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伪装

黎析下楼倒垃圾上来的时候遇到了刚从医院回来的楼下大哥。

        “是惠惠生病了嘛？”黎析小声开口，有些担忧地看着卧在楼下大哥怀里的惠惠，看上去病恹恹的，也不开口说话，额头上还绑了纱带。

        “今天中午全部小朋友都乖乖在睡觉，惠惠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跑向操场上，幼儿园的那些老师怎么喊都不听，三四个老师一起去找她，找了一个午自修才找到她，在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猫旁边，额头上还都是血，都把她班主任吓哭了，连忙打电话给我。”楼下大哥皱着眉头一脸担心地看着默不作声的小惠惠，“估计是受到惊吓了，一下午了，额头上被猫挠起的疤缝合的时候也没哭，打破伤风的时候也没哭，也不说话，那些老师看到惠惠的时候她就一句话都不说。”

        “那只猫，是被惠惠”

        抓痕，如果是死猫的话，根本不会攻击。

        黎析看着双眼半耷拉着的小惠惠，黑葡萄眼像是蒙了层灰一样，眼神空洞，好像死物。

        “死猫是被开膛破肚了，惠惠被发现的时候手上都是血，不知道是不是跑去操场被野猫缠上了，吓死了，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楼下大哥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赶到现场的时候没有一个老师上前去看看惠惠，惠惠就站在野猫旁，两只小手都是血渍，脸上也有，是只黑色的野猫，被开膛破度，血水裹着的肠子拖在地上，肠子的另一端被抓在神情麻木的惠惠手上。

        别说那几个年级20出头的女老师了，他看到那个场景都吓了一跳，这哪是他的女儿啊。

        电梯在8楼打开。

        “估计是应激反应了，看看惠惠过了今晚情况有没有好点，操场那是不是没监控啊，唉，真被吓到了吧，小孩子心理防线低，要是过几天还这样，还是要早点去看一下儿童心理医生，疏导一下。”黎析微微皱着眉头叮嘱道。

        楼下大哥感激地朝黎析点点头，抱着一动不动的小惠惠走出电梯。

        电梯门再次关上。

        902的门没关，奈落洗过澡披着潮湿的头发，端坐在沙发上。

        “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奈落见黎析出去时还是神采奕奕的，回来跟打的霜的茄子一样，眉头微蹙，从沙发上下来。

        “小惠惠出事了。”黎析叹了口气，“估计是被野猫追了，吓破了胆，脸上好几处伤痕，大到都要用线缝合，还不肯开口说话。”

        “哦。”奈落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放下来，平静地应了一声，黎析抬头，眼里满是疑惑，显然是在奇怪他的平静，奈落撇开脸，走向餐桌，拿起一只倒扣的玻璃杯，倒上水，“过几天就好了。”

        “希望吧。”黎析舒展了一下眉头，着实心疼那个小姑娘。

        才四岁，遇到这些事，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来，有些应激伤害一辈子都难以摆脱。

        “喝水。”奈落将一杯水递给面前的黎析，黎析不是很渴，但看在他殷勤的样子上，顺手接过，

        手指触及到奈落苍白的手指，黎析拿稳杯子，盯着那双不知何时指甲长了很多的手。

        “怎么了？”奈落想把被紧盯的手收回去，最好藏进袖子里，但，手却先他的思想一步，在黎析面前展开，方便她看。

        “奈落。”黎析砸吧了一下嘴巴。

        “恩。”

        “你的爪子能破开一只猫的肚子嘛？”黎析伸手，抓着那只修长的大手，来回看着。

        “猫的肚子没试过，”奈落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红色的眼睛牢牢盯着把玩着他的右手的那只柔软的手，“人类的肚子还是很好剖的。”

        黎析手上的动作一停，刚想松手甩开这个烫手山芋，平整的指甲瞬间变得长而尖锐，反手就要刺进她柔软的掌心。

        “哼。”奈落看着黎析吓破胆的样子，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尖锐的指甲在柔软的掌心划拉了几下，一把抓住那只想缩回去的手，余光瞥了眼发愣的黎析，勾勾嘴角，“给我吹头发。”

