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话 远望战场（三）

西班牙斗牛与大和相扑力士的相撞。

        如同意料中的那般，是力士的全面败退。

        虽说仕切之式，即通过弯腰屈膝来压低重心，能够顺利地避免上下半身受力不均而失衡摔倒的局面，但被分散开来的重量同样导致了双足部所能够接受到的摩擦力的骤减。

        于是，结果就是，在圆脸巨神兵的猛烈冲击之下，山大克罗斯向冲击力方向滑动了数十米，直到重重地撞在了后方天守阁的高墙之上……突起的障碍物提供了不同于摩擦力的另一种力，支撑着钢铁的巨人堪堪地抵挡住了这个攻击。

        嘶……

        圆脸的面具之下，是粗重的呼气声。

        巨神兵仍没有丝毫的停歇，孔武有力的双臂持续向前传递着千斤的压力。

        ……裂缝已经渐渐从身后天守阁的石墙上扩散。

        而尽管正在努力挣扎试图挣脱……但，钢铁巨人似乎毫无办法。

        正如之前的比喻，斗牛与力士……抛去一切取巧的技法，纯粹的力量比拼之下，那终究是两个不同范畴的力量。

        咔嚓。

        庞大的重量与摩擦力的反作用力已然将足下的水泥地面碾压成碎末……而巨神兵又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这也意味着，钢铁巨人的活动空间被进一步收缩。

        无法撼动的巨力之下，金属与金属在相互挤压……间奏着身后石块的崩碎之乐章。

        啪嚓。

        呼与吸的空隙，巨神兵稍稍收回了后置的左腿，而再次向前推进。

        收缩的空间与扑面而来的巨大力量，让山大克罗斯那弓腰屈膝的仕切之式已经接近崩溃……而同样，身后的支撑之物，「叮当风云城」的石墙，其根本的地基部分，也传来了骇人的碎裂声。

        ……

        ……

        ……

        近卫近右卫门眼前的校长专用豪华书桌也传来了骇人的碎裂声……

        好吧，这只是想象。

        虽说对于这个年逾百岁的老头而言，在举手投足之间将眼前的书桌化成粉末，那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是……已经不想再增加额外的支出了。

        巨大的屏幕上正显示着巨神兵与钢铁巨人的战斗，但是近卫近右卫门所关注的点并不是那声势浩大的对决。

        “啊！”

        一惊一乍的对象，是巨大存在们脚下的地面，以及四周的建筑物。

        老头那颗苍老的心在滴血……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事后那传递到眼前这张豪华书桌上等着自己一张张翻阅确认盖章的支出明细。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

        “不对！”

        再怎么说，这也太过火了！

        虽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人员的伤亡……

        但是！为什么！不连周围的建筑设施也一同保护一下啊！

        “我要去阻止她们！”

        拍案而起。

        虽说之前出木杉英华递来的各类文书仍然摊开摆放在眼前的书桌之上，但是关东魔法师协会的会长此刻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坐下！”

        “……”

        那明确而不加掩饰的命令语气，着实让已经有半世被人供奉追崇的近卫老头有点愕然……更何况，这声喝令还是出自区区一个人偶之口。

        “坐下。”

        于是，将视线从大屏幕上移开，依文洁琳那金色的瞳孔瞪视了一下书桌之后的老头，重复了一下刚才茶茶零的话。

        “……”

        虽说不至于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坐下，但是近卫老头此刻也有点拿捏不准下一个行动到底是怎么做才是正确。

        麻帆良大结界从这场战斗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效力，也就是说眼前的依文可是有着近乎全盛的力量……即便是号称关东最强的魔法师，在这种无准备的战斗之下，也只有无奈败走这一条活路。

        更何况，黑暗福音的广域歼灭魔法，其造成的损失会远超过那些巨大怪物的肆意破坏吧。

        “哈……”

        也就只能老实地坐下，顺便长叹一口气了。

        “蛤蛤蛤。不如咱来聊聊西班牙斗牛吧。”

        话唠茶茶零似乎打开了话匣子。

        西班牙斗牛起源于古代杀牛祭神仪式，并在中世纪作为表演被皇室采用，而直到18世纪之后才逐步改成当前的样子……那么，同样是祖籍欧洲中世纪，并在化为真祖之后在纷乱的中世纪欧洲徘徊了数个世纪的依文和茶茶零两“人”，或许没有人能比她们更有话语权。

        但是……

        “啊咧？”

        挑选的话题似乎有些问题……屋内一片沉默，没有人回应。

        屏幕之内的战况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

        虽然不知道红蓝配色的巨大机器人到底做了什么，两个庞然大物此刻都已经失去了平衡，朝侧方倾倒。

        压垮一众建筑物。

        一瞬间，瓦砾与烟尘四起。

        啪！

        拍桌的声音。

        “我……”

        “坐下。”

        “……”

