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油松、水龙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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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郭远登上城墙,视野便全然不同了。只见兴化县里里外外由数十块大小不等的洲渚组成,城墙巧妙地覆盖到每一片陆地,仿佛一座架设在巨大湖泊中央的风雨连廊。若是平日酉时,约莫5点多的散班途中,他会沿着城墙跑上一段,对于彼时的自己,少年更愿意将城垣模拟成后世的操场跑道,享受属于现代人旅行时那份独有的安宁与舒展。而现在,他只得感慨古人的勤勉,管你什么品阶的吏员差役,还是商贾小民,只要不是正印官就得按时按点去画卯,况且他还要画两次。
县署在内城西南方向,与学宫仅隔着一座拱桥,所以郭远在南水门下船后径直往西奔去。也有人问过他为何有路不走,偏要爬那玩意。他摇摇头笑而不语,总不至于去说打招呼太麻烦,走偏僻的地方方便而且效率更高,这便是理念的不同。当然,如果谈到理念也不见得他事事都对,少年就经常感叹于古人的机巧与灵活。拿这城墙来说,按例寻常州县建两道,京师要建起三道。内城称为子城,是正儿八经的办公场所,衙门、校场、粮仓、学馆、庙宇道观以及祠堂庵舍的所在地。外城为罗城,这里聚集众多坊市巷弄,由百姓和商旅外客混杂居住,铺子、正店、酒家、宅邸、民居还有瓦肆一样不少,套用马可波罗游历泰州时的一句评价:这座城不是很大,但各种尘世的幸福极多。
如同那水泊梁山,兴化周边却没有一块整地,自然也就省下全部修筑的银钱。除了少部分官吏士绅,绝大多数百姓都生活在城墙外廓,以垛为限围水成田,各水道之间建起无数寨堡木栅,需要出行就搭上三两舟船,即使远处小半日也便到了,如果你问东方威尼斯在哪里,当是此处。
“三郎见过防隅。”换上了公服的郭远恭敬地朝前方一拜,桌案边的差人也不起身,双手作势一捺权当是回礼,不过说话的口气却相当亲切熟稔,“郭家小子来啦,早上去县衙画卯有什么新闻没有?”
“不是说周县令迁丹阳吗?我看想必是定了的。今早听后宅的人说,大人这几日心情颇好,该立的规矩也不立了,对书吏的错漏竟然责而不罚。昨天日头大,大人还亲自领着仆役洒扫晒书呢,这不是将要远行难道是去卖书不成?”郭远洗净了手,端着茶铫子径直往防隅官魏信的杯里续水。
“且再取些茶粉过来,我就着热汤饮一杯,茶末却是吃不下了。今日事多,这茶明日再斗。”魏防隅看着郭远假装坦荡的说道,“我有两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什么坏消息?”
“新知县即将走马上任,我们这些属官皂吏一个都别想动,得老老实实等着新来的大人勘核训示,你暂时是去不了职。”
“为何?”
“怕你是个吃空饷的。”
“两个好消息又是什么,让我也乐呵乐呵。”
“据传这新任的知县不是汴梁来的新科进士,似乎也非转官,却是走的漕司张大人的路子。你若在转运司有什么门路,可与那新来的大人早早亲近一番······如此,你去职一事还不手到擒来。”
“这是其一,还有什么好消息?”
“咳、咳,近日咱们水龙局告假的同僚太多,不是省亲就是染了重病还在将养着,县丞嘱我好生安排些得力的人手,也好分摊些你的活计。” 魏信一边感叹,一边摇匀了茶末将杯中一饮而尽,此刻好像终于酝酿好情绪,朝郭远露出一个大大的难色。
“也罢,权当你我二人把这劳子差事分作两半,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勠力同心苦上月余,等新县令到任就解脱了。”
郭远是何人,前世也看尽了场面,听熟了话音,于这等婉转措辞知道一定还有下文,便打机锋式的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他身子前倾假装问个仔细,实则脚跟向后挪了半寸,神秘的笑问,“若是我先问两个好消息,再问那一坏消息,又当如何?”
