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住单位宿舍，顾一野送我回去。

        他就这么牵着我的手，揣在他的口袋里，好暖和。

        走到楼下，我说“到了。”

        他看着我，郑重地说：“南征，我还欠你一个拥抱！”

        “那你现在就还给我吧！”

        他抱住了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把我压在他的怀里，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没有带帽子，短短的头发刮到我的面颊。

        刚刚立春的北京，晚上气温大概在零下十度。我们穿着厚厚的大衣，但也要快冻成雕塑了。我说：“你走吧！”

        “你先走！”

        “那我走了！”

        “嗯，我看着你进去！”

        “我真的走了！”

        “走吧！”

        我轻轻推开他，转身走了。到大门口我转过身，看到他站在马路对面的路灯下，黄色的光束温柔地隆罩着他，他朝我挥挥手，笑着，露出了大白牙。

        艰难地爬到4楼宿舍，本来想在窗口再望他一眼，可是心痛得无以复加，一阵强过一阵，我抖索着从包里找出药瓶，吞了两粒药，站也站不住，一下栽在地板上。我蜷缩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再起来看的时候，路灯下只有被风卷起的残叶。

        “永别了，顾一野！”我共情了江南征，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我想他是爱我的，就像江南征爱他一样。这就够了！

        顾一野在和江南征的那段感情中，有着情窦初开的小心翼翼，明媚阳光，还有热烈勇敢！他会抄写情诗，会很浪漫的给江南征唱歌，也会有少年时期对感情的羞涩。他对江南征，情感上真的没有任何隐瞒，在战后当他受到创伤的时候，面对江南征的不理解，平时那样温柔的他，也会有很任性挂断电话的时候，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江南征吧，所以毫无保留的展现出自己的情绪。

        一顾江南，再顾惘然。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顾一野真的做到了，

        他是我爱的那样有光芒的人，

        优秀却不再高傲，

        承担且真心付出，

        对自己狠心，却善待他人，

        他是另一种英雄，

        有这样的战友是我一辈子的幸运，

        我祝福他们。”

        ——1994年·江南征

        （高粱的独白）

        顾骡子来找我，让我明天陪他一起去接阿秀，我一口答应了。

        这小子在前几天对抗中，和我联手把他的夜老虎打成了野猫子。冷血动物啊！

        他狠，我也没输他，在红箭演习中，我做了叛徒，也是自己把自己打败了，而且冒着违纪降级的风险。

        我接手老九连后，把牛满仓、姜卫星两个老渣子也要了回来。这不张飞班长的家属阿秀也来了，老九连算齐了。

        阿秀这几年过得挺好，上次都上了报纸，也是名人了，据说全国各地的捐款也收了不少。顾骡子也算有情有义，这么多年都在照顾她们母子。

        “顾骡子，真要结婚了？没想到你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早结婚的那个！”

        “怎么的？高粱，这么多年也没看你谈恋爱啊！”

        “也不是没人追，也去相亲了，但是没滋味。年少时遇到太惊艳的人，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还惦记着江南征啊？”

        “是啊，我不像你，有了阿秀就沉醉在温柔乡了。我不一样，你不要看我平时浑不吝不拘小节，实际上我对感情很认真的。”

        不知怎么的，顾骡子这次从北京回来之后心事重重的。

        “你爸答应来参加婚礼吗？”

        他摇摇头。也难怪，哪个家庭能接受阿秀这种情况，大字不认几个的农村妇女，大5岁，寡妇，还带个拖油瓶。张飞刚牺牲那会儿顾骡子可怜她娘儿俩，一冲动决定娶阿秀，那时候他19岁，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我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对话：“难过有什么用啊？谁听了不难过？难过完了呢，这该过的日子一天也不会少，该做的家务一件也不会少……我们这些战友有什么用啊，我问你有什么用？！”“咱们的关心一点忙也帮不上”。仅仅用战友的身份关心或进行帮助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因为孩子，4个月了，认我得很。我决定帮排长把孩子养大成人，孩子跟阿秀都需要我，我已经决定了，我选择阿秀，放弃江南征。”“江南征有选择，阿秀没选择，更重要的是孩子需要我，我会努力让阿秀接受我。我们生活在美丽的校园里面，追求理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精彩、如何恋爱；阿秀在山里，在乡下，在村子里，每天想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把老人撑住，如何把孩子养大。班长在我背上咽下的气，我得背着他，这是我的命。”“南征有你我就放心了。”

        我想揍醒他，他喊着“我得背着它走下去，这是我的命”，当时他可是生不如死啊！

        按说阿秀现在不愁吃不愁喝，顾骡子还坚持要结婚，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顾骡子爱上阿秀了？

        “骡子，你真的爱上阿秀了？”

        顾骡子不置可否，两眼空洞，茫然若失。也是，如果阿秀想结婚，顾骡子是没有办法拒绝了，这叫湿手沾面粉甩也甩不掉。阿秀都33岁的老女人了，到哪里能找到顾一野这样条件的？江南征、胡杨这么优秀这么漂亮的姑娘都没有得到的男人，她阿秀怎么可能放手呢？

        “你后来见过南征吗？”顾骡子突然提起这茬。

        “没有。”我感觉到什么，“顾骡子，你不会是知道她在哪里吧？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你知道夏语冰吗，就是那个写阿秀的记者？”

        “不知道！她是谁？”

        “她是江南征的笔名。”

        “江南征？她在北京？你见到她了？”

        他沉默着点点头。

        原来这才是真相！她，江南征，这么多年，一直在关注着阿秀，一直在帮助阿秀。原来江南征一直爱着顾一野！

        “顾一野，你还娶阿秀吗？”

        “高粱，什么都别说了，明天阿秀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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