        闭上眼睛，不去看前方那持续播报着最新状况的大屏幕，也没有看一脸兴奋地看着大屏幕抿着杯中红茶的幼女真祖。

        为了孙女的嫁妆（麻帆良），近卫老头觉得自己还能忍让个几分。

        “感觉很棒啊……回头叫阿萌小鬼也帮我做个三十米的茶茶金刚。”

        金发的幼女大概在脑补“欧派飞弹”之类的玩意。

        但，对于近卫近右卫门而言，所想的大概就只有一个了……

        不要啊！

        “蛤蛤蛤。不如咱来聊聊当年三百人偶精英士兵大战三十万圣光铁罐头的故事如何？”

        ……

        ……

        ……

        轰。

        巨神兵的巨足再次向前迈进。

        而土木工程用的巨人，纵使已经是最大出力，似乎也无法阻止自身被进一步挤压。

        咔。

        构成其身体的特殊合金板，传来了兼具警告意味的凹陷声。

        身后的依靠之物——「叮当风云城」也已经如风中残烛，呈现着危险的倾斜角度。

        如果是有着生理特征的躯体，山大克罗斯此刻或许正因为那似乎要粉碎骨头的压力以及剧痛，或无法动弹，或哀鸣不止。

        但是，机械的躯体却不存在这等问题。

        某处外装甲的凹陷，并不会本质上对其行动造成影响。

        没有痛觉神经的干扰，拥有学习功能的ai正在全速思考。

        之前因为错误地估计双方出力上的差距，以及顾虑身后天守阁的安危，ai做出了正面迎接其撞击的决策。

        尽管事实证明这是个错误的决策……当前的状况，不需要多长时间之后身后的城墙便会崩塌，而在失去支撑的那一瞬，山大克罗斯便会被圆脸的巨神兵扑倒。

        在吨位和纯粹力量有着绝对差别的状况下，钢铁的巨人将再也无法挣脱巨神兵的钳制，而只能躺在石块的瓦砾堆中等待被粉碎的命运。

        必须在那之前，扭转目前的劣势。

        没有懊悔这种麻烦的思维方式，全速运转的ai迅速找到了对策。

        “……”

        没有嘶鸣，没有低吼。

        白光大盛的双目，表示接下来是自己的回合

        收回双手……放弃抓地的姿势，而是牢牢地钳住对方的双肩。

        挺直背部……放弃半匍匐于地面的态势，而是逐步抬高自己的身躯。

        没有放过这个变换姿势的空隙，巨神兵试图给眼前的微妙平衡加注最后一份冲击。

        但是……

        事情却并不会像巨神兵所想象的那样发展。

        准备已经完成。

        倾斜……

        给予对方的抵抗并不会如之前那样是正面的硬碰硬。

        透过钢铁的巨爪传递给巨神兵双肩上的力量……

        是朝向侧方的。

        同时为了弥补力量的不足，山大克罗斯自身也义无反顾地朝侧面倾倒。

        以自身的重力作为辅助，势必要将那雄壮的斗牛给扳倒在地。

        本就为了将力量一致向前汇聚而让双脚的落点几乎位于一条直线之上，巨神兵如同计算中的那般，无法在横向轴之上维持住自身的平衡……

        从双足的支撑区域中偏离出来的重心，最终也是变化为巨大的力矩。

        让巨神兵那巨大的身体向侧面倒去，而无法控制。

        ……

        ……

        ……

        两个巨物倒地的轰鸣，透过鼓膜，在叶加濑的耳蜗里回响。

        两个巨物倒地的冲击，透过狂风，让叶加濑坐着的秋千微微晃动。

        烟尘正在涌来。

        但，经管如此，少女却仍然只是呆滞地远望着……

        激斗的巨人与怪兽，破碎的残垣断壁，那一切就宛如二次元中的末世之景一般。

        但是此时却没有一边种着西瓜一边开导主角的智者，能够给予少女她所期望的解答。

        “到底是哪出错了啊……？”

        天才的头脑，此刻也想不出任何结果。

        事件的起因在未来。

        对于超来说，她有她不得不达成的目的。

        事件的经过在此刻。

        对于阿萌来说，她有她绝对不会放弃的梦想。

        而，事件的结果……。

        则已经被注定了？

        “不明白！！！”

        擅长的领域机械工学，叶加濑的分析整理只能止步如此。

        “既然未来已经确定了，那又为什么要挣扎啊！？”

        质问……但是少女质问的对象此刻却并没有在一旁。

        但是，答案却是很清楚的。

        有些东西，即便从理论上得知其不可行，但还是不免抱上一丝的期望，重复着或许只是在佐证该理论正确性的实验……

        科学如此，人生亦如此。

        大地，开始微微颤抖。

        稍远处的两个庞然大物，正在试图支撑起自身那规格外的体重，努力调整姿势……如果抢先对方一步站起来，然后就能施展毫不留情地猛攻。

        “……”

        圆脸的巨神兵……少女并没有忘记，自己和超一起给“小圆”装上那个犹如太阳之塔上的鬼脸面具的那一刻；而那厚重的胯部装甲之下，那个预定要装备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的空槽，应该还是原样子吧。

