张嘴你还不知道？肯定是骂的太难听才惹的弟妹发怒。哎……是我做的不好，对不住兄弟。”

　　胡海枝见老公不但不帮自己说话，还给外人赔不是，顿时把怒气冲着他来：“你这个挨千刀的，不帮自己老婆还净给别人说好话。喝了什么迷魂汤？是不是见这狐狸精长得好看。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要是见着她好就跟她过，老娘指望不上就不指望。”

　　张茂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股怒气从心里腾腾直冒，憋得满脸通红，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对着老婆脸就是一巴掌，吼道：“我的脸都让你丢尽，左邻右舍都让你得罪光了。这日子没法过，我们离婚。”

　　说完头也不回，径直朝自己家走。

　　胡海枝顿时愣住，结婚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老公发怒，也是头一次挨老公的打。虽然那力道不大，打在脸上也不怎么疼，可确确实实是一巴掌啊。这一巴掌仿佛把往日的恩爱全打没了，不由地坐在地上伤心地哭起来：“你个挨千刀的，我没白天没黑夜地图个什么呀？就图你这一巴掌啊！呜呜……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个家我是怎么辛辛苦苦撑过来的。你说不过就不过，说离就离呀。呜……呜……”

　　陈岚劝道：“建华爸只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吕玉秋示意金娣和自己一起把建华妈从地上扶起来，细声道：“你们家茂东是老实人，但老实人发起怒来最可怕，一时半会还消不了。你快回家看看吧，别再吵了。”

　　“他都要跟我离，我还回去做什么？散伙就散伙。”建华妈毫不示弱，边哭边挣开吕玉秋和金娣的扶持，披头散发的朝巷外跑。

　　“嫂子，嫂子，你这要上哪？”蔡茂盛准备追上去拽她回来，却被老婆拉住。

　　茂盛搓着手说：“这事闹的，别出什么意外才好。不行，我还得去让茂东把她追回来。”

　　石富贵呵呵笑道：“你还是陪陪弟妹吧，她今天也呕了不少的气，茂东那我去说。”

　　高惠敏撇撇嘴说：“能出什么事，肯定是上娘家哭诉。可怜的茂东哦，又有一场腥风血雨要来哟。”

　　石富贵对老婆呵斥道：“你别在这幸灾乐祸，真要出事后悔都来不及。”

　　“你们不相信是吧？”高惠敏转头对儿子说：“你跟上去看看，她要是不回娘家我就不姓高。”

　　哪知道小石头根本不听他妈妈的调令，把头一扭：“我不去。”

　　刘五一忙笑道：“走，走，我们俩一起去。”拉着他尾随在建华妈身后。

　　蔡茂盛又问老婆：“你们为什么吵起来的？”

　　龚丽君本想等回家再说，见左邻右舍都拿眼睛看她，分明也是想知道原因。她红着脸说：“铁蛋和建华在学校打架，本来这事我和建华他爸在学校都相互陪了礼。回家来，我还想提着鸡蛋去看看建华。哪知道她骂人太恶毒，这才气不过揍她两下。”

　　高惠敏冲着丽君竖起大拇指，嬉笑道：“巾帼英豪。”

　　接着取笑茂盛：“小蔡，记得要买块砖回来，你们家院墙缺了个口。你媳妇比你厉害。”

　　蔡茂盛望望自家院墙，又看看地上四分五裂的砖块，大着舌头问老婆：“是你掰下来的？”

　　龚丽君很不好意思：“当时气急了，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

　　吕玉秋头直摆：“你别说假话，一看就是练过的。回头教教我们，用来打老公最好。小蔡，以后在老婆面前要乖一点哦。”

　　几位女人七嘴八舌说些调侃的玩笑话，把龚丽君的脸臊的通红。

　　陈岚忽然拍下自己脑门说：“光顾和你们说笑，我得回去，家里还有客人呢。小宝，秀……”

　　她呼喊着自己一双儿女，却发现两个小家伙蹲在墙脚下和刘霞一边吃张亚之带来的零食，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

　　金娣忙打手势问：“要不要我去帮忙？”

　　“不用，不用，我都弄好了。霞，回头上家里来吃饭，有好吃的。”陈岚婉拒金娣的好意，带着儿女径直从发旺家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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