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季燕池提醒过他:“你的异能力相对来说是很罕见的类型,如果不小心隐藏的话,很可能会带来麻烦。”

        “毕竟是罕见的反异能力类型的能力。”

        “不过上次的事情不用担心,有可能涉及的内容都被我删除了。”

        她这样说道。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因为我发现外面的世界也就那样,没什么了不起的耶。所以我决定回来再做几年普通人试试看,过几年再看看外面是不是还这么枯燥乏味。”

        “这种能力,就像以前那样处理就好,虽然很无聊,但是外面的世界也一样无聊,还不如现在的生活。这样的话,危险应该不大吧。”

        ——现在结果又是怎样的呢?

        血。

        满地的红。

        家里一片狼藉。

        他的身上,沉重地压着两具身体。

        门外的杀手还在争执,一个说“我接到的命令是只把孩子带回去”,另一个说“可我接到的命令是一个不留,不能让这么危险的异能力者继续存在”。

        好吵。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涩得发痛,像想要流泪,但什么也哭不出来,只能看见满眼的红色。

        从他们的话中,他知道了什么呢?一方因为欲望,所以要杀死他的父母,然后把他带回去作为工具,只因为他有价值,有意义。

        另一方因为忌惮,所以连他一起杀死,只是因为不希望他这样的异能者存在。

        只有黑手组织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做错了什么?

        他的父母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

        又是什么时候?

        ……是那时候吧,在贫民窟里,突然撞了一下他的男人。因为并未有任何危险,甚至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所以被他和季燕池一起忽略过去了。

        他好像应该开心吧?毕竟他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觉得毫无意义,能让其有所改进,能够接触到一些刺激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是他的期待。

        否则,他也不会答应季燕池那冲动的想法,去把小田先生救出来。

        就像他早就期待的那样,偶尔也想过会不会突发意外,于是父母双亡,然后自己孤身一人地活下去。因为对父母有所厌烦,讨厌他们自作主张的安排,所以觉得,只有在他们死掉之后,自己才不会被束缚住。

        现在,那名为“爱”的枷锁可以脱掉了,名为“骄傲”的代名词也不再存在,他实现了自己曾经偶然间的所想,真正地“自由”了。

        啊啊,在中枪之后,他们还睁大眼睛安慰他,说着“不要害怕”、“好好活下去”、“治,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啊”这样的话……真的以为那种话有作用吗?替他挡住子弹,就那样值得高兴吗?

        毫无作用,那只是苍白无力的东西而已。

        就像当时枪响四声,在名为苦难的门上迅速而沉重地叩四下。

        这样想着,太宰治继续将双手捂在枪击造成的伤口上,毫不在意随时可能进来的人和皮肤上沾到的血。

        呼吸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但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死掉,因为不是致命伤,所以只会在这种时候遭受更多的折磨,比如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凉,再然后是血液流失后出现的耳鸣和晕眩……他们会在这样极致的痛苦之中,慢慢死去。

        那是一种漫长的死亡。

        你们……是想要这样拖下去,还是更加干脆利落地死去呢?

        ……

        因为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讨厌,虽然本人并不介意,但是考虑到太宰治的感受,所以季燕池从不与他一起上下学。

        通常是这样,太宰治先回家,隔一两个小时,等到学校基本上没有人了,门口接送的家长和车也完全散开,季燕池才会慢慢收拾好书包,从教室出来,准备回家。

        太宰治和她的家,所在的那一片已经属于横滨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才能绝大程度上减少被黑色组织打扰到的可能,也因此必须要坐车才能回去。太宰治上下学会有专门的司机接送,而季燕池则会赶末班公车,在天色完全暗淡下来之后抵达那里。

        在夜幕完全笼罩世界之后,这里会显得尤其安静,但如同今天这样安静,却也是相当不同寻常的事情——虽然居住在这里的人不多,但是至少也会有人说话的声音吧?