        「山大克罗斯」……少女并没有忘记，自己和阿萌争论到底是“风雷侠”这个名字更好还是“山大克罗斯”更好的那些夜晚；而为了让钢铁巨人也能够顺利地跳一支芭蕾，其脚尖的材质补强计划书以及芭蕾舞专用的平衡系统与ai的设计书，此刻应该也整齐地摆放在少女那脏乱的书桌之上吧。

        “呼……”

        其实纠结于原因为何，此刻已经不具有多大的意义……试图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少女长呼了一口气。

        发现问题和分析问题之后，是尝试提出方案解决问题……这才是科学家的自我救赎之道。

        所谓问题，自然是自己的两位好友的吵架……抛开一切原因与缘由，不去理会规模与后果，这不过就是超与阿萌的吵架而已。

        那么，该怎么解决呢……

        虽说叶加濑之前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超的阵营，但那时无论是麻花辫的少女还是包包头的少女都以为自己的敌人不过是以涅吉老师为首的魔法武装势力……那么，对于自己的好友施以援手这等事，自然是不需要太多犹豫的了。

        但是，此刻……

        脑内试验之一，和之前一样继续在超的阵营，以击溃阿萌为目的而努力……以碾碎名为野比萌的小女孩所追求的之梦想为目的而行动。

        脑内试验之二，倒戈至阿萌的一方，以对抗超为目的而奋斗……以粉碎名为超铃音的少女所渴求之悲愿为目的而布局。

        “不行……”

        无论是其中的哪个，自诩为将灵魂出卖给科学的温柔少女都做不到。

        脑内试验之三，自身作为第三方势力，以劝架为名，将那或女孩的梦想或少女的悲剧统统击碎……然后三人手拉手，肩并肩，满脸笑开怀。

        “……”

        脑内试验之四，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作为一个旁观者，作为一个路人，等待事情的结束，等待最终的结果……等待超和阿萌决出胜负。

        嗯……

        这么想来，还是脑内试验之三来的更加有趣。

        “不不不不……”

        摇了摇头，叶加濑试图将那莫名其妙的幻想挤出脑海……但是却没有成功。

        课题的困难和个人的兴趣，既是灵感的来源，又是研究路途上的调味剂……研究工作者就是这样的生物。

        或许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想法很有挑战，又或是想要抒发一下明明是说好的三人行却唯独自己被排挤在外的愤慨……叶加濑无法抑制住自己脑海中一步步完善的计划。

        比如，超那方的计划，之前有偷偷地备份在自己的超级电脑中，这回能派上用场了。

        比如，阿萌那方的计划，只要装作是倒戈过去的话，多少能够问出些大概找出些漏洞。

        比如，自己手上可用的兵力是……

        “……”

        再次意识到自己在计划些什么东西的少女不由地捂脸……

        大概，除了粉色的玩意儿，将眼镜白大褂的这种存在切开的话，多数也都是黑的吧。

        “叶加濑前辈？”

        熟悉的音色。

        “啊……”

        松开捂脸的双手，叶加濑看到的是，不远处的阿萌。

        然后……

        起身。

        转头。

        跑路。

        动作一气呵成。

        “咦？叶加濑前辈？”

        熟悉的音色，渐渐远去……

        “叶加濑前辈？”

        然后对方似乎开始了紧追。

        冒着黑烟的蒸汽火车烟筒，似乎是煞有其事地给小女孩脚步的装置提供着动力……但是终究不能在那么细小的空间之内设置一个颇具危险性的烧水蒸汽机关，估计是利用所谓“科学力的逆向智能转换”来实现蒸汽动力的产生。

        而小女孩头上戴着的那个烟筒，估计就是挥洒煤灰和黑烟的装饰而已吧。

        “哇啊啊~~！”

        不过，即便是一瞬间就看破了对方道具的原理，似乎也对现状没有多大裨益……阿萌稳定地维持住自身的最高速度，迅速缩短与羸弱科学家少女之间的距离。

        “叶加濑前辈为什么要逃跑啊？”

        “知道我在逃就不要追过来啊！”

        甩不掉……不可能能甩掉。

        对方已经近在眼前……叶加濑甚至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小女孩那因为运动而泛着微红的脸颊。

        不过，既然对方先一步使用道具，那么少女也不打算沉默了。

        “轻轻松松上下学君11号……不对，名字怎样都好。”

        差点就被小女孩的习惯给绕进入了。

        少女将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一个方块，向前方扔去……而一阵复杂的拆解和再构筑之后，只有少女的拳头大小的方块，迅速变形成自带动力的电动滑板车。

        跳上滑板车，少女的逃亡速度开始飙升。

        “等等！叶加濑前辈？刚才的旁白描述是不是有点问题？质量守恒呢？”

        也就是说无论是从一个方块变形还是从一个胶囊中出现，物体本身的质量是不会改变的……那么刚才白大褂口袋中的方块质量其实有一辆滑板车那么重。

        “怎么会有那种不科学的事情啊，就当作是轻而硬的特殊金属材质就好啦！”

        总而言之，追逐戏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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