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十里红妆

高蟾接着念道：“朝芊云锦一百匹，思芊蜀锦一百匹，慕芊流云锦一百匹，念芊云纱一百匹，如意糕一担，芙蓉饼一担，樱花酥一担，四季祥瑞一百盒……”

        灵芊儿插嘴问道：“什么四季祥瑞？”

        高蟾道：“姑娘平日里喜欢吃的点心，选四样放在盒中。昨夜城主回了亡城就命我去置办这些东西，这些点心都是亡城的百姓连夜做出来的。”

        灵芊儿见那边还有两条大鱼，四个人合力抬着，大鱼的脖子上系着大红绸。

        “这鱼……”

        高蟾笑呵呵道：“城主亲自去海里捕的。”

        灵芊儿道：“他人呢？”

        高蟾道：“城主说伤了姑娘的心，不敢来了，命我送上这些东西给姑娘赔罪。”

        高蟾一招手，箐娥走了过来，她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一对红珊瑚打造的彼岸花耳坠呈现在灵芊儿眼前，还有一支彼岸花发簪，这深红的颜色像极了灵芊儿的原身，花瓣卷曲，上翘的花爪根根分明，绚烂绯红。

        灵芊儿拿起来反复摩挲着。

        箐娥道：“我准备了几种上好的茶叶，还有上次我给姑娘沏的红茶，前几日，城主专门来我茶庄，品了又品，姑娘给它起个名字吧。”

        灵芊儿想了想，道：“樱蜜。”

        高蟾接着念道：“樱蜜一罐，云雾一罐……”

        灵芊儿跃到房顶，见这送礼的队伍一直延伸到了石阶的下面，石阶上站满了看热闹的小妖，蚕月轩内也是挤得水泄不通。

        明礼放下一样，又拿起另一样仔细观摩。

        霜少看着琳琅满目的聘礼，满意道：“他虽然喜怒无常，可如今看来，对芊儿倒是用心。”

        红姝噘着嘴瞧着这些聘礼，是一脸的嫉妒加羡慕。

        泽翎见状，便道：“我就是穷书生一个，但是我保证，日后的聘礼，也是绝对用心的。”

        子舒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他顽皮地笑道：“我的爱徒要是相中了谁家的女妖，从下聘到娶妻，怎么也得比这个场面大才行啊。”

        红姝脸红了：“谁说要嫁了。”

        泽翎紧张道：“你不打算嫁我吗？小生此生唯爱你一人，若有负于你，定当万死……”

        红姝捂住了他的嘴：“嘘，瞎说什么呢？”

        泽翎搂着她的腰，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你们两个真腻歪。”子舒捂着眼睛走开了。

        “金香玉……”

        子修沉着脸说道：“行了，别念了。”

        高蟾手中的礼单还没念到一半，闻言马上闭嘴了，站在原地等着妖王发话。

        灵芊儿从房顶跳下，彼岸花簪子已经插在了头上，她紧张地看着师父。

        子修拧眉半晌，道：“聘礼都收下吧。”

        高蟾松了口气，递上礼帖说道：“城主觉得九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子修眉头一皱，高蟾心口一紧。

        灵芊儿突然问他们：“如果出嫁了，我可不可以回来住呢？”

        青女问她：“怎么？你不想嫁到亡城去吗？”

        灵芊儿道：“我只是在想，如果嫁人以后我就不能回来了，那我还不如不嫁，我要待在师父身边。”

        子修莞尔，心道：“如今徒弟的记忆恢复了，还是说出‘我要待在师父身边’这样的话来，原来师徒情分从来都没有变，倒是我先酸了。”

        这时突然从人群中冲过来一个抬箱子的伙计，头上包着头巾，他紧张地问灵芊儿：“你这是什么话呀？你想回来就回来，我还能拦着你不成？要不然，这些都算是我的嫁妆，我给妖王当上门女婿。”

        高蟾咳了几声，小声道：“城主！城主！”

        钟寒一把扯下头巾，银发散落下来：“你到底是嫁我还是娶我？”

        此话一出，紧接着从人群中冲出了两名伙计，其中一个搀扶着另一个。

        一人劝道：“少主人，你可是钟家的长子，哪有给人家当上门女婿的道理？”

        另一人急道：“哥，你可不能冲动啊，要不，咱们在这儿买块地，把新房盖在灵山，好不好？”

        灵芊儿摘下钟华的头巾，惊讶道：“悯空小和尚！”

        钟华想起她为自己挡的那一掌，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她：“是我。”

        钟寒上前拉开了他们，责备道：“干什么呢？以后少抱你大嫂。”

        钟华道：“我先认识她的。”

        钟寒道：“那又怎样？”

        霜少走过来，抱着双臂说道：“钟公子，你那日的一剑，可真是吓坏我们了。”

        钟寒自知有错，无话可辨。

        明礼道：“芊儿是被我们宠大的，我们都没舍得打过她一下，唔……当然除了我哥。”

        明祯道：“芊儿就算犯了错，也只有我们娘家人有资格罚。”