        柔软的风吹在奈落的脸上，温热的手指时不时穿过密密的黑发触碰在他的脖颈，奈落端坐着，闭着眼，一脸恣意。

        “为什么什么都一教都会的妖怪，就不会自己吹头发？”黎析愤愤地扯了扯手中的几缕半干头发，“真是个会享受的妖怪。”

        奈落没睁眼，身子借着黎析扯头发的那股劲，往她身上靠了靠。

        张天第三天就来上学了，瘸了一只腿还敢往操场，单脚跳着，还想来个三分，就被阳太叫过来的黎析一把抓住球。

        “黎老师！”张天上扬的嘴角瞬间跨了下来，瞪了跟在黎老师身后的阳太，没精打采地跟黎析打招呼。

        “张天，你真是要上天，你这石膏还没拆你就来打球！还瞪阳太，要不是阳太来叫我，你这另一条腿都要打石膏了！”黎析一把抓住张天的胳膊，生怕他单脚摔了。

        名字听起来像日本人的齐阳太立刻抓住张天的另一只胳膊，张天单脚站立，看着一左一右的束缚，嘴都要撇到地上了。

        “小日本鬼子，你下回再去麻烦黎老师，我就不和你玩了！”张天威胁一旁默不作声的阳太道，刚说完，还没等向来反应慢半拍的阳太回答，自己脑袋上就多了一下敲打。

        “黎老师！”

        轻轻地根本没什么力道，张天还夸张地龇牙咧嘴。

        黎析哭笑不得，张天这孩子除了打球、喜欢捉弄她就没什么爱好了。

        不过，黎析看向一旁看着张天夸张表情抿嘴偷笑的阳太，心里又开始饶恕这个混小子。

        阳太的父亲是日本人，在初中前都是在日本生活的，以前的名字叫山本阳太，到了中国学习为了方便才改名字叫齐阳太。

        在这个二三线的小城市，有个说中文磕磕绊绊的外国同学，初中生总觉得稀奇，会冠于过多的关注，久而久之，小日本鬼子的绰号就诞生了。

        阳太性子很腼腆，刚来的时候中文说不利索，同学们整天叫着他小日本鬼子，他一开始不知道这个绰号有什么恶意，直到历史课上讲侵略战争的时候，历史老师提了句“你们班是不是有个日本小孩？”那群青春期的孩子总是容易被一些言辞所影响，中二又淳朴的爱国热情一下子变成了欺负不爱说话的日本同学的利剑。

        再迟钝的个性在那一声声调侃恶意的“小日本鬼子”中有所察觉，阳太察觉到一些同学对自己的不喜，腼腆的个性只能让他去逃避这种现象，不愿意和班上的同学交流。

        黎析一直关注着这个腼腆的男孩，主要是比起班上那些天天给她闯祸的男孩子，这个腼腆上进看到她会红脸喊老师好的家伙深得她心。她发现阳太除了愿意和一些老师交流，与班上的同学几乎零交流。

        她逮住和班上的同学都交流，就不爱和老师交流的张天，了解完情况后，就把他俩凑一块了。

        随后开了一节班会课，私下又找几个叫阳太绰号最积极的男生聊过天后，阳太的处境就有些好转。

        只要是黎析说的不关于学习的话，张天看在他姑姑和叔叔的脸面上，都会听黎析的话，活泼的个性和腼腆的个性意外的投缘，有了好人缘的张天的带领，阳太总算和他不太利索的中国话一样逐渐适应了中国的生活。

        张天是解决阳太事件的大功臣，黎析在这件事的基础上，每当张天犯错了，她都愿意缓缓自己急躁的性子宽恕他一点。

        “黎老师，住在你们家那个人是你的谁啊！”张天半个身子都依托在比他矮半个头的黎老师身上，一身轻松，开始嘴碎问些话。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有谁啊！”黎析直了直腰，按下教学楼的电梯。

        “昨天我叔加班，就给我留了面包，我啃了几口吃不下，睡觉去啦，半夜饿醒去厨房找吃的，发现你家门口有声音，我还以为有小偷，从猫眼看过去是个长头发的人站在你家门里，他差点没把我吓死。”张天心悸地拍拍胸脯，大晚上，忽明忽暗的声控灯，长头发的奇怪男人，猫眼里扭曲的画面，现实版恐怖片啊。

