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丝雀

我曾经问过她，在地球人眼中，天人是什么？她琢磨了一会，摇了摇头，反问我，你觉得地球人是什么？

        我想了想，地球人对我来说是比我更低等的生物，是我都被欺负到心理不平衡了，她凭什么还养尊处优地什么都不用做？

        我不服气，隔着栏杆扔下给她的食物，“大人说了，不能饿死你。”

        “谢谢。”她居然不生气。

        我是见过的，人类对动物就是随手扔出食物，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高兴了，就再扔一点，不高兴了，踹两脚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我不能踹她，大人说了，她就是养在我们这里的金丝雀，这只金丝雀很值钱，以后是可以卖出高价的。有人问大人能卖多高，他说，值一整个星球。

        我很难相信。

        这只丑陋不堪的金丝雀能卖一个星球？

        我叫金丝雀给我唱歌，金丝雀抿了抿嘴唇，唱起了一种像是童谣的东西，还是哄人睡觉的。

        她把我当什么了！

        我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她，“换一首！”

        金丝雀连躲都不躲，像折断了翅膀。她又沉思了一下，唱起一首思乡的歌。

        听得她声音里面的思念之情，我总算觉得舒服了些，可是还不够。

        “你知道你来到这里就永远不可能再回家吗？”

        我想打击她。

        “什么父母亲人情人爱人，就连地球上的一抔土都跟你没关系了。不过你想也是白想，说不定啊，他早就死了。”

        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是维持着那个恶心的淡笑。

        “就算他现在没有死，将来也不可能活命的！”

        金丝雀还是不说话。

        我气呼呼地又用石头丢了她一会，见实在没什么反应干脆去吃饭，迎面遇上两个换我下来的人，我连忙瑟缩着脑袋贴墙走动。这两个人是我们这里最喜欢欺负别人的恶霸，讨厌死了。

        他们以前很喜欢欺负我，自从金丝雀来了以后，欺负对象就成了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吃饭，转身回去隐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看他们怎么欺负金丝雀，他们面对着她露出了令人厌恶的东西不断上下摆动着，金丝雀显然也很讨厌，可是她睁开眼就会脏了眼睛，闭着眼睛又躲不掉，不管是哪一个结果，都会让那两个恶霸获得极大的愉悦。

        他们叫她小公主。

        他们也在说那些不好听的话。

        欺负人的人最喜欢看被欺负的人的眼泪，他们为了吓哭金丝雀，甚至还琢磨着拆了栏杆，上手摇晃起来，然后他们发现，他们越摇，金丝雀越害怕。

        我知道她此刻一定很无助。

        可这关我什么事？

        我赶在时间内吃了饭，回去把恶霸替换下来，恶霸显然意犹未尽，用他们洗都没洗过的手狠狠地揉乱了我的头发，那股腥臭的干臭味恶心得我刚吃的饭都要吐出来。

        我又跑到厕所去整理了一下才回到笼子外面继续守着，金丝雀还是那个姿势，她一动不动的，看着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我撇撇嘴，又捡起一块石头扔她，她这回抖了一下，抬起头看见我才露出笑脸。

        “笑什么笑啊？”

        她摇了摇头。

        “我吃饭的时候听说了一些事情哦，告诉你吧，你们打胜仗了，好像是一个什么夷的军队跟幕府兵合作了，那个什么夷里面出来了几个很厉害的人，听他们说还能一个打一百个呢。高兴吧，你快能回去了。”

        她一点开心的情绪都没有。

        “啧，那几个只会看脸的蠢货，说是里面有几个长得很帅的，还嚷嚷着能被他带走就算是人质也无所谓，真搞笑。”

        “喂，你在你们那里算漂亮吗？

        金丝雀摇了摇头。

        “那估计没办法了，人家那种混出来的都是要又高又性感的，你，你……”我想到了挂在太阳底下风干的咸菜，忍不住笑出声，“你就跟个小菜干一样。”

