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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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书并不知妹妹已经和陆长舟见过的事,待回到客舱,单独嘱咐楚橙:“这位陆小侯爷别看那张脸生的好,性子怪的很。他好洁,还不喜女子近身,在汴京不知多少女郎为他伤心,你离他远些。”
他说这番话,是担心妹妹对陆长舟生出别的心思,毕竟陆长舟那张脸……太招人了。
而且他来扬州前还听闻,陆长舟时日无多,陆家有冲喜之意,但冲喜人选肯定落不到妹妹头上。妹妹身体本就不好,哪有两个病弱互相冲喜的。
说白了,他怕妹妹被陆长舟勾去,伤心。
可惜他多虑了,楚橙对未来夫君的要求,其一就是必须身体康健。若像陆长舟那样时常以白帕掩血,说不准活的还没她长,怎么冲喜呢。
楚橙乖乖答:“知道了哥哥,我不乱跑尽量避免与他遇上。”
船只顺风而行,扬州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只是这一晚,楚橙才睡下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变成了后宫之主,身着正红嫁衣头戴九翟凤冠,面前摆了一杯毒酒。
“皇后娘娘,安心去吧。”一个太监双手奉上毒酒,恭敬道:“乌斯使臣酉时动身,再不快些便该耽误吉时了。”
身后脚步声渐近,年轻帝王走了进来,面色漠然:“皇后莫要怪朕,朕登基半载,北有关西七部虎视眈眈,南有乌斯,更遑论还有一帮搅弄朝堂风云的老臣,如今大周内忧外患齐聚,风雨飘摇。”
“与乌斯这一战打不起只能议和,既然乌斯王想要你,你便去吧。是我周元烨无能,护不住你!”
亲手奉上一国皇后的事太窝囊,皇帝不甘心让乌斯人如愿,为了战事又不得不妥协,只能赐死发妻,将尸身送过去以全大周脸面。
一旁宫妃模样的女子泣涕涟涟,“姐姐,安心去吧。蕴儿作为您的亲妹妹,会照顾好陛下。”
紧接着,两个太监上前制住她,毒酒入喉,锥心之痛袭来,她的尸身在泼天雨幕中被抬上了花轿……
楚橙被惊醒,屋外滴答滴答,又下雨了。
她猛地从榻上起身,只觉周遭空气稀薄,心口不适逐渐强烈,甚至不仅心口,五脏六腑也有撕裂般的疼痛。
这是心疾又犯了。
还好惠娘眼疾手快,端过汤药喂她喝下,又唤人去请大夫。
不过惠娘才出声就被制止了,“不用。”随着梦境消失好像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楚橙缓了缓,说:“好多了。”
话虽如此,但楚橙颤抖的双肩暴露了她的慌张。那个梦带来的恐惧,远非过往十七年经历所能及。她强迫自己冷静,慢慢回忆梦中的一幕幕。
皇帝周元烨,亲妹妹蕴儿,乌斯王……她成为皇后被赐死,亲妹妹和皇帝双宿双飞了?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楚橙虽远在扬州但因外祖母常说汴京的事,对朝堂也有三分了解。如今平宣帝有四个儿子,大皇子周承安被立为太子,周元烨排行第三,乃茵妃娘娘所出。有太子在前,周元烨怎么越过太子继位?况且她身子弱,皇家又岂会挑选她做儿媳?
她问:“惠娘,楚府可有叫蕴儿的姑娘?”
因要去汴京,惠娘前几日就把楚府情况打听清楚了,“有,是您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十六,怎么了?”
楚橙心里发慌,这莫不是一个预知梦?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现在下定论还早,还是等回京看看楚蕴和三皇子样貌再作打算,毕竟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两个人。
一路无话,船只很快就出了江南六州。青瓦白墙,水乡小桥飞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广阔原野和苍茫高远的天色。
这一路,楚橙没怎么离开房间,直到到达太康,船只靠岸补给,楚行书问他想不想去太康逛逛。
这么久闷在船舱里,楚橙确实倦了。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她一直睡不好觉,心想正好下船找座庙拜拜。兄妹二人刚下船,猝不及防遇上陆长舟。
他今日身穿青色银纹卷袖直缀,腰挂环佩,手中漫不经心旋转一把折扇。清隽不失文雅,颀长身量自带威仪,面色不若几日前苍白微微有几分血色。
“陆小侯爷。”楚行书礼数周全,楚橙也紧跟着行了个万福礼。
陆长舟微微颔首,与楚行书寒暄几句才说起今日目的。原来他有位姨祖母寡居太康,此番奉祖母之命接她去汴京。
只这么匆匆一面,两拨人很快就分开了。
太康有座前朝所建的佛光寺,据说□□当年乱世起家,败战连连之际途径此处,弃刀戟入寺算过一卦,自那以后大周军队势如破竹直抵前朝都城,长此以往民众纷至沓来香火极为鼎盛。
楚橙进入佛光寺,因人来人往不小心撞到一位老夫人,楚橙忙道:“抱歉夫人,可撞疼您了?”
