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当然是意识到了的。

        那种感觉很明显，虽然难以用语言表述，然而的确，当它出现的那一刻起，整个人都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了。

        不单单季燕池是异能者，结果事到临头，自己也是异能者吗？太宰治把手指收拢又张开，罕见地露出了一副迷茫的表情。

        他自然能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之前没有察觉，但是在发现原来“自己是异能力者”之后，有些事就明显得太过了。毕竟是被动触发类型的能力，如果没有接触到所谓的异能者，他就不会察觉这件事……你们，是这么想的吧？

        多么自我的决断，企图让他这样的孩子，也成为“普通人”……之类的。

        没有考虑过他是怎样想的吗？

        没有考虑过他是否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没有考虑过他——其实很反感于……成为普通人吗？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理由，他使用了那个本来想让季燕池主动提出“要更换座位”的人情，让她想办法瞒过老师和父母，因为他决定要逃学，回来的时间并不确定。

        出乎他意料的是，连那些书籍都要给他换掉的季燕池，这次并没有多问他的理由，甚至没有反对“要逃学”这件事，而是很平静地接受了。

        在通过自己早已在心里记熟的路线翻墙出去的时候，太宰治难得有了一种愉快的心情。

        她的确没有要干涉太宰治的想法。

        季燕池想。

        理由呢？

        没有理由吧。

        ……可能是觉得那样是最好的，可能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她认真地想了一下。

        ……因为得知真相的时候，太宰治有着像玻璃破碎那样的、令人担忧的表情啊。

        就像拔掉狮子的獠牙数年，一直企图让它以猫咪的身份活下去，当它确确实实觉得自己是猫咪，只是与其他猫格格不入的时候，再告诉它，它本该是万兽之王，远远凌驾于猫咪之上的动物的话，那么，会觉得痛苦，还是觉得麻木呢？

        太宰的话，是前者吧？

        不知道他出去的话，能够找到怎样的答案。

        季燕池叹了口气，现在需要头疼的是她了，如何将太宰治逃学的事情处理好……老师那边还好处理，父母那边该怎么办呢？

        注意到国文老师的眼神，她思忖半晌，站在老师面前，对他安抚性地点了点头：

        “老师也不想因为这种事被逮捕吧。”

        “我们来统一一下口供吧，这是一件‘因为黑色组织之间的摩擦’，所以意外解决了的案子。”

        “……在担心监控？放心，那些东西我已经篡改了，只会记录因为敌对组织狙击手的关系，所以企图劫持老师为人质的匪徒，都被狙击手杀掉了，里面不会出现我和太宰的身影。”

        “我想拜托老师替我保守这份秘密，以及……帮我和太宰不在学校这件事，找到原因，比如‘今天早上安排了我们一起去参加全国性质的作文大赛’，所以在体育课上到一半之前就让我们离开了，家长那边，也需要老师一起帮忙通知。”

        “……作为交换的话，我会把老师现在的问题解决。”

        本该以为自己很害怕的小田先生，不知道自己是多久停止发抖的。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因为眼前人的年龄，和她做出的事情而感到恐惧和惊讶，但是没有，他现在很平和，甚至没想过要怀疑季燕池能不能做到她所说的事情。

        非要说的话，他感到由衷的感激，因为无论季燕池到底是谁，她是为了救他才冒危险这种事，是无法否定的。

        于是他说：“不用答谢，你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这已经足够了，放心吧，季燕池同学……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季燕池摇头：“不，那是两码事，解决老师的麻烦，是帮我和太宰隐瞒的答谢。而我之所以救老师，是因为老师的奶糖真的很好吃……不过我没有找到是在哪里买的，可以告诉我吗？”

        “在二町目的小店，我有他家的会员卡，你拿去用吧，上面有地址。”小田先生递出自己钱包里的卡片。

        “那好吧，谢谢老师，”季燕池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份附赠的东西，她转头看向校园外，又道，“警察快到这里了，我得离开了，接下来的事情……”

        “就拜托老师了。”

        说完这句话时，她已经翻过了校园内的围墙。小田先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下意识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

        首先，太宰去的是被称为“贫民区”的地方。

        并没有间隔几百米（几十米？）跟踪他的季燕池，只是坐在较高的楼顶天台上，远远看着，确认着他是否仍然安全。

        顺便为这次逃学计划打上补丁。

        比如，在所谓的全国作文大赛的网络名单上面，增添上她和太宰的名字。

        能够选择这个作为理由，她是确实对此有所了解的。那是一种被称为“只要参加就很厉害”的比赛，从全国选取同年龄段中的优秀者，然后输送到东京那边，统一进行比赛。其开展的时间正好是这几天，而且横滨这边也是有相应名额的……名额的数目并不确定，所以就算加上他们的名字，也并不显得突兀。

