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昙花一现的霸气侧漏

见儿子脸上的委屈之意尚未褪去，便露出欢欣的笑容来，赵姨娘心里蓦地一酸，伸手揽了陆砂进怀里，语气也变得低沉了不少：“回哪里去？自打离了京城，我便当自己是夫死从子的未亡人了……除了我儿这里，我哪里还有地儿可去……只是环儿啊，人不能没有根哪！没了根的人，就是死了也是游离在世间的一抹孤魂野鬼，那是要永世不得超生的……娘的话你记住了，切切不可改姓啊！否则，就是那无根的浮萍……”

        听了赵姨娘说的话，陆砂一下子木愣住了，想破脑袋都未曾想到，原来让赵姨娘反应那般大的，竟是这个原因……可是若当真是如赵姨娘所言，那他的根不还是姓陆的这边儿吗？这会子却真的是有口难言了……

        只得呐呐应道：“是的，娘，我记住了……”

        见陆砂脸上的表情飘忽，赵姨娘心里一时复杂万分，饶是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聪敏不凡，可终究还是个孩子，不懂得人情世故（雾！），不明白那些规矩讲究（大雾！），可让她怎么放心？也有些窃喜，到底这小崽子还是有不如他老子娘的地方，还是需得老娘出马的！

        作为一个母亲，对于自家的孩子身上发生的变化，最是能够在第一时间清楚明白而敏锐的察觉到！

        自从那一次环儿大病一场，醒转过后，那性子就突兀的变化了，连她这个做娘的都觉得这孩子变得快要教她不认得了……原本这些往好的地方变化的一切都是让人高兴的。可是，赵姨娘一想到令自家儿子变化的最根本的原因和罪魁祸首，就很难生出高兴的情绪来。一直压抑着自己，看着原本可爱活泼、性喜热闹的孩子，在人多嘈杂时，悄然拧起的小眉毛；看着一向喜欢缠着她问，漂亮的哥哥姐姐为何不来找他玩儿的孩子，在见到从前挂在嘴边的人时，只淡淡一眼瞥过；看着原本最喜欢到处跑的孩子，整日里窝在榻子上，手上不离一卷书；看着原本爱笑爱闹的孩子，如今不论发生何事都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脸上没得半分多余的表情，连笑容都少了好些……赵姨娘没有那种自家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出息了的愉悦自豪，只有满心的愧疚！如果不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他又怎么会自己在这样懵懂的年纪里，无师自通地领悟了自保的技能？

        想起在京中的所有人，老太太、王夫人、贾政、王熙凤……赵姨娘心里升起一股子恨意，包括她的女儿贾探春！如果、如果身为姐姐的探春，能够多多看顾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那环儿缘何会落水？！如果不落水，不生那场大病，那她的环儿又怎么会性情大变、冷漠至此？！

        再对比儿子万般维护自己亲娘，与女儿轻视鄙弃她这个生身之母的态度，想到探春竟然说得出只得那衔着破石头的败家孽障是她的亲兄弟，从没有一个庶出的弟弟的话来……赵姨娘恍惚想起，探春曾一脸嫌恶的对着她，抱怨她对待女儿没有儿子好……她也不想想！她整日里只想着讨好嫡母王夫人，从来不肯轻易见一见她这个生身之母，见着了，不是万般嫌弃，就是冷脸嘲讽，她就是有再多的慈母心肠，对着这样的孩子，面子情儿上又哪里过得去？！

        每一次，但凡想到这些，赵姨娘对探春就会多一份怨恨。她万万不曾预料得到，有一天，那在她心中曾经玉雪可爱的女儿，在她眼里也会变成面目可憎的模样……

        亲生的姐弟睨墙，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站在更亲近的孩子这边儿的！老太太、王夫人有一点做的确实是对的，不论女生外向这一点，这总是与自己离心的女儿哪里有儿子重要呢……

        然而，想到最后，这万般情怀也还是化作了一腔慈母柔情，带着满满的得意：别人家的孩子哪里有我的环儿这般出色呢！

        “环儿，该是如何做，你便放手去做吧！你老娘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对着爷们指手画脚的？我只等着环儿孝顺我，与我做那万事不操心的当家太太呢！”赵姨娘眼神一转，看向四个丫鬟，并孙嬷嬷和钱槐，心里念着，到了如今这个份儿上，能留着在身边的，必然只能是真正忠心奉主的，那些心思不定的……还是趁早处理了吧！也省的将来给我们母子添麻烦……想着这些，赵姨娘脸上的笑容和煦张扬，仿佛已经看见儿子给她带来的富足生活了一样：“只不知你们是个什么意思？可要回京城？还是去金陵？”