        她有种货真价实的、不太好的预感。

        沿长街一路往里走,走到大约中段的位置,就是她的家,如果用跑的,会以更短的速度到达,但季燕池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略微偏头,想要确认太宰治的安危,在看清邻居家门口的两具尸体时,她的视线凝滞了。

        门是打开的,似乎里面有人走出来过,于是在这段路上留下了带血的脚印。尸体的手上有枪,看当时情况,应该是两个人互相对彼此射击,于是造成了双方的死亡。

        门是打开的,所以不必叩门就能直接进去,拐角就是客厅。

        在那里,她看见太宰治满身都是血,脸上也是,手上也是,他平静地按住父母身上的伤口,好像这样就能够阻止血液的流失。

        但那只是两具尸体而已。

        死因不是失血过多,而是窒息死亡,在没经历过前,说不好两者谁更痛苦,但快刀斩乱麻总应该比钝刀子割肉要更好一些吧?

        她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

        太宰治,你……?

        所以你掐死他们,是为了不让他们那么痛苦吗?

        见她来,他抬起眼睛,声音干涩:“救他们。”

        季燕池停了停,继而摇头:“……做不到,人无法复活已死的人。”

        她清楚地听到,太宰治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伤痛的悲鸣。季燕池垂下眼睛,她走近太宰治,蹲下身去,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即使再怎样厌倦这样的生活,但是当希望你过着这样的、他们觉得是幸福的生活的那些人死掉,也是会痛苦的吧?

        获得自己原本想要的生活也不一定让人快乐,毕竟人总是憧憬得不到的东西。

        “你很为他们难过吗?”她轻声问道。

        “不啊,我不难过,我怎么会难过呢,因为他们,我才不得不扮出这副模样,不得不勉强自己去学校里迎合老师,我不难过,从此之后我就可以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了,我不难过啊。”太宰治带着笑容回答她,仿佛在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

        季燕池拆穿了这样冠冕堂皇的笑脸:“那么,你为什么在哭?”

        “……”

        “想哭就哭吧,当自己的父母死去的时候,普通人是有权利哭泣的。”她静静地说,然后伸手替他擦去了眼泪。“不要扮演什么,也不要伪装自己,在我这里,你想哭就哭。”

        她补充道:“我不会笑你。”

        她抬起手,遮住了太宰治的眼睛,感到自己掌下有濡湿的触感。

        黑暗笼罩在他的眼睛上,太宰治无声地哭着。

        ……

        如最初的那样,他实现了自己不想读书,可以自学的愿望,却并不开心。

        像鬼魂那样浑噩了几天,中途睡了多久、又有没有吃饭,自己是完全记不清,太宰治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给东西就吃,撑不住了就倒下来睡,也不管吃了什么,又睡在哪里。直到季燕池给他端了一碗面,他吃了一口,才突然清醒过来。

        因为实在是……太难吃了!

        他不可思议道:“你就给我吃这个?”

        清醒过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在季燕池的家里,衣服似乎有被更换过,不是沾了血迹的那一套,而是全新的。脸和手也洗得干干净净,恢复到和平常别无二致的情况。

        接收到太宰治的眼神,季燕池说:“别看我,衣服是警官换的,我报了警,他们把这起案子定义为了黑色组织火拼后波及普通人的事件。总之,我都处理好了。”

        太宰治张口:“没问你这个……你就给一个刚刚经历了父母离别之痛的人吃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啊!缺盐少味,没有美味的汤汁也没有饱满的面条,碗里就那样搁着一坨煮过头的面,配着一块金黄色的煎蛋,连葱花都没有放——这种东西,配被称为食物吗?

        季燕池似乎完全没理解到他的问题点:“有什么不对的吗?我也吃这个,你那碗还比我这碗多一个煎蛋。”

        太宰治:“……”

        太宰治:“你家的盐和醋和味精在哪里?”

