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平安喜乐

什么无情无义，什么天下大道，她都不想管，全都不想管。

        风九歌迈着步子，往里屋一步一步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冰棱上，刺得她双脚生疼，刺得她心脏滴血。

        她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也并非煽情。只是觉得风氏家主养育了自己多年，现下连死都要替自己在人前铺路，都要替自己谋划所有，便不自觉地心疼起来。

        风氏家主这一生算上她算是得了两女一子，只是现下除了她，还有何人能够替他守丧，还有谁会替他悲痛。

        温氏到死都恨着风氏家主，风初瑾更是不会出现在此。

        他前半生如何骁勇，后半辈子便如何地萧条。

        底下人来禀的时候并未提起风氏家主是如何死去的，只说去得很是安详，只是微微磕上眼便算是睡着了，他们再去看时才发现风氏家主已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前半生如此冥顽不灵，如此执着不放，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倒真像是风氏家主才会做出来的事。

        因未得到风九歌与容羽的命令，底下人也不敢贸然替风九歌做决定，于是乎风氏家主的遗体还是保全完整地躺在太师椅上。

        风九歌极少与风氏家主见面，说上话便是愈发少了。只是她看着坐在太师椅上，头朝后仰，面色依旧，少了红润，不免显得苍老虚弱。

        这便是已经逝去的风氏家主，如若不细细查探，倒真看不出来风氏家主是去了。他看上去，真像是睡着了罢了。

        风九歌仅站在离风氏家主几米处远，顿住脚步的同时，目光紧锁住太师椅上的男子。

        风氏家主生前最重视也最在意的便是礼仪，在外人面前，他是肃穆恭敛的护国公，是风氏的掌舵人，饶是去世，也要保留着最后一丝脸面，干干净净，完完全全地去死。

        风氏家主走得格外安详，看不出他生前有过任何痛苦，也看不出他是否有未了却的心愿。

        正当风九歌收回目光，却还是被他搭在腹部的双手之中的物什吸引。

        她走上前去，从他已经僵硬的手中抽出那个物什。

        是一封信，未落款，只写了九歌二字。

        一连受了诸多打击，风九歌此刻还是被彻底惊愕到。

        她没想过，她一个并非是亲生骨血的女儿，竟还能够得到风氏家主的依恋，他到最后还有话要同自己说。

        自己并非是他的女儿，他却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亲人，最后一封家书，不留给旁人，却是留给了她。

        风九歌将信展开，从字迹上看，极有可能是风氏家主在神志稍稍清楚时候写的，只是久病成怠，他已然是力不从心，字迹写得有几分潦草，依稀还能辨别出。

        信上简单，并非是什么催人泪下的话，也并非是风氏家主想要让她兴复风氏的宏图大志。

        简简单单，八字而已。

        平安、喜乐。

        九歌，霜降。

        风九歌的瞳仁骤然猛缩，她带着不敢置信地看向风氏家主，他的面容祥和，却已经不能再起来同她说任何话。

        风氏家主愿她平安喜乐，这是最发自肺腑的祝福，也是最热忱的话。

        风九歌这辈子得过的感动不少，可这来自风氏家主的感动，却是让她不禁湿润了眼眶。她起先并非是这样容易落泪之人，可不知为何，近日总有要落泪的冲动。

        “我一贯觉得你无情，却不曾想，无情之人并非是你……而是我。”风九歌微顿，语调带了几分哽咽。

        她纤长的手指捏着信纸两端，滴答一声，一抹湿润落下，晕开了九歌二字。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何风氏家主会这般对自己，又为何在最后关头留给自己这样一句话。

        是她醒悟得太晚，也是她懂得太晚，竟然忘却了，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发生了，便是再也挽回不了的地步。

        “你对母亲，是执念，一种到了骨子里头的执念。”

        而风氏家主对自己，是愧疚，一种觉得亏欠风九歌便是罪孽的愧疚，一种不倾尽所有便觉得十恶不赦的愧疚。

        信纸被风九歌收拢，慢慢捏出褶皱。

        她对不起顾北彦，对不起君玦，对不起风书屿，更对不起风氏家主。也许，风九歌这一生都无法偿还这些义无反顾的保护。

        她身上背负的不仅是使命，也不仅是人命，更多的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敢，是一种向死由生的决心。

        日后，不仅是风氏，也不仅是檀王府，她风九歌要让那些亏欠他们的，让那些看不起他们的，通通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一回，她不会再懦弱不堪，不会再缩头缩尾，不会再任人摆布！

        ———

        风氏家主作为楚洛的护国公，死讯一经传开便已是满成风雨，洛樾笙那头更是极早便知道了此事，立刻派了人来容府安抚吊唁。

        风书屿死去的时候，因为洛樾笙的缘故，没有发丧也没有出殡，仅仅是口头的安抚，丝毫没有庄重肃穆的时候。

        而此番风氏家主薨逝，洛樾笙却派了不少人过来替风九歌筹谋出丧事宜，要让风氏家主走得格外体面。

        洛樾笙现下来安抚未免有些欲盖弥彰，风九歌嘴上没拒绝，可后头的筹划却是半分都没让皇室中人插手。

        她不信所有人，也不信洛樾笙会有如此好心地对她。

        如今风氏只剩下她一人，洛樾笙便觉得打压得够了，暂且留着她的性命慢慢来，左右他与顾北彦的战役尚未打响，他留着自己还有用处。

        容羽是替风氏家主的丧礼筹划了许久，除了最后的守灵，全权托付给了容羽来办。

        期间顾北彦上门了一回，只是见到风九歌苍白的脸色，不免有几分不满。可现下却是最特殊的时候，顾北彦不会因此事而责骂风九歌。

        他知道，他的九九，最需要的便是时间，是能够让她缓过来的舒软之所。

        临止从未见过那般失魂落魄的风九歌，便好似天地崩塌，一切都全然陨落，风九歌像极了行尸走肉之人，见谁都没有感情，甚至连分神情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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