        孙嬷嬷心里一惊，她与赵姨娘也算相交日久，对她的秉性自忖还是有着几分了解的。大宅院里的姨娘，尤其又是在王夫人那样有手段的正妻手下，还能安安稳稳生下一女一子的人，怎么会是简单的？看着这样的赵姨娘，哪儿还有不知道她的意思的？这分明是动了杀心啊！遂敛下眼，表情再中正不过了：“瞧着姨娘这话问的，老身是个弃妇，娘家又靠不上，单凭着老身是环哥儿的女乃母，都走到如今这个份儿上了，哪里还有弃了自己主家的？老身可还指着环哥儿出息了，怜惜老身这把女乃过他的老骨头，给老身一个地儿养老呢！如今竟问出这话儿，可是嫌弃老身不中用了？”

        “瞧瞧，瞧瞧，孙嬷嬷到底是比我多吃了几碗饭的！这张嘴皮子利索的！我不过只问了那么一句，竟教你回了这么多句！我是说不过你的，只是你这忠心我再明白不过的了，哪里敢嫌弃你这样的忠心人呢！不过怕你跟着我们母子受累，心里过不去罢了！”赵姨娘用那脏兮兮的帕子掩了嘴，笑言偃偃，却是虚的很。只在孙嬷嬷表了态后才真切了几分，转头看几个小的时，那几分真切便又没了，“你们几个又是如何想的？若是不跟着我们母子去吃苦受累，待得到了济南府，我便要环儿寻了人，送你们去想去的地儿！”

        钱槐人精儿似的，这会子感觉到不安，立马便表态了：“忠仆不奉二主！我生是三爷的人，死也是三爷的鬼！姨娘可莫要把我送回去，我爹可是下了死命令，要我只一心跟着三爷，好好伺候好三爷的！”

        被钱槐不着调的话逗得一乐，赵姨娘微不可查的抬了抬下巴，她这内侄儿倒是个有精怪眼色的！也笑了点头，道：“作死呢？说得那叫什么话儿？若是带坏了我环儿，看我怎地收拾你！行了，我还不知道你？素来是真心把环儿当作自己亲弟弟来照顾的！也莫说什么了，这里还连着亲呢！论理儿，你还得叫我一声姑妈呢！况且，环儿也离不了你，便是你想走，我都不放人的！”

        四个小丫鬟却没有孙嬷嬷的察言观色，也没有钱槐的直觉了。花旗是知道自己主子爷不是个善茬儿的，她也不愿意回贾府，要是乐意，当初也不会跟着出府了。颐园则是纯粹的少根筋一样的性子，只道是跟了主子，就该是彻底忠于主子的，从来没想过要离了三爷身边的，俩人便一块儿跪了表了忠心，口称不敢做那没得原则的背主之人。

        赵姨娘脸上的神色却是淡了不少，只叮咛她们要仔细着贾环，不可轻慢了哪里，不然唯她二人是问。

        小吉祥与小鹊具是跟在赵姨娘身边日久的，这忠心早便有了，不然也不会得到赵姨娘的重用，这二人自然也是不愿离去的。

        显然是很满意没有出现预料之外的情况，赵姨娘笑了笑，最后作了总结陈词：“你们的忠心我与环儿自是知道，只望你们不忘今日所言，恪守本分，可别在日后叫我们母子失望！但凡有我们母子一口吃得，自然不会忘了你们，叫你们饿肚子！环儿你们最是知道的，他将来必然是有大出息的，只你们不做背主忘恩的事儿，安安分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们母子便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陆砂看着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完全没了反应，整个人都木了！该说……果然不愧是大宅门里半个成功的宅斗者吗？瞧瞧这收买人心的手段使得！果然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女人麽！

        傍晚，日头西落，只剩下半边红轮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济南府。

        悄悄塞了城门口的守城卫士一两银子，这一行人才得以入城。

        此时，赵姨娘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吝啬性子，嘴里嘟囔着那些守城的最是黑心，不过八个人，竟是收了一两银子！也不怕吃撑了胃口！云云。

        这角色转换的也太快了吧？一边的陆砂黑线，您就不能把那霸气侧漏的模式维持的久一点么？！看了您这样子，我都不好意思认为刚才那位是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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