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回校的路上，将近晚上九点。

        秦妤安坐到副驾驶座，揉着脖子低头看手机。

        正好碰到游筱筱在微信上喊她。

        —[游筱筱：去看微博热搜，第26。]

        不明所以，秦妤安退出微信，点开微博热搜界面，往下划了划，很快找到游筱筱所说的那条。

        热搜话题叫别人的神仙男友＃，词条还在往上蹿升。

        热门内容是一位生活博主发的粉丝投稿。

        秦妤安点进去，放大图片，入目是一大段感叹号密布的文字。

        【投稿。本人南城市某高校学生，一大早就被喂狗粮！！

        同校的一位学妹，今天20岁生日。她男友昨天联系了学校，清晨给每栋寝室楼都运了近千多玫瑰和贺卡为她庆生。

        贺卡如下（为了保护隐私，我把学妹的名字马赛克了）。

        这是什么神仙男友啊！！！！

        绝了。

        再透露一句，本人有幸见过学妹男朋友，超级帅！！！】

        这条微博的实时讨论度很高，底下已经跟了几千条评论。

        【母胎单身，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从来都是一个人过生日一个人长大。不交男朋友倒不是因为眼光高，只是觉得情情爱爱没什么意思。但很神奇，今天刷微博点进了这个词条。透过这个男生夸张且幼稚的行为，我似乎突然就理解了不少人所憧憬的，爱情最纯粹美好的模样。】

        这是排在第一的热评，之后也有很多网友的发言。

        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只有我一个人关注的重点是，这么多玫瑰需要花多少钱吗？】

        【你不是一个人。】

        【超级帅是多帅？别拿我当外人，照片放出来。】

        【细节见人品。我也是今天生日，看到贺卡的那行小字彻底破防，这个男生真的很温柔啊！】

        【他想让她的生日满是期待和快乐。但他怕他一个人不够，于是希望她身边成千上万的人都能真心祝贺。这个女生真的很幸运啊，被人赤诚而圆满地爱着。】

        【上面的，你会说就多说点，反正我又是日常柠檬精的一天。】

        【怎么大家都在表白学妹男友，那学妹就留给我来表白吧！】

        秦妤安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站在旁观者的视角看这场属于她的盛大浪漫，感觉很不一样。

        想起刚刚有个网友说她似乎理解了爱情最纯粹美好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傍晚相逢的彩霞，日落，微风或街灯。

        还是。

        怦然心动的亲吻？

        想了半天，脑子里也没想出个准确的结果。

        秦妤安看了江远一眼，扭头看向车窗，悄悄抿着嘴笑了。

        交通灯转为绿色，江远的视线从傻笑着的秦妤安身上收回，无奈摇头。

        ＊

        过了一个十字路口。

        手机又震动了几下，进来一条微信，秦妤安退出微博点开微信。

        游筱筱接连给她发了好几条文字，顺带老实交代了一下她是如何通过周之言为媒介与江远“密谋”的事儿。

        等秦妤安后知后觉回完游筱筱消息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校门口了。

        江远像往常一样把车停在外边，而后走路送秦妤安回寝室。

        这个时间点，女寝楼下全是难舍难分的小情侣。

        树下，台阶边，亲吻的更是不在少数。

        “……”

        以往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看见这场景还能津津有味欣赏个几十秒。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远在身边，秦妤安久违的羞耻心突然冒头。

        轻咳了两声，她开始催江远：“我到了，你快走吧。”

        “知道了。”没用什么力道地拧了拧她脸，江远抬眸望了眼宿舍楼的光亮，又嘱咐道：“你先——”

        挠了挠头，

        话未说完，就被一道愤怒的惊呼打断。

        “妤安学妹！”

        这声熟悉的称呼像是一道惊雷把秦妤安劈得是外焦里嫩。

        魏自洲！

        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江远狐疑地瞥了眼小跑过来的精神小伙。

        也不问这人是谁，他旁若无人地低头凑到秦妤安耳畔，只压低嗓音一字一顿：“妤、安、学、妹？”

        见江远还有时间说风凉话，秦妤安白了他一眼，手指还狠狠戳了戳他的腰：“闭嘴。”

        【这个男人是谁？难道她真的有男朋友了？绝对不可以！】

        听到陌生男子的心声，江远皱眉，镜片后的眼眸一片漆黑。

        约莫七八秒，魏自州气急败坏地开了口：“妤安学妹！他是你男朋友？”

