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022章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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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城深秋的这场雨夹雪在早晨的时候放晴了,拉钩上吊完的简云征抬头看了眼表,刚到六点,他立马起身去翻冰箱,看看早饭做点儿啥。
沈度也跟去了厨房,说是要来打下手,这次坚决不碰锅了。
只要不碰厨具,沈度和厨房就还算能和睦相处,剥个葱洗个菜之类的都没问题。
冰箱里基本空了,就剩下俩鸡蛋、一个土豆和一小把青菜,好在冷冻层还剩下一袋手擀面,正好可以煮一锅面条。
炝锅、炒土豆片、倒入温水、加汤料包,一气呵成,厨房里很快就有了烟火气,没过多久锅开了,简云征偏头看向沈度:“小安,面条给我。”
沈度楞了一下:“小安?”
“你不是告诉我你叫谢长安嘛,我就寻思,以后叫你小沈或者小度是不是不太合适了,叫小谢也有些奇怪,叫小安的话正好还可以区分开你和主角。”简云征心虚地把头扭回来看锅,“你不喜欢我这么叫吗?”
“挺喜欢的。”沈度把冻得邦邦硬的手擀面递给了简云征,笑眯眯地看着他,“以前我爸妈也是这么叫我的,他们不在了之后就再没人这么叫我了。”
简云征还是没从沈度的态度中看出来他的喜怒,只能小心试探地又叫了一声:“小安?”
“唉。”沈度答应得很快,是真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风停雨歇,云开雾散,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窗外是叽叽喳喳的鸟,是坑坑洼洼积了一摊又一摊雨水的老街,是还未从沉睡中清醒的小城,是最平常的人间景象。
沈度想起了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爸妈都还在,老妈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里总是老爸在灶台边忙活,他和老妈在旁边帮倒忙。
他家在一座边陲小城,同样的老街,同样的老式居民楼,同样的一个热热闹闹的厨房,那就是他记忆中的家了。
两碗面条煮好端上桌,简云征搬了自己常坐的那把小板凳,坐到了沈度对面,把自己碗里那个荷包蛋一分为二,给了沈度一半儿,解释道:“我刚才已经吃过一个了。”
沈度先吃了那半个荷包蛋,中间还是糖心的,沾着面汤,上面还有海苔碎和芝麻,一口下去,驱散了秋日清晨的寒气。
一碗面条很快就见了底,简云征比他吃得快,等他吃完收了碗筷,正打算拿去厨房洗,沈度却抢先收走了桌上的碗筷,说是今天他来洗。
简云征不太放心沈度的洗碗水平,主要是担心碗的安危,他本想跟去厨房看看的,但是手机来了消息。
简云征拿起手机,屏幕感受到人体接触自动亮起,屏保上提示今天就是中秋节。
消息是他姥爷发来的,问他今年中秋在哪里过,简云征这才想起,今天他是准备要回家一趟的,但是看姥爷的意思,好像是想让简云征今年去他那里。
简云征里想着收拾衣服也不着急,就回复了姥爷,说是今年要过去和他还有姥姥一起过中秋,刚点完发送就跑去了厨房问沈度:“今年要不要一起去我姥爷家里过中秋?”
沈度一脸茫然:“去你姥爷家?”
“对,我姥爷在隔壁竹城,以前逢年过节,我也都会去他家的,我从小就是在那儿长大的。”简云征嘻嘻笑着,“今天中秋了,要不咱们一块儿去吧,你也别一个人呆着了。”
沈度象征性客套一下:“我这么去打扰你姥爷家不太好吧?”
“不会,我姥爷最喜欢热闹,家里人多起来他会很开心的。”简云征说着,就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又有消息来了,“他还说会有车来接,没准已经到了。”
简云征打开他姥爷发来的消息,原本笑嘻嘻的表情瞬间凝固,沈度好奇凑过去一看,只见那是一张今天从梅城到竹城的列车时刻表。
简云征:“……”
沈度:“……”
很好,真是特别让人有安全感的车接车送。
小简同学瞬间从姥爷的冷笑话中回过神来,并且选定了一个半小时后的一趟高铁,老城区附近就有一个车站,步行过去也就半个小时。
两个人的购票信息都填写完毕,只差最后付款,沈度却听到客厅里自己的手机响了,她擦干净手去拿电话,瞧见的却是一个陌生名字。
“郑雯丽是谁?”除了通讯录上的名字,这个人并没有出现在小可怜原主的生活中,就好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简云征听到沈度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正想回答,沈度却已经有了猜测:“是不是沈度的母亲?”
