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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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市街头围了一圈人,汽车开近了,李子期才看到人群中央挂着的尸体。
“少爷,咱改道吧?”那尸体缺了左腿,全身血肉模糊。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少爷的嫌弃,说着话就要转方向盘。
“不用,我去看看,”子期拉开车门,稍整了下衣服,捏着鼻子走到人群中。
一众市井小民见来了个这么光鲜亮丽、容貌秀美的少爷,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儿。李子期也没客气,迈着长腿,几步来到尸体前,探头看了眼贴在一旁的通缉令。
“丑,”子期五指掩面,眯着眼睛扫了眼人像下的字,“督军府发的?”
看来是抓持枪闯商展会的那位啊,但是,怎么没督军府的大印呢?这人又是谁?子期撇过头,五指已蜷缩到鼻尖前,捏紧了呼吸通道。
“知道这是谁吗?”他问道。
没人吭声,没人敢吭声。
李子期也不在意,他伸出指节分明的食指挑开尸体额前的乱发,咯噔,他因突变的惊吓连退几步。尸体被打掉眼球的脸顿现在众人面前,围观市井一阵惊呼,纷纷后退。
“少爷,该走了,”司机跑过来,后退着拉子期,“您不是还要去见华小姐呢嘛。”
子期真的被吓着了,原本红润健康的脸蛋此时惨白无色。等上了车,过了很久,他才平静,暗骂一句,“这他妈也太不是人!”
远在守卫森严李宅的李文豪打了个喷嚏,一个小时前,他的人抓到了陈湛,那时,陈湛还活着。后来,李文豪找来的画师,无论如何都画不出白玉的样子。一怒之下,李文豪弄死了陈湛,悬尸街头,并以督军府的名义发了通缉令。
他要逼白玉现身。
不过,很快李文豪就收到了魏井副官的抗议。他严正表示,如果李文豪不立刻撤掉通缉令,他就不得不给魏井发电报了。李文豪不以为意,他甚至不把副官晾了一整天。
子期到华府时,吃饱喝足的华玄月正满院子追着揍她弟。
“混蛋小子,长本事了是吧?敢骗我华大小姐!”玄月追不上,眼看四周并没有可供发挥的武器,她一手脱掉鞋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玄朗砸去。
玄朗灵巧的一个闪身,鞋子砸到刚从客厅出来的勃兰特身上。勃兰特接住了鞋子,笑着摇摇头,用他一贯缓慢蹩脚的中文说道,“玄月,不要淘气。”
“我淘气吗?明明是他不知道从哪弄的一张破画儿,就说是……”玄月突然闭嘴了,要说,这事儿说出来其实也挺丢人的。
算了。
“小蓝啊,”华老爹喜不自禁地从客厅追出来,把一个小盒子塞到勃兰特手里,“这阵子辛苦你了哈,一点意思,你收下收下啊。”
“哟,小蓝眼光不错啊,”玄朗拿着客厅里的几张房型的照片来到院子,“挺适合养老。”
“一个月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英国了,”勃兰特对自己的成果也很满意。
“英国?”玄月白了一眼,“我不去啊。”
玄朗站到姐姐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斗了这么些年,咱俩在这一点上终于达成一致。”
“啥意思?”华老爹透着鼻梁上的眼镜看着一儿一女。
“我也不去,”玄朗一副“要揍我就先揍你闺女”的表情挑衅老爹。
哈?华老爹还没有消化,门房传来消息,说李子期少爷到了。华老爹脑筋一转,有了主意。他喜滋滋的去了正门,亲自接李大少爷进了家门。
“爹这是怎么了?”玄朗悄声道,“咱俩不去英国,他不炸毛?”
打什么主意呢?玄月蛾眉紧促,盯着正门处勾肩搭背走来的一老一少。
不等玄月弄明白,华老爹招呼小蓝顺带拉走玄朗。玄朗诡笑了下,哈,这老头儿是要高强度“曲线救国”啊。
玄月也明白了,那她能乖乖听老爹安排?她看也没看子期,转身就往回走。子期也不生气,嘴角轻扬一侧,双手插兜,游刃有余的跟了过去。
嘭!玄月关了门。但等她从浴室出来时,子期正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你怎么进来的?”玄月又惊又气。
子期先指了指窗,又指了指玄月,眼睛也跟着瞟向她的胸口。玄月低头一看,自己春光乍泄,她慌忙跑回浴室。
玄月整理好衣服,紧贴着门,却什么也听不到。她松了口气,正要出去时,响起子期的声音。
“你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啊?”
