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闫筝离得那样近,苦橙花混着佛手柑的清新,挽着一丝黑胡椒的辛辣,在姜尔四周的空气中蔓延。截然不同的香味互相制约平衡,构成了“岩蔷薇”芳香馥郁的前调。
她应该刚喷上不久。原来昨晚,她是看破不说破。
真有意思,闫筝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是她假借落发逗她的时候,还是她说她香水好闻的时候?亦或是更早,当她在楼道电梯前,取出银行卡的一瞬?
姜尔不语,拿起托盘上的银制小刀,利落地切下一块布里奶酪,用刀尖叉着,直接放进了嘴中。
吃完,她半垂着睫羽,闲闲地将小刀在手里一转。泛着寒芒的刀身越过手背,刻着花纹的刀柄重回手心。
倒不晓得,是谁在撩拨谁了……
“好好吃饭。”闫筝不着痕迹地抽走芝士刀,换了把叉子给她,温言道:“我走了。”
从kimberley那儿接过通勤包,闫筝还未走出几步,突然被姜尔从身后抱住。
她藕段似的手臂,环着她的脖子,慢悠悠地转了半圈,晃到她面前:“这就走了,我的早安吻呢?”
闫筝笑了笑:“我抹了口红。”
接吻的时候会沾到,她有意忍着,才没有亲。
“所以呢?”姜尔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边的笑深了些许,“有口红妨碍你吻我吗?”
闫筝心中一动,却也无妨。
四下寂静,满心满眼皆是她。闫筝情难自禁,勾过姜尔娇俏的下颌,在她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本就粉嫩柔软的檀口,在她细腻如水的润泽中,染上了更深的胭脂色。
姜尔眯着水波粼粼的笑眼,双唇合着抿了抿,微微踮起脚尖,出其不意地再次吻上闫筝,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脑中警铃大作,闫筝立刻退开两步,可仍是晚了。
这回,姜尔的唇瓣,贴在了她洁净的面颊:“说得很有经验的样子,明明你也是第一次。”
见惯了各类搭讪伎俩,闫筝非但不揭穿她,居然配合着一起演。除了一样的起心动念,还能说明什么别的?
如此引人注目,又如此清高疏离;如此腹黑大胆,又如此守身如玉。
矛盾成这样,姜尔对她越来越有兴趣。
借着门厅的镜面装饰,闫筝看到了脸上的唇印。她苦笑着,无奈地抬手掩面:“尔尔,你又来。”
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一边练琴一边思考未来的姜尔,接到了一通来自母亲的电话。
姜相叮嘱她晚上八点,务必打扮得体,准时到daconti,赴一场接风宴。欢迎的对象是姜相和秦定武的老朋友,大半个申城资本圈的人都会出席。
此类型的宴会,姜尔往往是踩点到。因为不熟悉这个世界,她特意去早了半小时,看看能不能提前遇见几个熟人,通过聊天摸清自己目前的境遇。
白天奢华古典的欧式洋房,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庄重。由于这场晚宴,daconti今晚不接待其他客人。早早竖起了告示牌,仅亮了廊前的夜灯。
天上挂了弯弦月,庭前花影扶疏。
姜尔给侍者确认过电子请帖。雕花木门开启的同时,炫目的灯光从大厅内溢出,照亮了洋房外的罗马喷泉。
进去后,愈发别有洞天。十几盏水晶吊灯全部点亮,围绕着正中七层的巨型主灯。精美的湿壁画,描绘着传说中的诸神。
满室流光溢彩,熠熠生辉,恍若穿越三百年,来到了十八世纪的欧洲宫廷。
覆着白餐布的一张张圆桌,规律地于厅内分散。穿着制服的侍者,或端着美酒,或捧着小食,优雅地穿梭其间。
姜尔果然碰见了熟人,靠角落的位置,沈清浅如往常般,穿了一身黑。她亭亭玉立,清丽秀雅,托着一杯酒却不喝。
“清浅。”她唤她,从侍者手中的托盘里取过香槟。
姜尔和沈清浅,同为“中国小提琴之父”,何安谏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在“第十四届莫斯科国际音乐大赛”小提琴组,她俩一个夺得金牌,一个夺得铜牌,为国内古典小提琴界,争来了至高无上的荣耀。
沈清浅看到她,平淡无波的脸上,划过一丝难堪,被极快地掩饰过去。
姜尔刚想与沈清浅碰杯,中间忽然拦了一个人。
陆令妤步履匆匆,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将沈清浅牢牢地挡在身后:“你想干什么?砸了清浅的家还不够吗?我们已经从瞰江大道八十八号搬出来了,你还要怎样?!”
——书中的“姜尔”,砸了沈清浅的家。
姜尔无语凝噎,立刻明白了,苏晴与安保队长,对她警惕万分的理由。
包括自己刚穿过来,给陆令妤打电话被粗暴挂断。原以为是素不相识,没承想,关系还不如素不相识。
陆令妤的严肃脸紧绷着,强压怒意,尽量克制地说:“你有事情,请来找我。我是清浅的经纪人,麻烦你以后不要再私自联络她!”
