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菲碧(01)

汤姆伸手接住某片漏进天窗的雪花，看着它在手心融化，没说话。

        他现在又冷又饿，浑身疲软，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但每做一个动作都会撕扯到伤口，连骨头也钻心的疼。他只好继续保持姿势，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今天是平安夜。他和别人为了一块奶酪而大打出手，对方年纪更大、身体更壮，几拳就让他的脸青紫交加。可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食物不被抢走，难道有什么错吗？但科尔女士还是把他锁在了杂物间，并视其为破坏秩序的小混蛋。

        在她眼里，无所谓是谁先挑起事端，她根本无意探究真相如何，反正动手的同样都是不听话的捣蛋分子，一起惩罚就对了。

        ——这个疯女人。

        汤姆暗骂。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突然，烟花爆裂的声音唤醒他昏昏欲睡的意识。五彩斑斓的光芒瞬间驱散黑暗，他无神的双眼终于不再死气沉沉，瞳孔中绽放出一朵明亮而绚丽的烟花。

        很快，那道光消散了。

        就这么死在这儿？

        未免太过悲哀了吧。

        汤姆垂眸，自嘲地想。

        就在他准备闭眼再小憩一阵时，门口传来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钥匙与锁碰撞发出脆响，吱呀一声，门开了。

        蜡烛幽微的火光映出一张刻薄的脸，汤姆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除了科尔女士还能是谁？

        “汤姆，回你的房间去。”

        她命令道。

        男孩不答话，缓缓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杂物间。他一到房间便从床底下拿出个破旧甚至褪色的小皮箱，上面落满灰尘，足可见有些年头了。

        这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他曾经好几次试图打开它，却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他相信里面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能帮他摆脱现在的生活，因为他知道自己天赋异禀。他听得懂蛇语、能驱使蛇行动，还会使物体移动……尽管他暂时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它们，但这也足以证明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怎么能甘心在这个破旧的孤儿院了此一生？这沉闷的鬼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如果母亲和他的特殊能力有关，那么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给自己留下提示的。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打开这个箱子。

        汤姆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以极大的信念感、双手忍不住颤抖着打开皮扣——

        竟然成功了！

        他飞快地把小皮箱拿到窗户边，借着月光看清楚里面的所有东西：两封完好无损的信，一根细而长的木棒以及一个小布袋。

        汤姆迫不及待地拆开其中一封信，封皮上笨拙但整齐的字体写着：给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他读出声来，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亲爱的孩子，我在皮箱上施了魔法，若你能亲眼见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足够成熟、可以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相信你对自己产生了不少疑问，是的，你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名巫师。此事说来话长，我不愿多做赘述。”

        -“另外，我给你留下了九个金加隆作为路费，还有我的魔杖。如果你目前的处境非常艰难，就去大汉格顿的冈特老宅找你的姑妈菲碧·冈特。把另外一封信交给她、她会帮助你渡过难关。”

        -“在路边高举魔杖可以召唤骑士巴士，让它载你到达目的地。记得保护好自己，我的孩子。祝你好运，我永远爱你。”

        -“你的母亲，梅洛普·冈特。”

        魔法？巫师？

        两个闻所未闻的新奇词语解释了他身上的谜团。汤姆举起魔杖在空中随手划几下，没有反应，继而又打开布袋，里面沉甸甸的货币闪闪发光。

        他没有什么财产，提起皮箱便径直来到大院。科尔女士从不限制孤儿的自由活动，应该说她倒希望多丢几个吃饭的人好减轻院里的压力。因此汤姆以前经常在伦敦跑来跑去，他知道铁门从不上锁，只是个摆设，毕竟有哪个笨贼会想来一穷二白的孤儿院盗窃呢？

        汤姆顺利地来到路边。

        地面积满厚重柔软的白雪，鞋底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此时不算深夜，但平安夜人们都回家团聚，只有像他这样无家可归的人才会来吹冷风，街道上不免冷冷清清。

        为了不引人注目，汤姆特意等到没人时才从口袋拿出魔杖，举过头顶。他不知道具体该怎样做，只是迫切的心情使他嘴中不断重复着念叨“骑士巴士、骑士巴士、骑士巴士”。

        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骑士巴士，为您服务！”

        售票员嘹亮的大嗓门吓了男孩一跳。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三层巴士，第一次体会到魔法世界的神奇。

        “这位小先生，您准备去哪儿？我们可以带您去任何您想去的地方。”

        汤姆回过神来，回答道：

        “大汉格顿的冈特老宅。”

        “没问题！票价十一个银西可。”

        “我只有金加隆。”

        “哦，梅林，您可真是阔绰！”

        售票员感叹道，接过货币，“我该找您六个银西可。不过您要是再付三个就可以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热可可。”

        “不用了，我没胃口。”

        汤姆拒绝道。

        如果他今晚没能如愿找到姑妈，得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钱要省着点花，不然到时候风餐露宿就进退两难了。

        “好嘞，那您扶好，我们出发！”

        巴士行驶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简直可以用飞来形容。停靠时，汤姆一阵恶心，几乎要把昨天吃的东西全部呕出来。幸亏自己没喝热可可，男孩更加认为自己的决定是如此正确。

        “小先生，有缘再会！”

        售票员说完，巴士瞬间就没影儿了。

        汤姆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黑压压的密林。他的眼中闪过红光，一条翠绿色的蛇便吐着信子前来拜访，在雪地上摇曳出漂亮的弧形。