对方年纪不小但精神矍铄,抬眸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笑答:“无妨无妨,我老婆子身体好得很,不碍事。”
这位老夫人就是陆长舟的姨祖母赵氏,她笑着同楚橙告别,步子飞快一路来到禅院。
佛光寺以崇智大师卜卦问吉最为出名,据说他乃灵童转世,十一岁便是寺庙座元,能窥天机。前几日陆老夫人来信,让她到佛光寺请崇智大师算算陆长舟冲喜一事。
入了禅院,赵氏便迫不及待跪下了。她并非第一次见崇智大师,多年前陆老夫人待字闺中时,曾于赵郡来此处求姻缘,果然嫁得如意郎君陆老侯爷。当时崇智大师仍是少年,如今已双鬓花白。
赵氏道:“老身此番代陆老夫人前来,乃是为陆氏第三孙儿婚事。陆三郎恶疾缠身恐时日无多,如今唯有冲喜的法子。想请大师算算,什么命格的冲喜娘子与陆三郎相配。”
“敢问女施主,陆三公子生辰八字。”
赵氏对答如流,“七月初四,午时。”
只见崇智大师凝眸片刻,掏出几只龟甲放于火上烘烤,缓缓道:“三公子于大凶朱雀黑/道日降生,又碰上太极生命钟的阳极,阳气过盛需补阴。五行之中水为阴,因此生于绝烟火日,命格为水的女子最为适宜。”
闻言,赵氏咕哝了下,“大师别诓老身,绝烟火日和朱雀黑/道日一样乃大凶,三郎命格如此凶险,再配上这般命格的女子岂不是凶上加凶?”
“此乃天机也。”崇智大师但笑不语。
每人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眼瞧着时辰已到赵氏不好再留,只能满腹疑问地起身走了。
她来至前院捐了一琔金子当香火钱,捐香火钱后有小沙弥赠送红笺,说写上姓名生辰挂于菩提树上,佛光寺会有人每日为之诵经。
这种祈福的事,赵氏自然写上陆长舟的名字和生辰。她写完后起身,不小心与一位姑娘撞上,红笺也掉了。
赵氏定睛一看,欣喜,又是那位天仙似的女郎。她握住楚橙手,“哎哟,我与小娘子有缘,今日竟见了两次。”
楚橙刚从正院拜完佛出来,也在写红笺。她甜甜笑,“我与夫人是有缘。”
二人的红笺落在地上,不约而同俯身去捡,只是捡错了,分别拿到对方的。楚橙看到红笺上写着:陆玠,字长舟等信息,心头猛地一跳。
是同名吗?还是这位老夫人与陆长舟有关系?
而赵氏看到楚橙红笺上写的生辰,也为之一震,她问:“姑娘生于三月初四,绝烟火日?”
楚橙淡淡一笑,“是。”
小时她便听人说她生于大凶,楚橙本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生辰,但对方既看见了也不好隐瞒,只得大方承认。然后,她便见赵氏神色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夫人,我们的红笺拿错了。”楚橙将那张写着陆长舟名字的红笺递给她。
赵氏压下心中情绪,交换了红笺,说:“我是为我的孙儿求的,求姻缘。他二十三,早该成亲了。”说罢,她朝远处招招手,“我孙儿过来了。”
楚橙朝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信步朝她们而来,不是陆长舟又是谁?
瞧着芝兰玉树的孙儿走近,赵氏颇为自豪,对楚橙道:“我孙儿长得好吧,他还未娶妻呢,连通房妾室都未曾有,就是年纪有点大……”
未娶妻?
楚橙讶然,可是……陆长舟不是连孩子都有了吗?
难道,他在扬州养了外室,在百川书院看到的那个孩子是外室子?
楚橙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极有可能。扬州烟花之地众多,她听表姐说过专门有条巷子就是供人养外室的。是了是了,若陆长舟只是奉陆老夫人之命来接姨祖母,又何必绕道扬州?肯定是专程去看外室的。
她心里掀起惊天巨狼,面上却端的平静。外室连贱妾都不如,外室子更是一辈子遭人耻笑,连族谱都上不去。可怜那个叫福宝的小娃娃,生的玉雪可爱,竟遇上这么个爹……
楚橙胡思乱想的时候,陆长舟已经走到她和赵氏身旁。虽疑惑楚橙为何会与姨祖母在一起,但他对赵氏一向恭敬,拜了拜:“姨祖母,可写完了?”
少女的嫌弃不露声色,当陆长舟靠近时,楚橙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但陆长舟洞若观火,岂会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
他装作没看见,倒是赵氏拉着楚橙殷勤向他介绍:“这位姑娘与我有缘,今儿都撞上两次了,也不知姑娘芳名,多大年纪,家中……”
“姨祖母,她是楚家女,与我们在一条船上。时间紧急,有什么话上船再说。”
赵氏没想到还有这等巧事,看楚橙的眼神当即又亮了几分。她笑着:“写完了,催什么不都是为了你好。”说罢把红笺递给陆长舟,指着一旁高大的菩提树:“挂到上面去。”
陆长舟示意临阳去办,哪知赵氏不答应,指定要陆长舟亲自挂。说罢还热心道:“顺手的事,你帮楚姑娘也挂一下。”
没办法,陆长舟只得朝楚橙伸手,“乐意效劳。”
这是祈福的红笺,楚橙可不想经陆长舟的手。她现在认定陆长舟养外室,心里很是一言难尽。
哥哥还说此人不喜女子近身,看来不过是表面功夫,养外室的能是什么好人?想到陆老夫人还要给他冲喜,也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倒霉,楚橙都有点同情那位冲喜娘子了。
自然,她仍旧端着恭顺柔软的模样,福了福:“陆小侯爷金贵之躯,不敢劳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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