“没事,打个招呼而已。”姜尔喝了口酒,语气淡淡的,心里并不平静。
现实中,她与沈清浅自幼相识,常在一起练琴。不说相亲相爱,好歹志同道合,到这里简直成仇人了。
愈发让姜尔失落的是陆令妤。
她十六岁获金牌出道,陆令妤便是她的专属经纪人,相伴七年共历风雨彩虹。
当年,未满三十的陆令妤,还不能被称做“妤姐”。不过,她已经凭借数不清的成功营销,力挽狂澜的强劲公关,成了娱乐圈中的王牌经纪人。
各路艺人为和陆令妤签约,一个个挤破头了,而她只合作了一位——姜尔。
圈内人全说大材小用,一个古典乐圈子里的天才小提琴手,身世清白经历简单,哪里需要陆令妤这样的能人。
但是大家说归说,却也不觉得奇怪。谁让姜尔是自带资本的千亿千金。有钱任性,找十个“陆令妤”都可以。
头回闻此论调,是一个夏日的夜晚。
宽大的露台,七零八落地倒了几个酒瓶。楼下草木葱茏,蝉鸣阵阵。玻璃门敞开着,室内飘出的冷气,吹散了浮在空中的燥热。
听荣煊行读完,某条扒姜尔背景的八卦博文,荣焉抱着她笑翻了。
“你最大的资本,应该是我们荣氏兄妹。”她把笑出的眼水,胡乱地蹭到姜尔身上,“姜家是兜底的。然而我和哥哥为了你,凡事都能冲在最前面,抛头颅扫热血,在所不惜。”
姜荣两家结过亲,姜尔外公的亲妹妹,嫁给了荣焉与荣煊行的爷爷。他们同姜尔,一个情如姐妹,一个青梅竹马。
荣氏以娱乐业起家,在行内是龙头。
姜尔得奖时,荣煊行刚大学毕业,进入家族企业任职。兄妹二人舌灿莲花,不仅说服了家中长辈,新开了只服务姜尔一人的经纪公司,还请来了声名鹊起的陆令妤。
四年后,与姜尔同龄的荣焉二十岁。荣煊行将总经理和法人的位置交给妹妹,自己干起了私募,用赚来的钱继续投资姜尔。
若把姜尔比作女王,那他们就是在战斗前线,为王浴血奋战的英勇骑士。
而书中的世界,姜尔不是女王,骑士们更不会受命于她,他们有另一位需要效忠。
“姜尔!”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着高跟鞋触地,急促的“哒哒哒”。
荣焉美艳的脸上,燃烧着盛极的怒火:“终于见到你了!上周发生的闹剧,你总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姜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实在是,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她太冤枉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荣焉逼近一步,一双桃花眼瞪成了平常的一点五倍大,面色凶得瘆人,“你对清浅的伤害,我全要找你讨回来!”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愧是睚眦必报,盛气凌人的荣小姐。
应着一层薄到不行的血缘关系,从前总有人说,她们长得像。同为妩媚的浓颜系样貌,硬要找些差别的话,姜尔的美带着金箔般的锋利,荣焉的美带着火焰般的热烈。
姜尔面无表情地走开了两步,生怕荣焉要是自燃了,自己会不小心受到波及。
移动中,她的目光无意掠过沈清浅的左腕——方形钻表!
热闹的环境,顷刻之间消音了。一圈钻石,在姜尔眼前四射乱闪,模糊成一片刺目的白光。
她慌乱地去抓沈清浅的手,却被眼明手快的荣焉扯住胳膊,用力往后一拉。
“姜尔,我人在这呢!”以她的肘关节为圆点,荣焉扭着姜尔的小臂,毫不客气地狠狠一转,“你还敢欺负她,当我死的?”
钻心的疼痛,差点让姜尔痛呼出声。不禁咬紧嘴唇,想把痛感默默地忍过去。狼狈之际,她看到了不远处的荣煊行。
姿态挺拔,气宇轩昂,穿了挺括的全套正装西服。
他的身边,站着一袭月白色晚礼服长裙的闫筝。
参加宴会的人,几乎到齐了。
厅堂瑰丽,衣香鬓影,人头攒动,好酒佳肴。人间的烟火,世俗,喧嚣,热烈,欢腾……
唯有皎皎若高山月的闫筝,不沾染丝毫铅华,就算被众人围在中间,依然持有一份清贵的遗世独立。
荣煊行冲她们招手:“阿焉,快带清浅过来,认识一下闫叔叔和阿筝。”
姜尔的视线,短暂地跟他对上了。荣煊行只向她礼节性地点了下头。
荣焉一听,立刻松开姜尔,挽过沈清浅的手,笑着朝他们走去:“闫叔叔好。”
“你好。”闫朔五十多岁,长相斯文,架着一副轻巧的金丝边眼睛,看着比实际岁数年轻。不大像做生意开公司的,反似气质儒雅的文人。
“久仰大名!”荣焉和闫筝握着手,再次发出感叹:“闻名不如见面!清浅,阿筝就是musesv的老板!”
她说完,接连不断的惊叹之声,自四面八方响起。
musesv作为一家身处欧洲,享誉国际的古典音乐经纪及唱片公司,捧红了一众杰出的古典乐人才。
其中一位意大利小提琴家,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在古典乐坛享有崇高的地位,狂热的粉丝遍布全球。
他叫primogallo,拥有一双被上帝吻过的双手。
姜尔站在后面,听了一耳朵寒暄,百无聊赖中,听到闫筝叫她:“姜小姐。”
人们三三两两向后张望,主动让出了一条道。姜尔由于刚才的事郁闷,缺乏开口的兴致,更不想参与客套的社交。
她对她点了点头,正打算离去,又听闫筝道:“好久不见。”
姜尔:“……”
“昨晚不是刚见过吗?”她懒懒地抬起眼,神色中有几分不耐,“在你家床上,不记得了?”
话音落下,满场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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