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人命的等级

“哼。”秦翠瞄一眼齐三郎……图穷匕见了啊。

        周围的人也是吃了一惊，没看见她做什么，也不知道那个“体温计”和劳什子的“听诊器”是什么，“三十九度四”那个又是什么鬼东西。但是听明白了一点……这车厢里娇贵的小姐没得治了。

        一下子，人群有些骚动，围观的多是凤凰村的村民，有个不熟悉的面孔，那也只当做是王家的随从。谁会注意到人群里都有谁啊。

        王家人和周期夫妇也是一惊，就要强行拉住举止有些癫狂的齐三郎。齐三郎怒目而视，真的下了命令要把秦翠活剐了。

        “你急什么急？”

        秦翠淡淡看了一眼齐三郎，淡道，“我又没说没得治了。”

        咦？

        不是她说的那位娇贵的小姐快死了吗？……“快死了……不就是没救了？”

        秦翠不理，埋头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只注射器，取出一支青霉素，一边手脚利落地忙活，一边埋头说道：“其实感冒……风寒是可以自行治愈的，一般是七天的时间。令妹的这个情况，坏就坏在她染上风寒之后，开始咳嗽，我刚刚听到她昏迷中还在咳嗽，想来之前清醒的时候咳得挺凶的，先前也检查过她的喉咙，令妹是咳嗽导致扁桃体发炎，请来的郎中又没有及时给她消炎。人的身体有炎症，就会导致发烧。郎中开的药又不对症，炎症不除，令妹就会高烧反复。何况令妹的体质不大好。”

        秦翠说了一大堆，把齐三郎以及其他人都说糊涂了。

        就从没听说过风寒可以自己治愈的。……咳嗽他们是明白了，可是扁桃体又是什么东西？发炎？炎症？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中传来小声的议论声。

        “炎症会导致高烧？奇怪，《伤寒论》和《内经》中没有提及啊？这是哪一部医术记载的？”人群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男人自言自语。随即视线又落在那辆马车上，似乎很烦恼，蹙了蹙眉，“要是能看一看她那个‘体温计’和‘听诊器’就好了。”

        齐三郎有些烦躁，就问：“秦娘子给句话，你到底能不能治好舍妹？”

        话音刚落，却见秦翠手中那个比市面上最细的绣花针还细的针头朝着他妹妹的手腕戳去，齐三郎一急，猛地出手，挥出一掌，掌风十分急促，劲风直直朝着秦翠拍去，“嘭”的一声，秦翠的身子歪歪倒倒地撞在了马车的车门上。

        众人忍不住惊呼……

        王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三两步上前，利索地跃上了车辕，把秦翠一扶，“秦娘子，可还好？”

        “好，好，好……”秦翠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要被拆散了，每一寸都在剧烈的疼着，“好才怪……”太疼了，她忍不住蹙起眉头，脸色不复先前的红润，等到意识清晰一点，顿时脸色大变，挥开王夫人的手，双手颤抖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见周老夫人来了，心里的恐惧蔓延，急急捉住老夫人伸过来的手臂，惊恐地叫道：“老夫人老夫人，我，我，我……我肚子里的胎儿不会有事吧？”

        她是医生，但是对于这一摔，她真的没有把握。也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摔，秦翠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对这个孩子没有多少的感情。原来作为女人，母性这种东西与生俱来。

        原来，自己也是十分在乎这个陪伴着她十数日的胎儿的。

        经她这样一喊，场面有些混乱，李家婶子，王家小媳妇儿的妇人家三两成群拥上前，见秦翠双腿之间并没有落红，就都先松了半口气，又一个个地来问秦翠肚子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怪异的地方。

        秦翠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感觉，那种恐惧，揪心的疼。她双手捂住肚子，看着周围的大婶子小媳妇儿们，双眼里全是浓浓的不安和恐惧。

        “翠儿，你告诉婶子，肚子疼不疼？”李家婶子看着孩子这个样子，十分心疼地问道。其他的妇人们也多是不忍看秦翠这样可怜的模样。

        她冲着围上来的大婶子小媳妇儿们拼命地摇头，神情十分惶恐，周老夫人手很稳，托住秦翠，沉着声音就说：“我带你去镇上求医。”