        钟寒看着眼前的妖王，几位在场的妖神，还有这么多灵芊儿的师哥师姐，尴尬地笑了笑，这娘家人真是不好惹啊！

        一向桀骜不驯的他，竟也感到后背发凉，全身发怵。

        九月十六，秋高气爽。

        灵芊儿静静地坐在妆台前，镜中的她肤白如雪，脸颊罕见地泛起了红晕，一朵妖艳的彼岸花印在眉间，与朱唇相互辉映。

        “我要出嫁了，嫁给钟寒！”她对着镜中人说道。

        幽雨站在门口催道：“姑娘，时辰到了。”

        子修手持红纱在萱草居门口等她。

        几片樱花瓣飘落到了灵芊儿的头上，子修轻轻摘去。

        “这嫁衣，是幽雨亲手做的吧？”子修问道。

        “是，以前在绣坊跟着师傅学过几年手艺。”幽雨道。

        “师父，这小兔子真是无所不能啊。”灵芊儿夸道。

        幽雨含羞一笑，帮她整了整裙摆。

        这一身朱红齐胸霓裳，红艳如火，华美高贵，衣带上系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葫芦。裙摆绣着凤穿牡丹，几步走来，凤鸟似是轻拍着翅膀，在牡丹花丛中翩翩起舞，外罩一件大雁南飞金丝大袖衫，薄如蝉翼，缥缈如雾。

        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盘起，发髻正中戴着一支凤凰金簪，凤凰脚踏祥云，口含珍珠，凤尾展开犹如一把小金扇，金光熠熠，双耳戴着一对嫣红的彼岸花耳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子修觉得发饰太少了，拧起了眉。

        灵芊儿道：“师父，发饰多了感觉头好沉的。”

        幽雨道：“大人，本来打算戴流苏凤冠的，可是姑娘嫌繁琐，勉强戴了这支凤凰金簪。”

        子修莞尔道：“罢了，随你吧。”

        子修依依不舍地将红纱罩在了她的头上，红纱遮面，依旧难掩她雪白娇嫩的脸庞，凭空多出了一份神秘的美感。

        灵芊儿挽着子修的胳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闺房。

        子修道：“你想回来就随时回来，就算有一天钟寒抛弃了你，师父不会弃你，你永远是我徒儿，灵山永远是你的家。”

        灵芊儿的眼泪流了出来，抓着师父的手紧了紧。

        幽雨劝道：“姑娘，妆可别弄花了，灵山到亡城，不过一张传送符的距离。”

        子修笑道：“对师父来说，是眨眼间的距离。”

        灵芊儿破涕为笑。

        她隔着红纱看到所有门楣上都挂着喜庆的红绸，一路来到云台，眼前站着很多穿鲜红衣衫的小妖，每个小妖身旁都放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绸缎，玉石珍珠，还有黄金首饰、翡翠如意、金碗、玉瓶等等等等。

        幽雨笑眯眯道：“这是子修大人给你准备的嫁妆，比聘礼足足多了三倍呢，后面这些，是妖神和大家送你的贺礼。”

        灵芊儿问道：“师父，你暗室里的珍宝不是都给了我吗？你哪儿来的这些东西啊？”

        子修第一次露出顽皮的表情，在她耳边轻声道：“谁说师父只有一个暗室？”

        灵芊儿掀起红纱，紧盯着子修胸前的玉环，嘟着嘴道：“我就觉得这玉环不是俗物，果然！”

        子修呵呵笑着，将她的红纱重新盖好。

        通往山下的石阶上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每层石阶两旁都站着两个红衫小妖，有的扛着大箱子，有的手里捧着玉器，他们跟在师徒二人身后，缓慢下移。

        走下这长长的石阶，一路来到鼠尾巷，红衫小妖笔直地站在街道两边，他们身后挤满了看热闹的妖，条条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

        妖使往妖群里扔着福袋，里面装着金叶子和丹药。

        刚出灵山，就迎来了一场花瓣雨，樱花林里的树精全员出动，它们站在道路两边，不停地抖动着树枝，随着送亲队伍慢慢前行。

        一路花瓣纷飞，美到极致。

        “钟寒呢？”灵芊儿问道。

        “在十里外的梨花亭等你呢。”幽雨道。

        “为什么不在这里接我？”灵芊儿不解道。

        “你看这山樱树下挑嫁妆的红衫小妖。”幽雨笑道。

        “这里怎么还有红衫小妖？”灵芊儿问道。

        “这是子修大人为你铺的十里红妆啊。”幽雨道。

        灵芊儿甜甜一笑，渐渐加快了步伐。

        子修道：“走慢点儿，以后师父怕是没机会陪你走这么长的一段路了。”

        灵芊儿鼻子一酸，沉默半晌，道：“那我再多出嫁几次就好了。”

        子修噗嗤一笑，又道：“不许胡说。”

        灵芊儿道：“师父，我就算出嫁了，也会常常回灵山黏着你的，师父要走的路上，一定少不了我的身影。”

        子修道：“嗯。”

        这十里出嫁路，幸福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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