昨天许贺来的时候,特意提到过沈度的母亲郑阿姨,今天又是中秋节,就算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闻不问,对方也确实可能会在这时打个电话来问候一声。
见到简云征使劲儿点头,沈度接起了电话,就听那头传出了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小度啊,今年中秋要不要来和妈妈一起过?我跟你许叔叔说过了,他也希望你能过来。”
沈度在心底酝酿的那一声“妈”都还没叫出口,电话那头的女声已经把自己的意图说了个明白,不等得到回答就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你许叔叔已经让你许大哥开车去接你了,你今晚就在妈妈这儿住一宿吧,什么都不用带,已经都给你准备好了。”
沈度一句话都没说上,那头的人已经挂了电话,完全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点确实很像他亲妈没错了。
“明年再跟你一块儿回家吧。”沈度有些遗憾地表示,“今年我要去替人探望一下他的家长。”
半个小时后,许贺的车停在了沈度家楼下。
简云征拎着自己的行李送沈度下楼,看着沈度上了车,顺手拍下了许贺的车牌号,走之前还趴在车窗叮嘱:“到了给我打个电话,车牌号我已经记下来了。”
可以说十分有安全意识了。
许贺:“……”当他是出租车司机了是吧?!
车窗上升,车子平稳起步,在道路坑洼的老城区里绕了许久,终于开上了一条平坦的大道。
车内一直安静,许贺起了个话头:“你那个同学还挺关心你的。”
沈度就知道他不会追问被拉黑的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后视镜倒影中驾驶座上的那半边脸,笑得十分灿烂:“是啊,我们关系可不一般。”
许贺闲聊似的问:“怎么个不一般法儿?”
沈度道:“我们是拉过勾的关系。”
许贺:“???”
许贺家里的公司与李凯其的公司有过几次合作,再加上去世女星简知秋的丈夫这一身份,李凯其想要低调也难,许贺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关于这家人的消息。
简云征家的情况说复杂其实也不复杂,在圈子中连被当成个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得等到实在没别的八卦可以说的时候才能出场。
但是这样的家庭,真的有很多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只是,现在看来,沈度和李家那个小子的关系还十分不错,想要挑拨这两个人还需要别的契机。
许贺继续面不改色道:“没想到你们会成为朋友,我看你俩性格相差挺大的。”
沈度点头:“是,主要是互补。”
“他也挺不容易的,我听说过他家里的一些事,要不是在那样的成长环境下,他也不会……”说到这里,许贺停顿了一下,叹了声气,“唉,不说了。”
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
先是引起好奇,等待着对方一点点探索,心中产生怀疑、焦虑、恐惧、不安,然后开始从内部分化,许贺觉得自己有耐心等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等了半分钟,许贺都没等来想要的追问,他看向后视镜,却撞上了沈度的目光。
在镜子中与他对视的这一双眼睛,依旧带着几分笑意,就像是坐在舞台之下正期待着大幕拉开的观众,置身事外,却依旧兴致满满。
那双眼睛好像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
不,不可能。
这么多年来,他的每一次试验都会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从未被人察觉到痕迹。
焦虑与怀疑的种子可以慢慢种下,现在也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许贺迅速收回目光,又转换了一个话题:“郑阿姨在家时常念叨你,想着你这些年来不知过得怎样。”
沈度依旧笑着:“毕竟突然想起有我这么个儿子,她感觉挺新鲜的吧。”
许贺:“……”
暑假时的那次见面,许贺对沈度的印象就是一个内向、沉默、胆小、却又倔强的人,虽然努力让自己长大,但心智依旧不成熟,坚强的表象下是一颗脆弱不堪的心。
这样的人缺乏关爱,只要表现出怀着善意的模样,就很容易接近,也很容易取得对方的信任。
小心翼翼地独自活在世上,强行长大,本性天真,又不会拒绝……他认识的沈渡本该是这样一个人。
可是,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许贺发现自己最开始的判断好像出现了偏差。
此时此刻,跟他同处一个空间的这个人,甚至比他自己还神秘莫测,令人琢磨不透,看起来很近,但其实很遥远。
这真是……这真是……太令人兴奋了不是吗?
