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恋曲

回宿舍的时候路过篮球场，明明已经过了盛夏，场上的少年个个都穿着短袖奔跑流汗，浓烈的青春与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觉得自己倒是死气沉沉，与这一方天地显得格格不入。

        正当我有些感慨的时候，一个篮球裹挟着劲风擦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嘭”地一声砸在篮球场边缘的墙上，我在心里暗叫倒霉，不过也庆幸没正好砸我脸上。

        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没正眼看我，更别提跟我道歉了，不仅如此，他还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有些重心不稳地后退了两步，后背却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我觉得自己此时狼狈极了，一团糟。

        “没关系，你没事吧。”身后人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些压抑的怒火。

        这声音我一听就听出来了，还好，是余谨枫，我悬着的心落下了，转头看到真是他我就安心了。

        “余谨枫，好巧。”

        “嗯，不巧。”

        “啊？”

        那男生弯腰想从地上把球捡起来，余谨枫一脚踩在篮球上，冷漠地看着他。

        “道歉。”余谨枫说。

        那男生很不屑地吐了口口水。

        “凭什么？”

        “呵，你问我凭什么？”余谨枫脚尖一点，地上的球弹了起来，落入他手中。

        余谨枫把球往地上一砸，球碰到地面反弹，碰巧擦着那男生的脸颊飞了出去。

        那男生很生气，撸了撸袖子气势汹汹地朝余谨枫走来。

        周围的人见气势不对，纷纷上前来拉住那男生。

        “算了，阿泽，你别冲动。”

        “是啊林泽，都是同学嘛。”

        “对对对，别打别打。”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我才知道这人叫林泽。

        林泽一甩胳膊，指着余谨枫说：“都是同学，你们问问他有没有把我当同学？他刚刚怎么对我的你们都没长眼？”

        我和这些人都不熟，也插不上话，只好看着场面持续混乱下去。

        余谨枫拨开人群，走到林泽身前，拎起他的领子，生硬地说：“我再说一遍，道歉。”

        林泽气急败坏就要还手，但周围的人大多心知肚明，是林泽先挑起事端的，所以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劝林泽。

        “林泽啊，你就道歉吧，不丢人。”

        “是啊，给陆长野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林泽梗着脖子，固执得很。

        “余谨枫，你个孙子，你今天就是杀了我也休想我服半句软。”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本就是个意外，余谨枫却为了我这么固执地要林泽道歉，再说了，都是同学，闹得太难看了也不好。

        我扯了扯余谨枫的袖子，示意他不必再为我出头。

        余谨枫安抚地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热顺着指尖传递到我的心房，我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林泽，你最好记得今天这句话，以前的事你最好给我记清楚，哪天我想起来找你算账了，你可别哭爹喊娘地求我放过你。”

        余谨枫撂下这句狠话就牵着我走了。

        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手，是以兄弟的名义。

        我知道他对我没想法，可我对他的心思却不是那么纯。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余谨枫脚步一顿，却也没说什么。

        “受伤了吗？”余谨枫捏着我的下巴仔细检查我的脸。

        “没有。球没碰到我的脸。”我摇摇头。

        “那就好。”

        不知道余谨枫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篮球场，明明我俩已经分道扬镳了，我看着他往左我往右，地球果然是圆的，能让背道而驰的人再度重逢。

        我去买了束向日葵，发了条朋友圈。

        【向日葵的余温。】

        其实是他掌心的余温，不过他一定看不懂。

        晚上我去看余谨枫演出了，我到的时候还算早，就坐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为了能更近距离地观察余谨枫，我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把大礼堂填得满满当当，张俊带着他女朋友挤到了我旁边，也好，我旁边好歹有个认识的人了。

        “听说余谨枫今晚上要唱歌耶。”我听见张俊的女朋友激动地跟张俊说。

        “谁才是你男朋友。”张俊嘟嘟囔囔地，有些闷闷不乐。

        “哦对哦，他男朋友呢，怎么……”女朋友话还没说完，张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你男朋友不就在这儿吗，别嘀嘀咕咕了，认真看演出。”张俊说。

        现场有些嘈杂，我没太听清二人的对话内容，只觉得两人这样小打小闹的情侣日常确实令人好生羡慕。

        前几个节目真的很无聊，我看得直犯困，直到听到主持人报幕说到余谨枫的名字，我才振作起来。

        “下面请欣赏余谨枫同学为大家带来的原创歌曲——《原野的枫》。”

        现场掌声雷动。

        余谨枫从升降台上走下来，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微微的亮闪在灯光的照射下夺目非凡，一向飘逸的头发今天用发胶固定住，看起来干净利落。

        一瞬间，灯光全黑。

        下一秒，聚光灯打在舞台正中央。

        余谨枫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当风吹过长野

        撩动旧时万里荣枯

        芳华谢时间它为什么低声无语

        看了几载花开或是垂败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又是一年暮秋

        枫红十里染了满怀

        待白雪落了你我满头朝朝暮暮

        深埋浅藏年岁春光犹在

        你在哪里等我回来

        我的爱

        是长风是旷野是落叶的枫

        是红叶是白雪是四季沐歌

        是为你心动为你心恸

        为你

        是为你而已

        你在哪

        是四月是暮春是长野的风

        是冬月是初冬是枫的长野

        是我的爱人我的一生

        爱你

        我永远爱你”……

        我听着余谨枫的歌声入了迷，这首歌的节奏很轻柔，像是一个人行走在北方漫无边际的旷野里，原野上铺了一层橘红的枫叶，我踩过垂败的枯枝，抬头却看见天边有跃起的鲸群。

        余谨枫退场了，我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去后台找余谨枫，想把我最爱的花送给他，要悄悄地，不被他察觉地，暗里诉说着我的爱意。