        顺带一提，比赛中的来回差旅费用，乃至于三餐，都是由大赛方统一包办的。

        做完这件事的话，还远远不够，她还必须打点裁判，乃至于其中的工作人员，使其忽略有两人未曾来参与考试，但最后却有相应成绩，得到了相应奖项的问题。

        这完全是在弄虚作假嘛。

        不过，据季燕池所知的秘密中，在历届比赛中，这样做的人也并不在少数，毕竟很多人去大赛只是作“镀金”之用。

        而且比赛中像小学一二年级生这种存在本身就少，所以对于太宰治的父母来说，能去参加比赛，且拿回“三等奖”，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这个比赛会持续七天，刚好她所估计的、太宰治要在外面待的天数，也是这么久。

        做完这些事后，季燕池就近找了一个电话亭，通过一番操作，将其号码改正成了应该归属于东京那边的数字，然后拨出了太宰治家的电话号码。

        作为全职的家庭主妇，她知道，太宰治的妈妈一定会在家，并且接起电话。

        在电话接通的前一秒中，季燕池轻咳一声，在对方疑惑地“喂”时，用太宰治的声音说起了话。

        她把情绪拿捏得很好，不管是未曾告知家人，就决定去参加比赛的歉疚，还是自信满满，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奖项的喜悦，亦或是对于母亲鼓励的话语，从心灵深处传递出的感动……这些东西，季燕池都把握住了。

        但那不是太宰治。

        这样的话不是他的本心。

        这只是在父母面前，有所伪装的太宰治而已。

        所以说在她面前，太宰治其实是未曾伪装过的模样。

        话到最后，她还遵循太宰治的行为模式，提到了邻居季燕池也被选中，和他一起来参加这个比赛，然后切换回自己的声音，表示“一定会与太宰治相互关照的”。

        结束这一切之后，季燕池挂上电话。她短暂地叹了口气，从电话亭走出去，然后在小田先生所说的店铺里买了一袋糖果。

        果然还是很甜啊。

        ……

        太宰治觉得，这一趟出行出乎意料地顺利。

        尽管贫民窟的旅馆并不追究身份证明，但能够让小学生顺利入住，也算是相当离谱的一件事情。

        就连他本做好准备的、说不定要去垃圾桶里面找食物这件事，也完全没有发生过。

        旅馆还赠送了小袋奶糖。

        就像是出来旅游了一趟一样，没什么危险，还衣食无忧。

        对现在的情况，他是有所猜测的。

        所以季燕池，还是来管他了。

        愉快的心情突然就down下来了呢。

        为了摆脱她，他尝试了很多方式，最后似乎略有成效，比如无法成功入住旅馆，找不到吃的……并没有！以他对季燕池的了解，这种方式并不足以摆脱她，她一定仍然跟着他，只是发现他反应很大，所以有所收敛。

        因为他已经离开贫民窟，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真是……令人讨厌又多余的关心！

        这样想着的太宰治，吃掉了袋子里的最后一颗奶糖。

        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季燕池的位置，语带控诉：“你骗我，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好。”

        他深呼吸，将自己这段时间所见缓缓说出。

        “那家话梅糖的店铺，店主的儿子是个无赖，不但家暴自己的妻子。还压榨自己年事已高的父母。”

        “……还有那个所谓救下你的安全员，实际上已经准备要自杀了，因为穷困潦倒，所以那天他去海边，是为了跳下去。”

        按照季燕池的描述，这些地方他都挨个去了，最后他发现，季燕池是在骗他，事实根本没有她说的那样美好。

        结果季燕池像根本没有听那样，低着头，自顾自地把他的手掌摊开，然后在上面放上了一把糖。太宰治不得不收拢手指把糖捧住，才能不让它们掉落。

        他对季燕池露出了非常不满的表情。

        季燕池慢慢回答他：“这家的话梅糖很好吃，店主也是很好的人，我没说错啊。”

        “安全员也的确是个脾气暴躁，但是很好的人，哪里有说错的地方？”

        “你完全没告诉我那些事！”太宰治特意加强了自己的语气，希望季燕池能够体会到他内心的愤懑。

        “你说那个啊……话梅糖的店主，我说服他们断绝关系了。然后瞒着他们把那位儿子送进监狱了哦。”季燕池拆开一颗糖果，放在嘴里含着，“安全员是因为欠了很多钱，所以才想自杀，只要消除掉这个问题，他是很乐意继续面对生活的。”

        太宰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原来追求美好的事物前，还要把讨厌的地方消灭掉啊。”

        季燕池肯定了他的说法：“可以这么说，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

        太宰治露出一个相当有朝气的笑容：“所以说我第一个要消灭的就是你。”

        季燕池敷衍地“嗯”了一声，对他说，用一种似乎很是无奈的语气：“你可以来试试。”

        太宰治：“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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