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三章

战后的吉原百废待兴，趁着她还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阿竹拉了晴太到一边悄悄和他道别，晴太不满地拉着她的衣服，“你不是说你们不是二选一吗！”

        她难得有了逗他的心情，蹲下来和他开玩笑，“那我现在要你跟我走，以后不要你的日轮妈妈了，你跟我走吗？”

        晴太愣得说不出话，阿竹笑得阳光灿烂，抚开他的额发吻了吻，“我以后会回来看你的，放我自由吧，晴太大人。”

        “那，那阿竹姐你以后去哪？”

        “当然是回我的私塾啊。”

        “可你的私塾一个人都没有……”

        “……你想被揍是不是？没有你了我的开销就减少了，减少了就可以招生了，招到了私塾就办起来了，等下次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就是桃李满天下的阿竹老师了！”

        阿竹比划得眉飞色舞，看得晴太心情也好了起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她揉揉他的头叫他替她和日轮他们打招呼，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愣在当场，

        银时正抱着双手站在旁边的店铺沿墙打哈欠，看她转过来，还煞有介事地说道，“告别完了就走了，喂小鬼，下次再见。”

        晴太什么都不知道地和他们挥手，阿竹被他拉起手离开吉原。

        因为是旧船厂改造的吉原，所以在回到地面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电梯。

        很长。

        阿竹试图把自己的手挣开，可是对方在察觉到她的意图以后抓得更紧，她只好暂时作罢继续看着电梯的数字往上增加，但是增加了半天还是不到顶。

        她又尝试着挣了一下。

        “别乱动，”身边的人开了她十几年都没再听过的声音，经过变声期以后倒是浑厚了不少，听起来很有大人的感觉，可是不管怎么变，那股从小带到大的慵懒还是透了出来，她实在很想回，不想说话就别说了。

        但他显然很想说话。

        银时侧过眼神和她的视线对撞，看见对方跟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立刻撇过头去只觉得好笑，他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和小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的阿竹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而他也在真真切切感受着她的温度。

        真好。

        “这电梯好像坏了。”

        坏了？阿竹不相信地上前两步，用包着绷带的手掌锤了锤门，痛得倒吸一口气地缩回来，他急忙拉着她的手查看着，过近的距离又让她惶恐不安，猛地把手抽回来，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就是另一只手还依旧拉不回来就是。

        银时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上下左右脑袋都转了一遍，犹豫了一分钟又一分钟，才在对方有绝对不转过身来的架势下干咳着开口，“你在生气吗？”

        阿竹愣了愣，摇摇头，背后松了一口气，“那你干嘛不看我？”

        她抬眸惊了一下，她能怎么说，她该怎么说，她都已经是个死掉的人了，他就不该再来招惹她。阿竹发了狠把手用力抽回来，却没想到对方拉得那么紧，居然连他的身体都拉动了手还是黏在一起，这下一个重心不稳，他就把她撞到了墙上。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愣了两秒，简直是手脚并用地把他踹开，以一个完全保护自己的姿态蹲了下来。

        电梯不到她大不了就不站起来了。

        他都不知道他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银时烦恼地揪了揪头上的杂毛站起来，按下电梯上的紧急求助按钮，可对面一阵电流声以后，连火花都爆了出来还是没动，他重新坐下，“现在只能等别人发现了。”

        但吉原的人都正在忙重建的事情，新八和神乐又被他一早赶回去，所以等发现，猴年马月吧。想到这里他还有些窃喜，可身边的人就没这么高兴了，无奈地闭了闭眼，也坐到地上靠在角落，保存力气。

        “咳。”

        他不要脸地坐到了她身边一起靠到墙上，果不其然看见她往旁边挪了挪。

        “那什么，如果电梯突然启动了下坠的话，靠墙可以保命。”换言之就是其实他也不想靠过来的，但是没办法。

        她为了躲他还真的是宁愿坐到对面去，银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语地闭上了嘴巴。

        电梯里面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比如她当年去了哪里，后来过得怎么样了，为什么不来找他，是不是因为，在怪他。

        银时的眸光暗了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电梯门里倒映出来的自己，他们的变化其实不算大，真要说的话，只是岁月温柔地把过去的伤痛很好地掩饰起来而已，一旦揭开，内里还是那个丑陋不堪的自己。