感觉到在对方身上得到的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许贺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了这么浓重的兴趣。
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越来越想尝试将这样一个人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什么都是需要时间的。”许贺放轻了声音说道,“郑阿姨太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们也需要时间来了解彼此,咱们也是,只要时间允许,咱们总会互相了解的。”
“好啊。”读懂了这段话中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挑衅意味,沈度挺直腰背,朝他礼貌一笑,“那就慢慢来吧。”
许贺平时住在中心区的高层,不怎么回家,许家在城郊的别墅区,环境很好,但是交通不便,从沈度家到这边来,开车也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车子驶入别墅的花园,郑雯丽已经等在了家门口,沈度先下车,见到了小可怜原主的这位母亲。
郑雯丽保养得很好,但还是能看出已经到了四十后半的年纪,她的五官与沈度很像,气质上也有些许相似,只是显得更为柔和。
“小度。”郑雯丽很自然地拥抱了一下沈度,从拥抱的力度到拥抱时间,一切都恰到好处,好像两人曾经并没有多年不见。
沈度也十分自然地喊了一声:“妈。”然后就亲亲热热地被郑雯丽挽住胳膊,往别墅里走去。
这个家的男主人还在外地出差,哪怕是一家人团圆的中秋节也不能回来,屋子里的帮佣们也都在为各自的工作忙碌,布置着今晚的团圆宴。
明明人很多,但不知为何总有些冷清的感觉。
沈度被带到客厅坐下,许贺也停好了车走进来,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沈度与郑雯丽热络聊天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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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见到他进来了,笑着拍了拍沙发:“快坐下,不要拘谨,就当自己家一样。”
许贺:“……”
郑雯丽是个很健谈的人,只要抛出话题,她都能接助,沈度聊了很多关于小可怜原主小时候的事情,也知道了许多之前未补全的信息。
沈度曾通过小可怜原主、以及他去世的爷爷奶奶留下的种种痕迹,了解到了出现在他生活中的人们。
书香门第出身的沈家老爷子,在音乐方面颇有天赋的沈家老太太,滥赌成性的沈经义,胡来烧烤的老板一家,居委会的周大妈,卖水果的李大爷,学校里的教导主任穆老师……
这些人,多多少少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哪怕是去世的沈家爷爷奶奶,也有一些东西没有被烧掉,可以从中找到他们与原主相处的蛛丝马迹。
更不要提现在是信息时代,小可怜原主手机上的各种软件的密码又相当好猜,网络上留下的信息简直不要太多。
但是,郑雯丽这个名字,对于小可怜原主来说,真的就是手机联络人里的一个名字而已。
沈度甚至没在原主儿时的照片中找到这个人的踪影,她就好像是突然间冒出来的一样,所以沈度对这个人最开始是抱着一些好奇心的。
父母留给孩子的印记,有很多在让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他想要知道,这位母亲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了怎样的印记。
但是,经过一上午的闲聊,沈度发现,郑雯丽留给小可怜原主的,真的就只是那些肉眼可见的痕迹,发色,肤色,五官,身形。
也许,早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就带走了自己的一切痕迹。
沈度明白了郑雯丽对于原主的意义,也知道了自己可能是浪费了一天难得的假期,但既然已经来了,他暂时不想突然离席。
郑雯丽依旧说着沈度儿时的事情,沈度也看似认真听着,而一旁作陪的许贺却察觉到了什么,旁边的这个人,好像已经对这个家完全失去了兴趣。
梅城前往竹城的动车,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简云征的姥姥姥爷家住的地方离火车站步行只要十分钟,简云征也没说自己要坐哪一趟车过来,两位老人也就没有来接站。
简云征的姥爷叫简亦真,这辈子没怎么读过书,但是到老了就爱装个文化人,家里摆满了古董字画,还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有段时间还喜欢穿大褂出门。
简亦真在家里就穿得比较随意,是棉背心加保暖裤的混搭风,尤其是今天家里不会有外人来,简云征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就更没有什么讲究了。
姥姥是个安静的性子,是真正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说起话来都是温温柔柔的,看人的眼睛就像一潭秋水。
姥姥姥爷结婚之后,姥姥家的长辈就拿他俩教育孩子,说咱家孩子不能光读书,死读书,一定要多出去走走,多长长见识,省得以后再有娃让哪个兵痞子给拐跑了。
简云征有姥爷家的钥匙,直接开门进来,看到姥姥正坐沙发上织毛线,厨房里是他姥爷中气十足但是跑调儿的美式高音。
简云征换好拖鞋,姥姥就叫他过去,拿着手里织到一半儿的毛线围巾在他脖子上比了比,发现这个颜色还挺不搭的。
姥爷手里还拿着铲子,从厨房探出头,见到这一幕就不乐意了:“不是说好了这条是给我织的吗?”