        金丝雀也笑了一下，可是笑得很难看。

        “我听他们说好像我们会跟你们谈判，到时候说不定能远远看见那几个人哦，好像好像一个是什么兵队总督一个是什么贵公子，”我嫌弃地摆摆手，“太麻烦了你们地球人的名字。不过有一个我记得，叫白夜叉的，你看，这才符合我们拉多奇葩星人的起名习惯。”

        我感觉金丝雀陡然紧张了起来。

        “你怕什么嘛？你不是那个什么幕府的公主，他们又不会对你怎样。”

        可她还是很紧张。刚刚恶霸那样欺负她她都没哭出来，此刻却莫名其妙的都是眼泪。

        我突然觉得心里突突的很不舒服。

        “见不到的，”我撇撇嘴，“你们我是不清楚啦，公主这种身份的人，我们低等贱民，是见不到的。”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安慰她。

        “放心好了。”

        可是金丝雀还是没能放心。

        两军交谈的最终目的就是带走在我们这里的金丝雀，看着老大高兴得多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块糖，我好像终于明白了大人说的能换一个星球是什么意思，不过对方提出在交换以前要见一下人质，老大只能紧赶慢赶地让平常在他身边扭来扭去的两只猫过来服侍金丝雀。

        就是审美不同，我也能感觉她们把金丝雀画得乱七八糟，可是金丝雀不愿意反抗，她好像对他们的人的厌恶大于了对我们，居然在私底下面对我的时候，问我要一块面纱。

        “你很不想见他们吗？”

        金丝雀默认了。

        “那就不见啊，”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我们的公主是被国王捧在手心长大的，据说她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据说她动动手指就可以让所有人跪在她面前，同样是公主，怎么金丝雀却只能关在笼子里面，还连不想见的人都必须见。

        “你骗我的吧？你怎么可能是公主？”我好像突然开智了，“还是说你就是假的，是幕府故意拿来应付我们的？！”

        金丝雀又不说话了，她的眼泪好像吞进了肚子消失不见，镇定以后又恢复成那个嘴角带着微笑一举一动都优雅的女人，她问我讨要一块帕子，把脸上的乱七八糟擦拭干净，重新用细碳画了两笔，沉静地正坐下来。

        “把他叫过来。”她突然开了口。

        “谁？”

        “能做决定的那个人。”

        我不自觉地听了她的命令。

        我的顶头老大就是老大，我去找了老大结结巴巴地跟他说完以后，老大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来到笼子，不知道金丝雀和他说了什么，老大从一开始的狂妄到后面惧怕地匍匐在金丝雀面前，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大着急忙慌地让我去报告大人，我却抬头看了一眼金丝雀，金丝雀的眼底没有了往日面对我的温度，冷得比那两个恶霸还冷，冷得好像，我也应该跪在她面前才对。

        我听见了，她还要处理了监狱里的一部分人。

        “大人，”她弯起眉角，“请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老大被吓得连声音都在发抖，行完礼以后又拉着我退出去，他跑得脚步踉跄地出了监狱，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他跟在大人身后又来了。

        我赶忙跪下迎接大人，大人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又没过多久，大人又走了，接下来鱼贯而进的是大人的侍女，一个接一个，监狱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多人，等到她们都要离开的时候，跟在的是高贵得我一点都认不出来的金丝雀。

        我还有关于公主的话没跟她说，我曾经也在人群里远远看过一次公主的背影，就跟此时的她一样，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鬼使神差地偷跑到高塔上面偷看他们，此刻的礼仪军正在敲打欢快的鼓点，在这样一片鼓点里面她走向了仿佛乌云笼罩的幕府军，我看见金丝雀跪在一个男人面前行了礼，然后男人和大人谈好了条件，带走了金丝雀。

        金丝雀临走前突然回过身来对着我们这边行了一个大礼，她的眼神好像穿过遥远的距离和我相遇了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好像对我笑了一下，仿佛在说，以后有机会再给我唱歌。

        我直愣愣地看着她离去，忍不住嘲笑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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