        齐三郎从秦翠抱着肚子那一刻开始，就呆滞了，直到那些妇道人家围了上来，也没有缓过神来。直到周老夫人说了一句，要把秦翠带走求医，齐三郎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不曾多想，开口就喝道：“不行！你不能把她带走！我妹妹病的很重！”

        话刚说完，围观之人，各个对他面露谴责之意。

        “齐三郎，太也过分！你对一个孕妇出手如此之重，这岂非男儿所为！”

        “齐三郎，令妹病的很重，秦娘子也急需救治！舍妹这条性命尊贵，秦娘子的性命就一文不值？”

        周先生和王老爷上前去，而人你一言我一句，面上同样带着愤懑和谴责。

        齐三郎脸上一红……他也知道羞赧。

        对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出手……“若非她以针戳舍妹，小侄如何会激动之下，忍不住出手阻拦？”

        王家小子忍不住冲了过去，用力地撞上齐三郎的腰，齐三郎不妨，被撞了脚下一个趔趄，正待怒骂，王家小子哼哼道：“齐三叔，小侄见义母受伤，心急之下才会冲撞了齐三叔。齐三叔海涵。”

        齐三郎被挤兑的耳根发红，却又哑口无言。……他这辈子还没有如此狼狈过！都是那个村姑！

        “快去家里，把车赶来。”周夫人看了一眼齐三郎，还是对自家的两个小媳妇儿吩咐道。

        齐三郎猛地抬头，出口就说：“不行。舍妹病情堪忧，既然她说全天下只有她一个人能治，她就必须给舍妹治好才能走。”

        似乎是怕周家人和王家人又要阻拦，齐三郎再次推出“法宝”，“别忘了，那个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暗示的意味十分浓厚。

        王家和周家正是沉默的时候，秦翠又恢复了淡然……不！不是！是冷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淡。

        她缓缓开口，说，“不用费心了。一切，听天由命。”她抬头看向周老夫人和王夫人，“多谢。”

        说完又扭头冷漠地看向齐三郎，见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秦翠不气不恼，淡漠地看着齐三郎说道：“我的孩子能不能保住，一切，听天由命。你的妹妹，我治，性命能不能保住，也是听天由命。……毕竟，苍天有眼，一命换一命。”

        在场之中，王家人和周家人，还有齐三郎皆是一惊，齐齐倏然抬头注视那个马车上嘴唇发白，神色淡漠的女子。

        毕竟，苍天有眼，一命换一命……她其实是说，毕竟，老天爷是长眼睛的，要是他齐三郎那一掌杀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天命，她不能怪他。所以，要是她给他妹妹治病，没有治好，那也是天命，所以一切都是天命，一命换一命？

        她这样说，他还怎么敢把妹妹交给她治？……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他原来就没有指望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可以把病重的妹妹治好，一路上请了许多郎中，没有一个治得好，到现在，妹妹已经是病入膏肓了，他，他就是要找个替死鬼而已。

        对！

        就是这个样子的，她治不治得好，都没关系……从头到尾，他要的都是一个替死鬼而已啊。

        “既然答应了医治你的妹妹，我就不会故意害死你的妹妹。”

        齐三郎想的出神，这时候，那女人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一字一字说的十分清楚，中气不足却铿锵有力，叫人忍不住信服。

        齐三郎猛地抬头，撞进那双晦涩如深的瞳子里，那眼神，仿佛已经把他看透。

        周老夫人忍不住，“你都这样子了……难道你自己的性命就不重要了？”

        秦翠垂下眼帘，心里发涩……人命，在这里，是分三六九等的。今天的彻悟，但愿付出的代价不要大到让她神魂皆灭……孩子，我的孩子啊，妈妈爱你，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她忍住抚摸肚皮的冲动……心中想着，希望这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宝宝。

        “她的病情，不容拖延了。”秦翠转身蹒跚进了车厢，捡起掉在地上的针筒，检查了一下针筒，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取出酒精，稍作消毒……没有办法，这支做皮试的针筒，她现在只能拿到一只。

        秦翠举起针筒，在下手之前，侧头看向齐三郎，淡淡说道：“这一回，我还是要戳她。”说完，她浅浅地笑。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齐三郎卡擦一声，捏碎了车辕一角，……那是什么眼神？

        挑衅？挑衅！

        她是故意的！

        但这一回，齐三郎没有在贸然出手。

        反正，他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向“那个人”交代的替死鬼。

        刚才那一掌，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她，只是一个替死鬼。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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