大男孩爽朗的声音逐渐逼近,玄月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四下看看,拿起香水,攥在手里。
子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不喜欢我?”
“讨厌,非常讨厌,”玄月赶紧说道。
“上海滩还没有哪个女孩子会讨厌我呢,”子期哧哧地笑,“所以,我喜欢你。”
什么逻辑!玄月再次握紧了香水瓶,只要他敢闯,她就敢砸。
“这样吧,”子期摩挲着正装上的胸针,“我有个办法,只要你配合,我保证再也不缠着你。”
玄月想了想,可行。
“什么办法?说!”
“什么办法?快说!”
“出来,你出来,我告诉你。”
玄月捞起马桶刷子拉开了浴室的门,“你要是敢……”
威胁的话尚未出口,子期霸道、粗鲁的吻便堵了上去。他勾着她的后脑,唇上的动作仿佛末日来临般的贪婪。
死性不改!玄月怒了,抬脚朝他裆部狠命踢去。
子期一个欠身后退,大笑着从二楼窗台上跃了出去。
“混蛋!”玄月冲到阳台上,“臭混蛋!”
“等我电话,”子期做了打电话的手势,“等我哦。”
玄月拼命的擦着被咬肿的唇,心里的火儿噌噌往外冒,“小花——”
门外响起小花怯生生的声音,“小姐,您找我?”
玄月把小花拉到阳台上,指着刷了白漆的木制栅栏,“把这一圈,全给我种上仙人掌,刺儿越硬越长越好,记住了,一点缝隙都不能留。听清了没?”
小花连连点头。
玄月没消气,她还有几个罪魁祸首要处理。
祸首之一华老爹,他眼看子期从二楼阳台上跳下来,心道不妙,拉着管家躲去了老赵那儿。
祸首二门房,门房听了老爹的交代,对玄月的“教诲”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并备好上等参茶随时给她润喉。
玄月的火气撒不出来,闷的脸颊火辣辣的。她不信这个邪,折返回来,凶神恶煞的瞪着恭顺无比的门房,“我刚才说了什么,重复一遍。”
为首的清了清嗓子,鼻孔朝天如太监宣旨一般,“那个叫李子期的再来,打狗棍轰出去。如果我等门房再把他放进来,克扣十二个月的月钱。若再犯,全部撵走。”
没错,原话。
她蹲在门口的大狮子旁,非常郁闷。忽然,狮子屁股后探出个脑袋,“华小姐?”
阿虎又惊又喜,玄月也是,她下意识的往阿虎身后看,“阿虎,你怎么来了?白玉呢?”
“老大不在您这儿?”阿虎很失望,掩饰不住的失望。他转身就走,玄月赶紧拦下。
“怎么了?他人呢?”
昨天,阿虎发现白玉不见了,他等了一宿,也没见他回来。不仅如此,白玉的房间还凌乱无比,似乎发生过打斗。他很担心。
“我也不知道,”阿虎烦躁的抓了抓炸毛的头发,“老大也没别的地儿可去啊。”
阿虎突然想到了什么,“玄朗少爷在家吗?老大会不会跟玄朗少爷在一起?”
“你先进来,”玄月把阿虎引到客厅,对小花道,“把少爷叫来。”
小花捏了捏衣角,“少爷陪客人呢。”
“什么客人?”
“老爷的客人。”
“爹不是出去了吗?”
华老爹去了赵老头儿家,商量怎么对抗魏井的强权。商量来商量去,两人一致得出结论:没有枪,屁用没有。
但经此一役,所有商户都明白,以华府为首的内滩经济线和魏井的冲突已经摆到了桌面上,谁都躲不开。而华府,首当其冲。
华家的客人正是华府庇护下的幼崽,他们担心,一旦华府顶不住,那自己被灭就是分分钟的事了。
玄朗不想管,他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但看几个叔叔伯伯愁眉紧皱,颇有下半截已入黄土的惊恐,他又于心不忍。
“家父不在,”玄朗双手垂在身前,少有的恭敬起来,“诸位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我呢……”
一老头捋着山羊短胡,嘶哑长叫,“嘴上没毛的小子,添什么乱。”
玄朗的风流人人尽知,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对华府唯一的继承人是这般德行,皆痛定思痛。因此,玄朗一说话,那人就毫不客气的挡了回去。
玄朗也不生气,“那我就不添乱了,您爱等就等吧。”
他起身往外走,经过山羊胡时,玄朗附身在他耳侧说道,“露华浓的娇倩姑娘说您,宝刀不老!”