        语气带着八分愤怒二分诧异，活像是丈夫当场抓住了出轨的妻子。

        秦妤安听得作呕，她拉下脸，声音很冷：“与你无关。”

        江远一开始以为这人只是普通的追求者，虽然心里轻微不爽但到底没说什么。秦妤安这般神态，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认识至今，除了秦林，秦妤安几乎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表现出如此显而易见、避如蛇蝎的厌恶。

        无视魏自州，江远拉过秦妤安的手，将她带到身后：“你先上楼，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魏自眼底是求而不得的歇斯底里：“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你是我的！”

        【我对你那么好那么深情，你怎么可以忍心不爱我。】

        江远眼睛倏地眯起，眉宇间也骤然浮起一阵戾气。

        他侧头看了过来，脸上彻底没了笑意。

        偏魏自州半点没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跟个跳梁小丑似的没完没了了的闹腾：“他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不接受我却要和他在一起？”

        秦妤安他吵得耳边嗡嗡作响。她本不欲多留，又不太放心让江远独自面对魏自州这么个大小脑发育的都不太健全的奇葩。

        “这人脑子有点问题，你赶快出校，别和他纠缠。”扯了扯江远的手，她慎之又慎地提醒。

        当着秦妤安的面，江远压下火气，没有丝毫语调的平铺直叙：“知道了，你进去吧。”

        一直听得见两人对话的魏自州，表情愈发狰狞，这会儿见秦妤安要走，他想也没想就气势汹汹地伸手去拽。

        【不许走！】

        “啊！”

        秦妤安才刚跨上台阶，头发猝不及防被人抓住用力往后面一带。

        完全没防备，脚下不稳，她低低惊呼一声，在跌落的前一瞬间，被江远稳稳接入怀中。

        胆战心惊地把人拦腰抱住，江远脸色变了：“怎么样，没事吧？”

        “没，没事。”秦妤安摆了摆手。

        事实上，在趔趄的那一秒，她心脏都差点没提到了嗓子眼。

        后头就是台阶，这一摔极有可能摔得头破血流，好在是虚惊一场，只是被拉扯的头皮还在隐隐作痛。

        眼睁睁看着秦妤安险些被拉倒，江远本就按捺不了的戾气悉数上涌，压都压不住。

        他侧首，冷冷地看向魏自州。带着审视，视线自上而下地扫了一圈，最后又重新落回到他的脸上。

        姿态慵懒、漫不经心。

        像是打量一个劣质的半成品，又像是看一粒尘埃。

        这般高高在上的俯视，尊贵到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刻意，自然而然由内而外仿佛天生如此。

        停留了一两秒后，江远似笑非笑地“嗤”了声。

        被江远目光和嗤笑激得脑门一热，魏自州直接发问：“你笑什么？也不看看自己个什么东西？”

        中间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江远依旧没说话，头微微昂起，是很随意放松的姿态。

        魏自州愈发不安，眼里露出一丝戒备：“你，你什么意思，哑巴吗？装啥装啊？”

        “别急。”江远稍稍抬下眼，目光很淡，里头带着讥讽的散漫。

        他慢条斯理地弯曲手肘，而后又悠闲地挽起衣服的袖口：“我原本是不想在学校动手的。”

        “可是，”慢腾腾转了转手腕，他声音不急不缓：“架不住你自己找死。”

        话音刚落，怒意再没半点收敛。

        江远猛地拽住魏自洲的衣领，单手用力扣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朝准脸，抡起一拳砸过去。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不小的惊呼。

        不是第一次见江远发飙，秦妤安也算有了经验，乖乖站在原地没说话。

        江远这一拳起码用了七八分的力，魏自州猝不及防，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

        膝盖砸到地面，发出很重的声响。

        捂住被打得惨不忍睹的侧脸，魏自州痛到哇哇直嗷，惨叫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地怒吼：“我艹！你怎么敢动手打人！”

        江远揪着他衣领迫使他起来，眼中是一片渗人的凉意：“打你是给了你脸面。”

        挣脱半天也挣不开，魏自州脸涨得通红，鼻血源源不断往下淌，他龇牙咧嘴地强撑：“在学校打人……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

        他以为这是幼稚园嘛？

        安安静静待在一边充当背景板的秦妤安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远分神看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她站远一点。