        可他，忍不住……

        尽管知道自己的过去不值得被原谅，可她当初就是他生命里的光，他曾经为了这束光而战斗，也在黄泉的另一边跟随光回到人间，但他也曾躲避过这束光，怕光，再也照不到自己身上。

        “你还活着啊。”结果他开口就是这么不合时宜的一句话，简直让他想把自己过往看的狗血漫画全部从脑子里面挖出来。

        丢人。

        阿竹的脑袋偏了偏，眼睛都不睁开，打定主意不理他，银时皱了皱眉，又坐到她的身边，“别跑了，哪里我都会追上来的。”

        她闻言睁开眼睛，还是又一次，往旁边挪了过去。

        他果然如他说的又跟了上来。

        她又挪动一次，结果他又跟上来，跟就跟了，还若无其事地假装自己从来没动过，阿竹叹了一口气，终于坐定。

        反正他也看不懂手语，她完全可以不理他。

        可他居然嘀嘀咕咕地说起来了，还全是废话，一会对着对话机大喊大叫，一会跟她讲困电梯死人的鬼故事，再不然就是丧得要死，说氧气早晚会耗光，他们都会死在这。

        他和她都会死在这。

        “临死前你也不愿意理我吗？”银时的脸颊在缺氧的情况下逐渐泛红，她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假装的没理他，结果在他无可奈何之下抓着她的手按到脸上，才知道他因为伤口发炎发烧了。她开始真的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汗和扇风，见没什么用又抬手揉着他的太阳穴，他苦笑了一下，虚弱地开口，“舒服多了。可这样你不是很不方便吗，要不，我躺到你腿上？”

        她该夸奖他成熟了吗？小时候因为天热要她扇扇子完全不管直接趴到她大腿上的人现在还学会征求她的意见了，还在她不愿意的时候破罐破摔地拨开她的手，“没关系，阿银我反正没人关心死了也无所谓，就是可怜阿八和神乐啊，工资又泡汤啦，”

        阿竹为难地看了看抬眼偷看她的银时，站起身来又按了按毫无作用的电梯按钮，顶上的天花板她没记错应该都是有紧急出口的，可是能爬出去那个人，废了。

        她只好重新坐下来，扯平身上的和服，对他拍了拍，对方根本属猫一样立刻缠了上来，还贴心地把她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的脑门上蹭了蹭，“你真是救了我老命啊。”

        她抽了抽眼角，用着合适的力道给他按摩，大约是真的不舒服，银时在她怀里蹭了几下就睡过去，只有她僵着个身体，隔着衣服都能感觉他的体温烫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好久没见他了，记忆里不真切的面容如今确实地出现在眼前，让她有些想碰又不敢碰，她犹豫着伸出手，小心地用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圆滚滚的包子脸早就变化了成熟的模样，坚实有力的手臂也多了可靠的力量，不用问其实她也知道，他那几年也同样不好过。

        银时的眼皮蓦地睁开，直截了当地映出他眼中的她，阿竹眯了眯眼，看向自己右眼上面贴好的绷带，盖住了缺失的瞳孔和标志性的黑斑，像是暂时地盖住了身上的污点，可就如同她发不出声音的嗓门一样，她终究有着说不出口的过去。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来，指指天花板上的机关，用手语说了一句话，“靠你了。”

        银时看不懂她的意思，却感觉她又在往前走，只有一个人，什么都看不见。他抿了抿唇，重新坐下来靠近她，“阿银我现在可是个虚弱的病人，如果等不到那个烟枪女发现电梯的问题，大不了我就死在这好了。”

        阿竹皱了皱眉，

        “至少有你在。”

        她控制不住地感到震惊，突然就觉得没有办法面对他，每次都不打一声招呼地闯进她的世界，打破她原本的人生计划，宛如一个恶霸一样。

        太过分了。

        银时光明正大地转头看着默默生起气来的阿竹感慨道，“果然女人不管十岁还是二十岁都一样啊，”她疑惑地看着他，他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问她，“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阿竹瞪大了眼睛，眼里明明白白地反驳着一句话，你才更年期到了！

        他看得笑出声来，“你看，这不就明白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比你想象中的要近。”

        对方的话像一阵鼓声猛地敲击着她的脑门，她又无奈又不知所措地转过头去，前所未有地希望月咏赶紧出现在他们眼前，大概老天爷也真的听到了她的祷告，面前的电梯门传来刺耳的推拉声，没过多久，缝隙逐渐拉开，刺眼的阳光又一次照进来。

        到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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