        “呃，大晚上的他干嘛啊！”

        电梯门开了，黎析同阳太将倔强地要自己跳进去的张天一把按住，扶着他进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结果我就听到他好像在同人说话，说还不够，大概是这个，我家防盗门是旧的，隔音不好，那人说话很轻，要不是我耳朵好使，估计都听不到什么声响。”张天挣脱开黎析和阳太的桎梏，靠在电梯上，受伤的脚微微点地，“黎老师，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住一块，你男朋友嘛？大晚上真得要吓死人！”张天抱胸，鄙夷地看着一脸凝重的黎老师。

        阳太看黎析久久没按下4楼的按钮，伸手，一按。

        楼层数开始缓缓变化。

        “他和谁在说话？”黎析皱眉。

        “我从猫眼看，像是个还没到他大腿的小姑娘。”张天转着眼珠子，回忆道，“好像住我们楼下吧，头上还绑着纱带。”

        “叮--”

        四楼到了。

        傍晚。

        黎析买了点东西去8层看惠惠，但门敲了半天，没人开。

        黎析给楼下大哥打了个微信电话，才知道过了3天了，惠惠还是不肯开口说话，楼下大哥带惠惠去看看儿童心理医生。

        黎析宽慰了还在排队等医生的大哥，说是给惠惠买了些吃的，放门口了。

        楼下大哥感激的声音透着疲惫，黎析挂断了电话，放下东西，伸手进包中捏了捏一直被她扔在车里的符纸，还有裹了2层保鲜袋的干壁虎，深呼一口气，走进电梯。

        “你回来了！”

        黎析刚走出电梯门，902的房门就被打开。

        “恩。”黎析看了一眼挂着淡淡笑意的奈落，径直走进家中。

        奈落看着那个心事重重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水龙头的水缓缓流着，黎析搓着打了洗手液的手，看向面前镜子里突然出现的紫色身影。

        最近天气转冷，黎析买的香芋紫的毛衣派上了用场。

        “你不开心？”奈落向镜子中那双褐色的眼睛。

        黎析关掉水龙头，扯了一张挂在墙面上的擦手纸，漫不经心地擦干净手。

        平整的擦手纸沾满了水，被揉成一团，扔向一旁的垃圾桶。

        没中。

        奈落走了过去，将那团餐巾纸捡了起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惠惠并没有变好，景大哥带她去看医生了。”黎析靠在洗手台面上，紧紧盯着那双一直追随着她身影的红色眼睛。

        “那真是太不幸了。”奈落摊摊手，变幻着神色，露出一个担忧的神情。

        “也不知道是谁造成的这个不幸。”黎析突然冷下脸来。

        “你这是什么话，”奈落上前一步，将黎析圈进墙面和洗手台的夹角，俯下身子，红眼翻滚着一抹厉色，“黎析。”

        黎析往一边挪了挪身子，抬眼，瞪着奈落，“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对惠惠做了什么？假意关心的样子很难受吧？”

        黎析，双手推了一把压迫着她的奈落，恶狠狠道：“真不知道你无缘无故的恶意来自哪里？惠惠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嘛你这个法力都没有的妖怪还要这么对付她！”

        奈落被推得向后了几步，女人眼底深深的厌恶和排斥像把利刃一样，将他胸腔那片美好境地生生撕裂。

        都是伪装不是嘛？

        “喏，”奈落死死盯着面前生气的女人，红色的眼睛翻涌着滔天的怒意，“被你发现了！”

        狰狞的笑意充斥着狭隘的浴室，黎析觉得周身都冰冷刺骨了起来。

        黎析握紧了垂在身旁的两只手，上前，迎着眼睛闪过一丝愕然的妖怪，猛地一拳。

        俊美的脸狼狈地撇向一边，白皙的皮肤瞬间红肿了起来。

        不疼是假的。

        奈落伸出手，摸向自己那张脸。

        “卑劣，无耻，没人性！”

        黎析拽下那只手，在血色的目光下朝着红肿的地方又是一拳。

        抽回的手被死死握住，黎析默然地看着愤怒的妖怪。

        喏，妖怪的脸也能被打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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