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天色渐晚。

        医院，病房内。

        沈彦懿轻拧着秀眉，看着眼前人颇有些迟疑，问道：“你好，请问您和陆铭？”

        宋先生偏过头微笑，彬彬有礼的朝她点了一下头，道：“你好。”

        说罢又飞快的偏过头去看向他的身侧，完全忽略了后面那句话。

        沈彦懿只好又重复问道：“不知先生你是？”

        宋先生又偏过头，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飞快道：“我姓宋，叫先生。”

        沈彦懿微微点头，又问道：“宋先生是陆铭的朋友吗？”

        宋先生再次回头看着沈彦懿，这次回头时目光有些微沉，他停顿了一会，带着些压抑感，沉声道：“嗯。”

        沈彦懿点点头，轻轻笑了一下，有些讽意：“我和陆铭认识多年，竟然都不知道他还有其他朋友。”随即她又轻叹了口气。

        不过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朋友，确实是有些奇怪了。所以沈彦懿仍旧是带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宋先生。

        宋先生也不意外，解释说：“我与他，用你们凡人的话来说，应当算得上是旧识。我比你还要更早些时候就认识他的。只不过很多年没见过了。”

        沈彦懿觉得宋先生不止人奇怪，说话也奇怪。但是她始终保持着一贯良好的交往态度，没有过于失态。她抬眼看着宋先生，只觉得他眼神坚定眸子微亮，似能洞察人心一般，引的她略微有些怔忡，失神的多看了两眼，片刻后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后，这才挪开眼睛，歉意一笑，轻声道一句：“抱歉。”

        宋先生的白发很是瞩目，但是看容颜，顶多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感觉上比陆铭要小很多。虽然年纪轻轻头发花白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这人给她的感觉就是有些奇怪。感觉他好像也认识她，了解他们这些人所有的事一样。这简直太奇怪了。可是就是这样奇怪，宋先生也给了她一种他值得她充分的信任的坚定感。

        宋先生道：“无碍。”

        只是宋先生这次倒没有再转过头去了，神色冷淡的看着沈彦懿。只觉得他得目光似火烧的一般让她有些别扭，又忽觉一阵寒意，让她忍不住拢了拢衣服。

        只是现在已经五月初了，外面的太阳火辣辣的，屋内却着实有些微凉，透着寒意。

        那头宋先生还在看着她，沈彦懿有些惶然，也不知是哪里触及了他不舒服的地方，见他面色不善，便也没有再多问，挪开眼睛去看向床上的陆铭，给他提了提被子。

        但其实！

        鬼又又正在沈彦懿身侧飘过来飘过去飘得欢欣。

        碍于有人在，宋先生只能用眼神跟她交流。宋先生佯装愤怒，怒睁瞪着鬼又又。

        【快过来，不然我们就回家了。】

        鬼又又朝他吐舌做了个鬼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飘了过去。一边满含哀怨的看着他。

        【我就是看看嘛，我又不干什么。】

        宋先生翻了个白眼，剜了她一眼。

        【你不干什么，你干嘛总是在人家边上晃来晃去，你不知道你身上阴气重吗？】

        【第一次做鬼有点兴奋嘛！再说了我阴气重是我的错吗？我也不想变成这个鬼样子啊！】

        前一秒还张牙舞爪的鬼又又突然间脸都耷拉了下来，用一种十分委屈的表情，看着宋先生，引的他又是心软成泥。本来也不是想凶她，赶忙双手合十，连连道歉。

        【行行行，我的错，小奶奶，我的错。……】

        两人那边斗的欢乐，另一边的沈彦懿突然提声叫道：“陆铭？！”

        斗的欢乐的两人立马齐齐停了动作，向着陆铭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陆铭极其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神逐渐清明，左右转了一圈，最后定定的看向某处，眉心微蹙，嘴唇轻抿。好像看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定在了某处，目光逐渐变得焦灼，带着某些隐忍不发不易察觉的情绪。细细看，又好像咬牙切齿一般藏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微微的恨意。

        陆铭目光所及之处，那里是鬼又又所在的地方。

        鬼又又忽然一阵莫名的心悸，心里生出一股古怪的异感，让她忍不住发慌，就好像陆铭真的看见了她一样，她居然有种害怕想逃离的感觉。

        可是，这不应该！

        鬼又又只能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宋先生，却发现宋先生也是有些茫茫然。宋先生看着陆铭，微微眯起眼睛，思虑着什么。

        沈彦懿有些奇怪，顺着陆铭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从她这里看起来，陆铭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一个地方，显得很呆滞，目光无神，透着一股心灰意冷。她想起陆铭三番两次的自杀未遂，有些许愠怒，她低声叫道：“陆铭，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你自己？”

        陆铭眼睛动了一下，收回了目光，垂下了眸子，一排整齐浓密的眼睫在眼睛下打下一片阴影，薄唇发白泛着死皮，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憔悴和哀伤。

        空气中涌现出一番沉静的死寂，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也都在各自思考着什么，便无人接话。过了好一会，陆铭才缓缓说道：“我放过我自己，就是放弃了她。我们曾经约定过，彼此要成为彼此的无法失去的重要的人。我没办法失去她，只能跟随她。”

        沈彦懿忽然激动起来，大声叫道：“所以为了遵守和一个死人的约定，你就要去放弃自己的生命？”

        沈彦懿有些不可置信，所有的涵养在陆铭这全都顾不上了，她连声道：“陆铭，你是个成年人，你接受了那么多年的高等教育，你如今要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连命都不要了，你对不起你爸妈，你对不起你自己。”

        陆铭低低笑了一下，眼里有泪水顺着眼角滑出。他抬眼看向沈彦懿，眼眶微红，一字一句，轻声道：“我最对不起的人是她。”

        沈彦懿不知道陆铭什么意思，只能本能反问道：“什么？”

        陆铭眼睛瞬间失了光芒一般，也不笑了，低声呢喃了一句：“她一定在等我，她一定很害怕。”

        沈彦懿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转头就走了。

        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先生看着沈彦懿离开的背影，嘟哝道：“情敌终于下场了，我们也该撤了。”

        又转过头去看鬼又又。

        却见鬼又又一副失魂的模样，看着陆铭。宋先生正打算教育两句，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眼前的鬼又又忽然蹿了出去。

        顺着鬼又又的方向看过去，宋先生只觉得一阵头疼。

        ！！！

        陆铭飞快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冲着窗户跑过来，爬上窗沿就要跳下去。

        鬼又又飘得飞快，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也没用多大力气，陆铭顺势就停了下来。下一秒，鬼又又冰凉的手腕就被紧紧的反握住了。

        陆铭有些哀伤，有些庆幸，还有些委屈，又掺杂着几分淡淡的咬着牙紧紧压抑着的恨意，声音像是从久远的天边一般遥远，轻轻传了过来。

        “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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