        “带我去冈特老宅。”

        男孩用蛇语说道。

        翠蛇嘶嘶地叫着，如同仆人的应答，听话地带起路。它对这里了如指掌，巧妙地让男孩避开所有难走的荆棘和灌木丛。不一会儿，他就望见一座木屋，在树木的掩映中毫不起眼。

        “高贵的主人，原谅我只能带您到这儿。那屋中有人以虐杀蛇类为乐，他脾气暴躁，请您务必小心。”

        汤姆点头，示意翠蛇可以离开了。

        听起来他的姑妈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男孩心下了然，向木屋靠近。

        这木屋破旧的程度比起伍氏孤儿院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门不仅掉漆还破了一道口子，怕是连最基础的防寒功能都成问题。门上钉着一条死蛇，特意被固定成标准的s型，流畅的线条优美却透出鬼气。

        汤姆皱眉，试探地敲了两下门。

        里屋立刻传来暴戾的呵斥声：

        “莫芬·冈特！没拿钥匙你就滚出去冻死在外面吧，别想让我给你开门！”

        这道女声有些沙哑，汤姆听得清楚。他想里屋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姑妈菲碧·冈特，于是来到距离声音最近的窗户边，刚刚站稳——

        “谁在那儿？！”

        话音未落，一条巨大的蛇从纱帘中急剧刺出，张开血盆大口朝汤姆袭来。

        情况变得太快，他措手不及，却依然反应过来、立刻用蛇语大叫道：

        “滚开！”

        没想到蛇竟然不为所动。它用足有成年男人手臂那么粗的身体死死勒住汤姆的腰，又缠上他脆弱的脖颈。只要它随口一咬，这男孩的性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呃、呃……”

        汤姆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喘不上气来。他的蛇语此前从未失效，心中第一次生出慌乱到绝望的感觉。

        但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汤姆的双手拼命想把蛇的身体挪开，却只是徒劳。

        “姑、姑妈……”

        他的声音微弱到听不见。

        啪的一声，纱帘被人重重拉开。

        “过来，纳吉尼。”

        沙哑的女声响起，男孩身上的重量也随之消失。汤姆从死亡的边缘被拉回来，窒息带来的副作用让他剧烈咳嗽，头脑发涨。

        他拍打着前胸让自己呼吸恢复顺畅，同时抬眼看向窗边站着的女人。她刚才说的也是蛇语，正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女人的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她脸色苍白，顶着一头杂乱如稻草的棕色鬈发，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排斥与防备。

        “蛇佬腔……你到底是谁？”

        她质问道。

        “你的侄子。”

        汤姆整理好情绪，冷静地回答，声音嘶哑：“我叫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是梅洛普·冈特的儿子。我想您就是我的姑妈菲碧·冈特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

        女人陡然冷笑一声。

        “难怪呢。你和她长得根本不像。”

        她意味深长地说。

        “进来说话。”

        她侧过身子，话语简短有力。

        汤姆心中松了口气，准备重新绕回大门口。但菲碧故意咳嗽两声，他回头，看见她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意思是要他从窗户爬进来。

        看来他的姑妈是真的不愿意多走几步去开门啊。不知为何，想到这点的汤姆忽然觉得对方或许会意外地很好说话。他握住那只手，感受到手心源源不断地传来暖意。对方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提进了房间。

        房间狭小，光是一张双人床就占了大半空间，床单被洗得皱皱巴巴。这儿家具少得可怜，连衣柜也没有，衣服统统堆在床上，乱七八糟。

        差点勒死他的那条大蛇盘卧在地上，竖瞳有意无意地盯着他。汤姆注视着它，心中冒出许多问题，不禁问道：

        “您刚才说的蛇佬腔是指会说蛇语的能力吗？每个巫师都懂蛇语？”

        “怎么可能。”

        菲碧为男孩的无知感到好笑：

        “整个巫师届，只有极少数的巫师才是蛇佬腔。蛇语可以后天习得，但更重要的是驱使蛇的能力，这可是梅林独一份的恩赐！”

        听到这里，汤姆才彻底放下紧张。他生怕自己所谓的天赋对巫师来说只是平常，但菲碧上扬的语气和骄傲的姿态无不告诉他——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当然……冈特家的每个人都是蛇佬腔，你也不例外。”

        “那为什么我驱使不了纳吉尼？”

        “小子，你太自大了。”

        菲碧不咸不淡地说，“你的能力那么微不足道，在危险面前连最简单的防御术都用不出来，还妄想凭借尚未打磨的稚嫩天赋驱使我驯养了整整七年的宠物？”

        纳吉尼顺从地游移到菲碧跟前，熟练地攀上她的身体。女人若无旁人地继续：“如果你的力量足够强大，所有的蛇都会无条件臣服于你。”

        “你还有的要学呢。”

        菲碧做出总结，自顾自地挑逗起大蛇。

        力量——强大的力量。

        刚才接近死亡的体验让汤姆心有余悸，他认为自己这辈子再不想有类似的经历。他讨厌那种绝望而无助的感觉。

        男孩默默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冥冥之中接受了命运的感召。他已预料到她会在自己不远的未来占得一席之地。

        “菲碧姑妈，您愿意教我吗？”

        他露出乖顺的笑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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