防隅哈哈笑乐,摊开双手,眼白一翻,“你不走便是好消息,哪里还有什么坏消息!”说着顺势就往他额头一敲。
“你这老倌儿。”却被郭远滑溜儿的躲过。
后来,据其子孙回忆,老人临终前始终忘不了郭相公的话。老人说人都求个稳当安逸,即便有些个锐意进取的也小鼻子小眼,只这小子活得明白活得通透,而且让你有了念想。常人往往要惧他三分,有时对手更是恨他不得,真不似凡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郭三郎,咱们相处也有些时日了。既然你我臭味相投,我也就不怕什么交浅言深的客套,能告诉我为何要去职?”魏信陡然严肃起来,甚至不等对方回答又暗自给他一个了然的神色,不咸不淡的训了句,“不值当”。
“是在考棚操心一辈子,在朝堂厮杀一辈子,还是县里当差一辈子,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人有很多种过法。但活不一样,就像城里的宅子。你买来或者租来住上一阵,如何出价、如何选址、如此回避风水冲煞、如何营造、如何装点布置、如何会客待友······必定一概不知,这就叫‘过’。而只有白手起家,自己造个宅子,经历过的道理和经验才能教育子孙,壮大事业,可以修身自省,这才叫‘活’。我要活,不要过,得过且过的过!”又想了想,他指一指门边的水囊,“这不还有手艺在嘛。”
防隅见少年眼中有光亮逐渐聚集,他也听得浑身燥热,却又想不通究竟是哪里说的个好,只恼自己失了心性。各自点了盏茶,郭远寻着邻近的案板坐下,防隅便吩咐他来协理历年的火政台账,哪里是查账的关窍,哪里需去架阁库复核,哪里当填些坊情民愿,他皆是很用心的传授与少年,只听得屋内算盘声啪啪作响,偶尔两人轻声对答,馄饨饺面叫卖声伴着午间蒸腾而起的暑气逐渐让他们对外界失去了感应。
一早上的推心置腹,郭远感到两个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所以看向对方的目光也愈发尊敬起来。
“三郎午后要去街上当值,本不该打搅,但还有件事儿要说与你听。”这谆谆长者扭捏不安的问道。
“何事?”
“先前我说的几位帮手确已经找到,你随我来看。”
水龙局由数个跨院组成,正中央是火神庙,供奉的是火德星君,东西侧由祝融和回禄配享香火,而祝融、吴回和陆终这几位民间火神也正是神明三头六臂的来历。东厢是个空置的小花园,里面种满绿植,平日里不见是何用途,西厢则是三面青砖砌起的棚屋,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灭火器械,南边一块影壁隔开宅门与正堂。
魏信带着一头雾水的少年扎进小花园,“原本咱们水龙局只五个员额,一名属官四个差役。这次县丞答应再添三个差役的员额,勉强能够顶上他们的空缺。”
“人呢,老魏?”
“眼在天边,近在眼前。”
郭远一阵阴寒,冷不丁把头向后一探,又迅速转回来。只见魏信认认真真的指着地砖中间枝繁叶茂的油松说,“此为一,名尤松。”
“北方由闪电、雷击造成的火灾,是雷火属阴。而南方燥热,多见于烛炭等物,是明火属阳。天干物燥阳火旺盛之时,油松和黄杨会发出噼啪鸣响,起到预警作用,所以我选他为一大助臂。”
此时,郭远欲上前争辩,却见防隅的脚步越来越快,还未开口已经追到西厢。他拍拍一座硕大的水龙车道,“此为二,名周垄。”
“这是一架县里富户捐赠的大型水龙车,四个轮子可以挂接马车,两只固定好的水缸,八只外挂的小桶,还配有手持的唧筒,唧筒与水缸相连,寻常火情不在话下。”他显然是没有注意到郭家小子的表情,还在自顾自怜地吹嘘,“这次是名字难起,我想啊礼始于周,而周朝尚黑,黑乃水德之兆,就让它姓周。据五行之变,木生火,火生土。木和火都有了,还需土来中和,所以还是单名一个垄字。如何?”
郭远麻木的看着水龙车,哦不,是周垄,心想这老小子还挺会说,怎么别人穿越就是智力碾压无线暴击,到我这里一个随随便便的小喽喽就把自己绕得团团转。可转念一想,再气也得听着,不然一不留神又掉进坑里了,渐渐地满心愤懑被暂时压制住了,心道总不至于最后一位还是个东西吧。
“贤弟,请随我来。”魏老头的语速就和脚步一样越发快捷,连带着称谓也短促熟稔起来。
“最后一位帮手姓白,可有些本领。”
“在哪里,快快引荐”少年仿佛抓到什么救命稻草,有些兴奋。
“他在庙中,随我去请一炷香。”
“那我先拜,到时才好快些与这位同僚亲近一番。”
就在郭远祭拜火神的间隙,老魏又开口道,“此为三,名白招拒。他来局中也已多年,城里道路皆熟,往来火场衙门亦是迅速,秉性纯良、生活简单、未婚未育,就是有些懒惫······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还有,别忘了将三人的姓名籍贯录到台账上去。”只听见魏信的声音仿佛凝成一线,缓缓消失在远方。
此时,郭远敬完香站起身,在庙中转了又转,发现只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土狗趟在门榄前晒太阳,狗迷糊的睁开眼朝来人轻吠一声。
“王——八——蛋!”巨吼在整个兴化县城上空回荡,久久不得散去。原本请来的第三位帮手真不是个东西,是只白狗,而此时暴怒的郭远早已寻不到那位尿遁之人的踪迹。
天圣元年五月刚过,三郎多了三位帮手,他们分别是尤松、周垄和小白白招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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