姥姥笑笑没说话,拿眼神打发他回去继续做饭,简云征跑去厨房,说是要打下手,然后就被姥爷又打发了出去卖蚝油。
等他拎着两瓶蚝油和一兜子蒜回来,家里的餐桌差不多就被摆满了,c位的是六只蟹黄饱满的大闸蟹。
现在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但菜都已经做好,不吃就凉了,一家三口就围坐在了餐桌边。姥姥拿工具一点点剥蟹腿,姥爷则拿蚝油调制最后要用的酱料。
姥姥很快剥好了两条蟹腿,给简云征和简亦真一人一只,简亦真赶忙把蟹腿塞到她盘子里,接过了她的工具,嘴上说着:“我来,我来。”
这边勺子刚插进一条蟹腿里,简亦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手都没来得及擦,就接起了电话:“哦哦,老余啊,过节好。”
“你问那个画的事儿啊?”简亦真叹了口气,“今天早上人家就把鉴定结果给我了,不是真迹,之前那几张好歹还是近代仿的,昨天那幅最离谱,某宝包邮的!”
电话那头人的笑声都从听筒里传了出来,简亦真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苦笑,两人又说了不少话,直到简亦真注意到老伴儿的眼色,才匆匆挂断。
“你说这个老余也是,某宝包邮的画都送来我这里,帮我鉴定的那小子估计从昨晚笑到现在,我算是把脸给丢干净了。”嘴上抱怨着,简亦真冲自家老伴儿露出了十分无辜的表情。
简云征已经自己剥了好几条蟹腿,分给了姥姥姥爷,最近他对画这个字还有些敏感,连忙追问:“什么画儿啊?”
“就是我老战友家里的一幅传家宝,我刚开始还以为找到画就能找到人。”简亦真又叹了口气,“但仔细一寻思,要是他孩子把画卖了,或者他家里的本来也不是真迹,那就算真找到了也没别的线索了。”
简云征心思一动:“姥爷,您不会还为了找这个画出钱悬赏了吧?”
简亦真立马道:“这都是经过你姥姥同意的,再说也没有多少钱。”
“要是真能找到以前的战友,那些钱花了也就花了,而且我也想看看那幅画的真迹呢。”姥姥笑着,“那幅画云征应该也知道,是上过课本的。”
简云征剥蟹腿的手僵住不能动了,那个名字已经到了嘴边:“该不会是……”
姥姥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叫《春景流芳图》。”
简云征:“???”
梅城。
时间很快来到了中午,郑雯丽招呼厨房上了菜,虽然晚上才是重头戏,但这顿午饭也花了很多心思,每道菜都十分精致。
郑雯丽坐在沈度对面,一直在给人布菜,有一句没一句地拉着家常,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富商圈子里的那些事儿。
“我听你许大哥说,你好像跟李家那个大儿子处得还不错。”郑雯丽说到这里,还特地看了看一旁的许贺,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听说那孩子人还挺帅的,只是冲动了些。”
看出了沈度迟迟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打算,郑雯丽又看向了许贺,得到了他的一个眼神,只能自顾自接着说。
“你俩能做朋友,想必那一定是个好孩子了,我想,他在原先的学校让老师摔断腿,也肯定是事出有因的。”郑雯丽轻声说道。
“妈。”沈度笑眯眯看向郑雯丽,“这些事,如果我想知道的话,我会自己去问的。”
“我知道。”郑雯丽眼睛一转,已经想好了说法,“只是李凯其那个人流言颇多,他们家实在复杂,水太深了,你跟那孩子走得近,妈妈有些不放心。”
郑雯丽这一大段话还未说完,沈度的手机先响了起来,他起身去客厅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上了自己的外套,这是要走的架势。
郑雯丽也站了起来,连忙追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临时遇到一些事情,我得先走了,谢谢招待。”沈度对她点了点头,不等人追问就先拿出手机晃了晃,“您说家里水很深的那一位,邀请我去他家玩儿水。”
郑雯丽:“……”
许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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