        接受到讯息，秦妤安比了个ok的手势，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确认她的位置不会被波及，江远冷下脸，转而对着魏自州道：“我不太想知道你爸是谁。”

        “不过。”

        话音未落，江远轻蔑一笑，手上又是一拳：“你爸应该知道我是谁。”

        魏自州这回直接唾出一口血沫，顺着力道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tm有病啊——”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强制中断，衣领再一次被一股蛮力扯住。

        江远神情极为阴沉地掐着魏自州的脖子凑近，慢吞吞开口道：“也不看看自己个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我说话？”

        原话奉还，语气恶劣到了极致。

        压迫感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魏自州被勒得面红耳赤，连尖叫声也卡在了喉咙里。

        他后知后觉到了害怕，悬空的腿哆哆嗦嗦，极其没有骨气地求饶：“咳咳……我，我不敢了……”

        这方动静不小。

        两个男生大打出手，又是在女寝楼下，关键词一出，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四周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看热闹的人，乱哄哄的，甚至还有不少学生举起手机拍照。

        江远本不愿意为了这么个货色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一场不合身份的拳打脚踢，奈何魏自州的言行着实是踩到了他的底线。

        “我不敢了。”

        双腿吓到发颤，魏自州费劲地睁开被打肿的眼，眼泪鼻涕顺着鼻梁和嘴唇往下掉：“你，你，放开我，我再也不来找她了。”

        江远勾唇，撇头轻嗤，笑意冷到了骨子里：“晚了。”

        嫌恶地松开手，他阴着脸，把人直接甩到地上，而后又一脚踹到他的腹部，硬生生将其踢飞。

        后背狠狠撞到一米开外的树上，魏自州佝偻着身子，半天没能动弹。

        周围看戏的人纷纷惊呼出声，乱成一锅粥。

        这回就连秦妤安都被吓了一大跳。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见江远已经迈步走过去，径直拎起魏自州。

        心脏重重一跳。

        “江远。”

        她喊他。

        下一秒，江远扭头，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

        安安静静地，没说话。

        这幅模样斯文又温和，一派纯良无害，哪有半点刚刚出脚踢人的凶狠。

        眼见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秦妤安犹豫了几秒，在局势不可控制之前，她走过去轻轻拽了下江远的袖口：“不要打了，一会儿把保卫处的大叔引来了就不好处理了。”

        顿了顿，江远目光沉沉，终于还是松了手。

        秦妤安感觉不出他的情绪，低头，飞快地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提醒道：“擦手。”

        闻言，江远垂眸，认认真真地擦拭双手。

        大概半分钟后，他视线下移，落在魏自州青一块紫一块的大脸，似乎是不经意地停留了几秒。

        “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勇气和自信。”

        他真情实感地感叹完，没有温度地笑了笑。

        这样倨傲的姿态与神情，怎么看都是处在高阶层的人对蝼蚁和蛆虫与生俱来的漠视和不屑。

        魏自州瘫在地上说不出话，只能抖着嘴，拼命摇头以示求饶。

        收回视线，江远提步绕过他，路过垃圾桶时，顺手将纸巾揉成团扔进里头。

        “再有下次，我不介意亲手为母校除害。”

        声音里夹着冰，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鄙夷。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来，江远拉起秦妤安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圈走。

        校内动手伤人，哪怕事出有因，后续处理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江远和秦妤安从保卫处出来已经是一小时后。

        今天第二次送她回寝室，走出一大段路，江远依旧维持一言不发的状态，神色也不曾有半分缓和。

        偷偷觑了江远几眼，秦妤安摸不透他的想法，只能硬着头皮率先打破沉默：“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远冷着脸，不答反问：“那家伙经常来纠缠你？”

        “之前有。”秦妤安答得飞快，想要含糊带过：“不过最近没有了。”

        江远的脸色极臭，周身气压都低得要命。

        是真的动怒了。

        凉凉地抬起眼，他压着火：“之前是多久以前？”

        今天他人还活生生站在这，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都敢上手拉扯？

        正了正脸色，秦妤安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年多，他后来作为交换生出国了。”

        沉默几秒，江远余怒未消，心气也不顺，不过到底是舍不得对着她说出什么重话，只问：“学校没有人管吗？”

        不太敢抬头看他的脸，秦妤安磨磨蹭蹭了一会儿，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默不作声地听完，江远的眼皮抬了抬，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戾气。

        握了拳，他冷冷吐出三个字——

        “打轻了。”