        季燕池给他指了厨房的位置,他尤显不满足,继续要求道:“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蟹肉罐头,新鲜的蟹暂时不要,以后可以考虑。”

        季燕池几乎是没有思考,就点头同意了他的要求,并在他惊奇的目光中飞快把那碗在他看来并不能入口的面解决掉,然后穿好鞋,出门去给他买他要的罐头了。

        看她这么爽快,太宰坚定地相信,如果说要吃新鲜的蟹,季燕池也一定会给他做。

        问题好不好吃就不一定了。

        ……看这缺盐少醋的,他可不想吃白味蟹肉。

        看着厨房里严重缺少的调味料,太宰治想道。

        把自己的面里搁好东西,吸溜着并没有变得好吃的面条。太宰治视线的余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他微微怔然了。紧接着他就把手收回,随便地找了个衣服兜揣好。

        ……

        因为比较偏的缘故,距离房子最近的便利店在三条街之外……但似乎是由于最近这边发生了十分恶劣的枪杀案的关系,所以当季燕池赶到那家便利店时,发现对方挂着歇业的牌子,而再开始营业的时间不定。

        因此,她不得不赶去七条街之外的便利店买蟹肉罐头。

        处理这件事并没有如同她对太宰治说的那样轻松。这是一起非常恶劣的案子,附近的其他人都被杀死了,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要将那对夫妇的死因掩盖为“枪杀”才行……即使她个人理解太宰治的行为,也明白相对失血过多那样的死去,窒息死亡已经是相当和善的选择了。

        但是,她也知道警察不会听从这样的辩解。

        他们只能判定,最后造成他们死亡的,是太宰治。

        因为他年岁尚小,或许其中还有周旋余地,不会因此而直接进监狱,但无论结果如何,那一定会对太宰治造成二次打击。

        当时,在报警后短暂的收集现场讯息中,她得知那两个人是港口mafia派来的杀手。但港口mafia不是如“蛇穴”那样可以被轻易摆平的存在,而是盘踞于横滨的恶龙——以太宰治的特殊,如果他们盯上他,手段一定不单纯只是这样而已,杀手只是前菜而已,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后招。

        只能见招拆招而已。

        而且,如果他们预料过太宰治的行为,也预判过之后的局面。那么让太宰治因为这件事被抓,在他们看来,是否也是符合预期的发展?

        季燕池不知道,她也不敢去赌。

        而且太宰治的表情……她为之感到了深切的担心。

        所以用能力掩盖了他们真正的死因,合上了逝者的双眼,她说:“我会帮你们报仇的……太宰治,我也会帮忙照顾的。”

        这种事一定会对太宰治造成相当大的影响,她无法笃定自己可以完全理解他的感受,或许她看见的东西只是太宰治心中的冰山一角,所以一切所能做的,只有陪伴在他身边而已。而且说到底,这件事本身也有她的缘故,如果她没有允许太宰治出去,如果她能早些看出那个男人的不怀好意,如果她能早点回家……

        如果、如果。

        那么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季燕池抬头,看着横滨城市天空之上的夜空,今夜无星也无月,天空是一块无瑕的深蓝色幕布,沉沉地笼罩下来,逼得人喘不过气。她收回视线,转身走进便利店。

        提着蟹肉罐头、各类调料,生活用品,乃至于牛奶这样的两大袋东西慢慢走回家(因为发生了枪杀案的缘故,没有司机敢在这附近逗留,也不敢接这里的客人,所以只能步行),在打开门,看见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太宰治时,季燕池愣了下。

        他的旁边是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的面碗,而根本没有盖被子什么的,太宰治直接就在那里睡着了。可以看出,他睡得并不好,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是蹙起的,眼下的青黑色也就愈发明显。

        ……毕竟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啊。

        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玄关,季燕池走到桌子旁边,替太宰治抚平皱起的眉头,为他盖上被子、垫好枕头,她安静地看着他的脸,轻声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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