        “送给你。”我仰头看着他，满眼都是星辰闪烁。

        他接过了我的贺礼，轻轻地拥抱了我，跟我说：“谢谢你。”

        我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落泪的冲动，这明明是个值得庆贺的时刻。

        “哥……我跟你说……”一个女生推门而入，我认得，这是舒怜，余谨枫的女朋友。

        她看到我在这儿，很明显愣了一下。

        于是我和余谨枫这个拥抱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我后退了两步仓皇落跑，可我面上装得是那么无所谓。

        其实这份喜悦本就该是他俩独享的。

        我有些赌气，我知道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多余的。

        我回了宿舍，宿舍里漆黑一片，我也懒得开灯，用被子蒙着头准备呼呼大睡。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

        余谨枫对我真的很好，他哪里都好，只是不归我。

        越想越惆怅，越想越伤感，越想越想不开。

        这个季节的天气多变，窗外刮起了大风，随即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心里的怨气一下子散开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余谨枫出门的时候根本没带伞，这么大的雨淋了会感冒的。

        我跳下床，抓起自己的伞就出了门，甚至没来得及换鞋，穿着凉拖就冲了出去。

        风雨交加，晦暗不明，风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太冲动了，以至于我忘记了余谨枫身边应当是有另一个人的。

        于是我躲在柱子后面，那个阴暗的角落，泥水淌过台阶汇往下水道口，多少污浊被隐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我看着余谨枫的舒怜共撑着同一把伞从种满香樟树的小路走过，雨点有些飘斜，淋湿了余谨枫的黑西装。

        昏黄的路灯光勾勒出余谨枫侧脸的完美轮廓，我心里半是心动，半是心痛。

        我不敢出声，就这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

        最后我是淋着雨回去的，伞被我丢在臭水沟里了，让雨水把它冲走吧，谁也不会知道今晚有个莽撞的陆长野来过。

        夜雨冰凉刺骨，我浑身湿透了。

        寝室的灯是亮着的，我以为是另外两个舍友回来了，推门进去才发现是余谨枫。

        我有些心虚地把头低了下去，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余谨枫有些惊诧，拿着毛巾走过来替我擦干头发。

        “怎么不等雨停了再回来。”

        “太困了。”我说。

        “这么大的雨，好歹借把伞吧，小心感冒。”余谨枫手上的力度非常温柔，三下两下就把我的头发擦得不滴水了。

        “谢谢。”我有些勉强地从余谨枫的温柔细腻中挣扎起身。

        余谨枫拉着我，要我脱衣服，说湿衣服穿久了会感冒，他还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一杯姜糖水要我喝。

        我心里有些悲凉，余谨枫这个人为什么老是这样，每次都在我决定恨他的时候给我温柔的致命一击，把我打得溃不成军。

        我任由余谨枫摆弄着我，脱掉我湿透的上衣，然后是裤子，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转圈，抬腿，最后余谨枫把我推进了浴室。

        浴室里热气腾腾，水汽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用脸去接莲蓬头的水，任由热水淋在我脸上渗进我眼里，和着泪顺着脸颊流下去。

        洗完澡出来，余谨枫开好了空调还帮我铺好了被窝，只要我上个楼梯就能钻进被窝里安稳睡觉了，可我并不想睡觉。

        余谨枫站在饮水机前接热水，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搂住了他的腰，他愣了愣，没有推开我。

        “转过来好吗，余谨枫。”我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害怕，怕我一松手他就跑了。

        余谨枫转过身来了。

        他微微低头看着我，我发了疯，着了魔，我踮起脚尖，把自己的嘴唇送到他嘴唇，贴了上去。

        这件事我忍了太久了，这个人老是变着花样对我好，可每次都无一例外地击中我的心房，害我沦陷，我的情绪分明，很容易冲动，真的很容易冲动。

        冰凉的嘴唇触碰到他的温热，我的整颗心都快炸了。

        我小心翼翼地舔吻着他，生怕下一个瞬间他就推开我一走了之。

        他拉起我的手环住他的脖子，反客为主，舌头侵入我的口腔，不断搅动着我的舌头，我俩就这样纠缠不清地吻着。

        我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余谨枫舔了一滴我嘴角的泪，低声说：“宝贝，别哭。”

        我怎么能不哭，我是个什么人，插足别人恋爱的第三者，勾引别人的男朋友。

        我哭得更厉害了，有些喘不上气，余谨枫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伴有轰鸣的雷声和耀目的闪电。

        荒唐，我心里只这样想。余谨枫会和我绝交吧，我是个同性恋，还是个喜欢他的同性恋，他有女朋友，他不可能接受我的。

        今天他亲我只是因为他的温柔本性，他不敢推开我，他怕我伤心，怕我崩溃。

        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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