        秦妤安默了几秒，想到他干净利落的打人动作，思绪一瞬跑偏。

        她抿了抿嘴，询问道：“你是不是专门练过打架？”

        反应了好一会儿，江远才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

        转过头来，他皱眉，眼神古怪地看着她：“没有，我没事专门练打架干什么？”

        “真的嘛？”秦妤安的语气像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你天赋异禀诶！”

        “……”

        “你刚刚出拳的时候简直帅爆了！”

        “……”

        对视了好半晌。

        江远败下阵来，火气也消得七七八八了，他和她打商量：“你以后别夸我了。”

        秦妤安看起来挺不理解的：“啊，为什么？”

        她猜测地说：“难道我夸你你害羞了？”

        “……”

        呵。

        扯了扯嘴角，江远实话实说：“你在夸人这一方面没有天赋，沉默是金，及时止损。”

        秦妤安拿着江远送的生日礼物回到寝室的时候刚好22点。

        见她回来了，正在敷面膜的游筱筱立刻凑了过来，紧紧挨到她旁边坐下，八卦脸：“你怎么就回来了？”

        把手上拎着的东西放到桌上，秦妤安莫名又茫然：“大晚上的我不回来能去哪？”

        “姐妹，你在开玩笑吗？”盯着她看了两秒，游筱筱恨铁不成地道：“大晚上当然是顺其自然地去一些应该去的地方，做一些成年男女应该做事情。”

        秦妤安目瞪口呆，两颊不受控制地染上一层绯色：“……你，你在乱说啥。”

        对她的羞涩视若无睹，游筱筱认真地叹气：“我和小晴都以为你明天都不一定赶得回来上课。结果……诶。”

        盘腿坐在凳子上的沈晴心领神会地跟着她叹气：“诶，白激动一场。”

        “……”

        秦妤安被这两人一前一后的唉声叹气弄得脸颊愈发发烫。

        她深呼吸了几下，控诉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保持冷静。”

        “你不是吧？”

        游筱筱跟见了鬼似的看着她羞红的脸，吐槽：“这都谈恋爱多久了，提起这事儿你还害羞啊？”

        她饶有兴致地追问：“你俩到哪一步了？”

        “……”

        沈晴也忍不住插话：“不会还没亲过吧？”

        “你俩。”游筱筱拉长了声音：“是在玩柏拉图之恋？”

        “隐私问题不予回答！”看到她俩唱双簧似的，秦妤安面无表情，企图四两拨千斤：“我要洗澡了，你们该干嘛干嘛。”

        游筱筱和沈晴异口同声：“行，你去洗吧。”

        结果，等她从衣柜里找了套换洗衣物转身，却发现游筱筱还在高深莫测地盯着她。

        沉吟片刻，秦妤安妥协了：“说吧，你们想问什么？”

        “没想问什么。”游筱筱玩味般地抬了抬眉，两手一摊，促狭地笑道：“就单纯地欣赏一下你稚嫩的脸庞。”

        “……”

        什么鬼？

        秦妤安怀着万分无语的心情起身往卫生间走。

        走到一半，她扭头，眼尖地注意到游筱筱和沈晴对视一眼后心照不宣的笑意。

        脚步一滞，秦妤安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伸手薅了薅头发，故作镇定道：“你们这什么表情啊？”

        对视片刻，游筱筱意味深长地眨眼，好奇道：“我说，江远是不是不行？”

        “……”

        秦妤安表情像被雷劈了。

        她翻了个大白眼，半个字也不想多说，脚步不停地跑到卫生间。

        关门的那一瞬间，秦妤安还能听见游筱筱在和沈晴闲聊。

        语气揶揄，带着捉弄的笑意。

        “可能是因为长得显小，有罪恶感，没好意思下手。”

        “有道理。”

        秦妤安：“……”

        一言难尽地望着镜子里羞赧窘迫的自己。

        她开始破天荒地思考‘江远为什么还不睡她’这个稀奇古怪的问题。

        他好像。

        似乎。

        完全没这方面意思。

        提都没提过。

        她也不能直接去问啊，这样会显得很不矜持。

        原地怔忡了片刻。

        下意识地，秦妤安低头看了眼胸。

        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的时候，她简直要疯了。

        浴室里，雾气腾腾。

        秦妤安慢慢捂住了脸，进行深刻的自我唾弃。

        皇帝不急太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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