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关婷婷接过游戏币，便毫不怯场地上了跳舞机，投了币之后开始选择歌曲。她身材高挑，曲线曼妙，站在跳舞机上气场两米八，吸引了许多目光。

        冯晓文把一盒游戏币给了赵静，自己带着另一盒去找杨飞去了。

        赵静在跳舞机后面的长椅坐下，掏出了手机。

        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水杉：谢谢

        时间：五分钟前

        赵静不知第几次点开林寻的头像，那交叉混乱的黑色线条，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此刻，她很想和林寻聊点什么。

        silence：你今天去找你女朋友吗？

        发送。

        这次林寻回复得很快。

        水杉：嗯

        silence：什么时候？

        水杉：五点半

        现在是四点半。

        “你…很爱你女朋友”

        一个爱字，赵静第一次觉得很刺眼。她删掉这句话，又重新编辑：你和你女朋友感情怎么样？

        水杉：还好

        赵静突然有一股冲动，她想做一个卑鄙的告密者，一个爱情故事里的反派，怀揣着最恶毒的用意，她残忍拆散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然后因为她卑劣计划的得逞而邪恶地笑。

        她握着手机的手开始用力到发抖。

        现在老天爷也开始惩罚她了，她想。

        她最终还是没有被情绪掌控。

        赵静关掉了手机。她给关婷婷留了一些游戏币，足够她跳一个小时的跳舞机不停。

        她起身，走向那些色彩缤纷的娃娃机。

        路上经过电玩城吧台，那个男人不见踪影，只有女生坐在吧台，低头玩着手机。

        赵静随便挑了一个娃娃机，投了几个币，选中一只纯白色的企鹅，连抓了三次，都差一点点。

        又抓了三次，终于把企鹅抓到手里。

        最后，剩下的游戏币用光，赵静收获了四个娃娃，正好一人一个。

        关婷婷，一只迷你粉红豹。

        冯晓文，一只憨态可掬的狮子。

        杨飞，一只头大的猴子。

        杨飞没想到他也能分到一个娃娃，对赵静说了声“谢谢”。

        “你们回学校还是回家？”冯晓文拿着一只卡通玩偶，和他高大的形象有些不搭。

        四个人都打算回家。毕竟是周末，呆在学校没意思。

        赵静家离得最近，她向其余离开的三个人打了招呼，把他们分别送到了地铁口和公交站台，那边停有共享单车，交通十分方便。然后她往锦绣园小区走去。

        走到一半，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5：21”。

        她转身返回，在拍给林寻的那家奶茶店斜对面的炸串店点了一盘炸串，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子上。一抬眼就能看到斜对面的奶茶店。

        吃完了一串豆皮卷金针菇，她又看了眼时间：“5：40”。

        有一男一女在奶茶店门口停了下来，具体来说，是林寻和那个女生。

        林寻的校服换了，穿着他自己的衣服。

        女生拉着林寻，指使他点了两杯饮料，很像赵静那天拎着的两杯杨枝甘露。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一丝隐秘的尴尬。

        女生脸上没了招牌笑容，林寻喝了一口就不再动手中的饮料，他也不看女生，垂头，拨弄手机。

        他们在长椅上坐下，中间隔着不算近的距离。

        他们就像人群中，最普通的一对情侣。

        如果貌似平静的海面下，不隐藏着巨大的冰山的话。

        那女生像一个获胜的海盗，驾驶着两条船，向冰山驶去。她占据了一艘新的轮船，便迫不及待要把原来的船向冰山撞去。

        赵静站在岸上，看着。

        她期盼林寻能有什么别的表情，但是没有。

        她想，如果自己是一个邪恶的女巫的话，那她第一个要施的法术，是赐予林寻读心术。

        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意识到，人，并不是非黑即白、亦正亦邪的。

        正常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

        视而不见吗？

        正面对峙吗？

        默默告知吗？

        学习雷锋吗？

        ……

        女生似乎对林寻感到不满，她开始对他发脾气。林寻舒朗、波澜不惊的眉目间，难得出现了疲惫的神色。

        赵静一直等。

        盘子里的炸串开始冷掉了，红色的辣椒油在盘子底部堆积在一起。

        赵静把炸串打包，拎在手里。

        女生说了一句什么之后就离开了，林寻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他用右手食指的第二个指节，轻轻按着眉心。

        赵静在他面前停下，小于五十公分的距离。

        林寻缓缓放下右手，抬起头，赵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只有平静，尽管被动看向赵静，也丝毫不慌，仿佛等待她的视线已久。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有一股电流从赵静的大脑皮层轻轻划过，她不受控制地开口：“其实你什么都知道，是吗？”

        她宁愿他什么都知道。这样她就能推翻她现在的一切想法，然后心满意足地自欺欺人。

        林寻眨了一下眼睛，纤长的睫毛从浅棕色的虹膜刷过，他问：“知道什么？”