玄朗微笑着走出大厅,山羊胡在一众同僚的注视下,干褶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玄月正好走来,见玄朗出来,冲他招手,“快来。”
玄朗看到阿虎,以为有了白玉的下落,紧跑几步,“找着白玉了?”
玄月和阿虎对视了一眼,皆失望。阿虎急,眼泪儿突然夺眶,“老大不会被暗杀了吧。”
呸!
玄朗回想当时的情形,跟白玉配合的那个人……他突然睁圆了眼睛,看向玄月,“门口的叫花子还在吗?”
玄月不明所以的摇摇头,“没看到,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那就对了,叫花子是白玉的朋友,是今天刺杀行动的配合者。目前,两人都行踪不明。
“姐,你去打听打听平日在我们家附近那花子的行踪,看有没有线索。”
“叫花子?”阿虎猛然想到了,“我家……我家老大有个朋友也是叫花子。”
那就更对了,玄朗一拍手,“你陪着我姐,快去。”
“你干嘛去?”玄月问道。
“我有别的要紧事。”玄朗想知道根源——这场刺杀行动的根源。
他去了奈何天酒楼,路上,看到了悬在闹市口的尸体。等他看清陈湛和旁边的通缉令时,心陡然被绞碎,那是重击下的钝痛!
到了奈何天,吴旷见他面色不善,急忙跟过去,“我看报纸了,死了不少人。你没事吧?”
玄朗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眉头紧锁。
“不会真受伤了吧,”说着话,吴旷就要扒掉他的外套,见衬衫并无血迹才放心。
“你怎么了?受刺激了?”
良久,玄朗咕咽了一下,“给我水。”
一杯水下肚,玄朗才稳定了心神,“我没事。”
见他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吴旷也不再问,“我已经通知小白菜了,他一会儿就来。”
玄朗点点头,很机械。陈湛的尸体时不时的浮现在眼前,尤其那张缺了眼球的脸。天热,招来蚊蝇,嗡嗡作响。他使劲儿揉着耳朵,像耳鸣。
小白菜被引到二楼,他一进来,吴旷就带上门出去了。
玄朗看着风尘仆仆的小白菜,他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摘下眼镜,想清理镜片,镜片掉了一片。
玄朗轻声道,“明天送你一副镶金的。”
小白菜不在意,就那么带着,“魏井的动作够快的,报纸刚散出去没多久,我的小作坊就被他端了。”
“这么说来,他的眼线遍地都是啊,”玄朗龇了龇牙。
小白菜点点头,“这下谁都知道,魏井肚子里憋的什么坏水儿。你啊,小心着点吧。毕竟,你们华府是头号眼中钉。”
小白菜靠在椅背上,接着说,“你斗不过他的。”
玄朗不以为意,“兵来将挡,怕什么。”
小白菜也不再劝,“对了,闹市口挂着的尸体看见了吧。”
玄朗点点头,他想起了什么,“死的都是商户吗?”
小白菜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看向他,“你想问有当官的死了没?”
“这次商展会真正的操纵者是魏井,”玄朗道,“但是——”
玄朗记得,当时魏井突然追着海丽出去了。所以,他接着问,“是不是还有别的关键人物?”
“李文豪!”小白菜脱口而出,“这个人对外是茶商,可一个茶商哪用得着那么多保镖?他一下车我就注意到他了,用望远镜跟了他一路,这人上了二楼,再没出来。”
那就没错了,从白玉他们的进攻路线上看,那个人就在二楼。而一楼大厅里,都是玄朗认识的叔伯,绝对没有这个叫“李文豪”的。
“李文豪,”玄朗重复了这三个字,“白玉要杀的人是他?”
“白玉?”小白菜听到了,忽然,他一拍桌子,小眼睛里具是八卦的精光,“不会是那天你在大街上抱着不放的美男子吧?”
玄朗翻了他一眼,“是是是,白记者,您猜的没错。”
小白菜哈哈大笑,他看看时间,“我还得另找摊子把作坊支起来,有空再聊吧。”
小白菜走后,玄朗陷入沉思。
李文豪在闹市口挂着陈湛的尸体是为逼白玉现身,虽然此时,闹市口看不到一枪一弹,但只要白玉现身,此处瞬间会变成人间烈狱。
白玉在哪儿?他为什么会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他跟李文豪又有什么仇怨?
此时,楼下角落里,长衫中年男子看着走出奈何天的玄朗,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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