        知道…你女朋友出轨…

        赵静突然泄了气。

        她后退一步，和林寻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了五十公分以上。

        林寻递过来一包手帕纸，上面的图案是一只小熊。

        赵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油。”他只说了一个字。

        赵静下意识接过纸巾，看向自己的裤腿，发现打包的炸串扎破了塑料袋，红红的辣椒油顺着尖利的竹签滴下，有几滴沾在了她的裤子上。

        尽管穿着深色的校裤，油渍的痕迹也十分明显。

        赵静想拿出纸巾去擦，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塑料袋不断滴油的炸串，她想把炸串放在一边，可身边除了地面上没有地方适合，放在哪都会让干净的地方沾上油，腿上油腻的感觉在不断刷新着存在感，赵静手忙脚乱。

        这时林寻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塑料袋，“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扔掉了。”

        赵静终于解放了双手，她在长椅上坐下，拿出纸巾，擦拭自己裤腿上的油渍。

        擦了几下，油渍没有擦掉，脸和耳朵红了起来。

        太笨拙了。她不能接受自己在林寻面前显得手足无措。

        林寻扔垃圾花费的时间很长。

        他回来的时候，赵静的脸的颜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林寻在她身旁坐下，离得有些远，一米左右的距离。

        赵静捏了一下手里的手帕纸，放在长椅上，向林寻那边轻轻推了过去，塑料包装和木板摩擦出声音，“谢谢你，林寻。”

        纸巾在林寻身旁停下，赵静收回手。

        林寻拿起纸巾收起，“没事。”

        这样的林寻让人很安心，赵静心中好像被什么填满了，一颗飘忽的心此刻安定了下来。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眼神没有聚焦，吐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今天目睹了一些事情。”

        林寻：“什么。”

        赵静：“一些，可能会让某个人受到伤害的事情。可是我不愿意那个人受到伤害。我想不出最好的解决方式，但是我的心告诉我，我绝对不能保持沉默。”

        林寻：“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赵静：“林寻，你很细心。你和你女朋友相处的时候，难道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林寻：“感觉到什么呢？”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赵静以为林寻的情绪不对了，她也顾不上保持距离，连忙离他近了一点，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偏着头，假装在观察远处的花坛，实际上仔细注意着林寻的表情，视线隐晦地在他形状优美的眼角逡巡了几个来回。

        眼睛没红。

        赵静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寻仰了一下头，赵静感觉他瞥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竟然在笑。

        林寻说：“不就是玩玩而已，合不来就分开。”

        赵静说：“感情从来不是用来玩的！”

        她被林寻的这句话给惹怒了，她情绪一上来，说话就直来直去，也不拐着弯了：“你省钱给你女朋友买饭，对她专一，她却脚踏两条船，把你当工具人，你也觉得这是玩玩而已吗？你不觉得你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吗？”

        像是在指责，话语包含的意思却是维护。

        她目光如炬，情绪外溢，也笑了，“亏我还为你觉得不值，觉得你看错了人。看到你女朋友和别的男人调情的时候，我比你本人还生气！…现在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林寻伸直了腿，露出一节凸出的脚踝，他用眼角扫了赵静一眼，没什么表情，一点情绪也不露出，和赵静相比，他冷静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他没对赵静的话做出反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不得不说，这句话狠狠刺中了赵静。可是细细想来，他说的，竟然是事实。

        她不了解他。

        对他一见钟情，她喜欢上的是他的脸。是那张俊俏的、帅气的、精致的脸，是他水杉一样挺拔的气质。

        她对他的灵魂一无所知。

        孤独的，热情的，有趣的，沉默的。因为未知，所以可以随意想象。就像自己准备了一张命名为“林寻”的白纸，然后她开始在纸上随心意作画。

        但总会有人把这张脆弱且虚假的纸戳破，然后指着她的鼻子说别自欺欺人了。

        她和他的交点，开始于她的突发奇想。

        赵静眼里闪过惊讶、疑惑、迷茫等交杂的情绪，最后，她语气中的锐利已经不见踪影，她平静地开口，语气像是审判：“至少我知道，你不爱你自己。”

        林寻此刻的表情，像是第一次认识赵静似的。

        “依据？”只有两个字。

        赵静微微一笑，转了个话题：“是不是谁跟你告白你都接受啊？”

        “为什么不呢？挺有意思的。”

        林寻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他的气质，和他所表现出来的人格有强烈地相悖。他为什么这么矛盾？

        赵静怔怔地看着林寻。

        她回过神来站起身，走到林寻面前，小腿几乎都要碰到林寻伸长的大腿外侧，她能够感受到薄薄的衣料传来的温度。

        然后她微微弯腰，右手掐住林寻的下巴往上一提，这个角度像是要接吻。

        赵静的目光，一寸一寸划过林寻的脸，薄薄的嘴唇，细腻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以及漂亮的眼睛。

        赵静清楚地看到林寻双眼里的惊讶。因为震惊，所以来不及反应。

        她另一只手把挡住林寻眉毛的发丝拨开，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他的发质果然如她想象的那般柔软。

        赵静倾身，在林寻耳边说，“我喜欢你，你甩了你女朋友和我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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