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赵静被一把推开了。

        她身体后仰，掌握不了重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只手都被迫撑在了地面，好在购物广场地面光滑，右手没受伤，只是有些许的疼痛；左手手心被一颗细小尖锐的石子划破，刺痛霎时间传到了赵静大脑。

        有路人看到赵静一个白净的小姑娘摔倒在地，都走过来要扶她。赵静微笑表示自己没事，自己从地上起来，只有左手虚握成拳，把伤口挡住。

        她看向林寻，林寻侧着脸，没看她，沉默着，脸色很差。

        原来他是会用表情表达情绪的啊？赵静想。

        “喂，”她对林寻说，“你划破了我的手，现在我生活不能自理了，我家里没人，你来我家照顾我吧。”

        赵静把左手向上摊开，一道狰狞的的两厘米长的伤口展现在林寻面前。溢出的鲜血沿着手指之间的缝隙流向手背。

        赵静的手纤细白皙，更显得伤口和鲜血触目惊心。她竟然能够忍住一直不出声。

        林寻瞪大了眼睛，他伸手抓住赵静的左手手指，皱眉看了一眼伤口，连忙掏出纸巾擦拭血液，他的语气严肃，充斥了不可置信：“你疯了吗？”

        赵静却说：“去我家吗？”

        一双澄净的眸子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

        林寻没有理她，他带赵静去药店买了无菌纱布、医用酒精、碘伏、云南白药和医用棉签，然后在药店门口的椅子上给她处理伤口。他先用酒精清理了一下伤口附近的灰尘，然后用碘伏消毒，最后往伤口上盖了一层云南白药，用纱布包住。

        赵静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寻捧着自己的手，给她手上的伤口包上纱布。这让她产生了错觉，似乎她们是一对甜蜜已久的情侣。连手上的小伤口，都要小题大做。

        于是她问林寻：“你帮我包扎，是因为愧疚吗？”

        “是。”

        “噢，”赵静说，“那你的答复是？”

        “答复？”林寻思考了一下，才想起了赵静那句“告白”。

        “我拒绝。”

        周末结束后，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赵静周日下午回到学校宿舍，关婷婷被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左手吓了一跳，抱着她的手咋咋呼呼，连隔壁寝室的女生都能听到关婷婷的声音。

        赵静不得不把纱布拿开，让关婷婷亲眼看看伤口，当关婷婷意识到赵静手上的伤口其实用创可贴就能贴住时，她才冷静下来。

        寝室其余两个女生也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

        赵静被问到伤口的来历时，她用“不小心划伤的”搪塞了过去。

        周一早读，郑强拿着一张成绩单走进了教室。他站在讲台上，什么不也说，就看着手里的成绩单，不知不觉，嗡嗡的早读声渐渐虚弱了下来，直至完全消失。

        寂静的教室里，有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盯着郑强和他手里的那张a4纸，剩下百分之十的对自己的成绩不关心，看了郑强一眼后就继续干自己的事。

        赵静对自己的成绩心里有谱，她转头去看林寻。林寻在第七组最后一个。

        看不到林寻的表情，他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

        郑强扫视一眼整个高三一班，开口：“暑假有没有松懈，一张成绩单就看得出来！有些同学，暑假已经把学过的东西丢完了，倒退了二十多名！有些同学暑假弯道超车，超的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

        一通话下来，教室又开始了隐隐的交谈声。

        “安静！现在开始念成绩。”

        比起她自己的成绩，赵静更关心林寻的成绩。

        但她没想到，林寻竟然是全班第一，年级第二，把高三一班万年第一周成才都压下去了。还超了十多分。

        难怪他高三转学都能转到拔尖班来。

        原来如此。

        随便换一个人，赵静都要对那个人刮目相看。

        除了林寻。

        他考第一，在赵静看来，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她没有震惊，也没有佩服，她甚至有一点点欣慰。

        早读之后，郑强拿出一张座位表，贴在了黑板上，要同学们按照座位表自己调换位置。

        赵静的位置常年不变，偶尔变换一下组次。郑强似乎完全被林寻这个转学生的大放异彩所折服了，给他调了一个黄金座位，在赵静斜前方，高三之后就没有同桌了，离赵静不算近，也不算远。

        赵静偷看林寻，变得十分方便。

        她偷看他的常用动作是：左手撑着头，写一会习题，眼睛一抬，看一会林寻，再写一会习题。

        看林寻，对于赵静来说，成了类似于喝酒一定要吃花生米、喝豆浆一定要配油条、睡觉一定要抱玩偶的存在。

        当然，赵静不喝酒。

        但这不影响她沉醉。

        她听过一个说法，真正的帅哥，脖子都有一股劲儿。

        林寻的脖颈，是赵静见过最正最直的，她觉得以后再看到的，也不会有更好的了。

        这天晚自习，赵静写完了一张英语卷子，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林寻拒绝她“告白”时的表情，和他说出“我拒绝”时的表情。于是那张脸在她脑海里就挥之不去了。

        她很想知道，林寻为什么拒绝她。

        她撕了一块草稿纸，写了三个字母：“why”，加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捏成一个小纸团，“咻”地丢到了林寻桌子上。

        林寻正埋头写一本练习册。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桌子上的纸团，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拒绝是他的选择，质疑是她的权利。

        赵静其实没期待林寻能回复她的纸条，她只是想借此宣泄一下她的情绪。她已经打算下晚自习之后去堵林寻了。

        正如赵静意料的那样，林寻只是把纸团展开，看了一秒就捏紧，扔到了一边。

        赵静开始看林寻的手。比她自己的手还白。

        下晚自习后，同学们开始稀稀拉拉地收拾东西，回宿舍。

        赵静把林寻堵在了一棵大树下。粗壮的树干遮挡了大部分光线，留下一片昏暗，他们站在其中，看不清对方。

        赵静直截了当：“你知道纸条是我写的才不回？”

        林寻：“嗯。”

        赵静：“你为什么不接受我？”

        林寻：“没意思。”

        赵静：“什么是有意思？什么又是没意思？”

        林寻沉默。然后他开口：“赵静，我们不合适。”

        他准备离开，转身之前，他对赵静说：“推你的事，对不起。”

        赵静看不清林寻的表情，周围太黑，林寻的语气太过凉薄，好像他那句“不合适”成了一双手，把她推开，然后他自己坠入了深渊。仿佛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林寻啊，林寻，你为何要自我放逐。

        你对待任何人，都有礼谦逊，包容中包含善意，唯独对你自己，无情得可怕。

        “林寻！”

        就在林寻转过身准备离开之际，赵静突然喊了一声，他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也没开口。他周围的气氛，随意而冷清，似乎停下，只是在等待一只迷失的蝴蝶，停在他肩头。

        他一半的身体被路灯光线照着，另一半身体隐在黑暗中。

        “你和她分手吧，她配不上你。”赵静没有意识到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好。”

        赵静伸出左手抓住林寻的右手，他下意识要挣脱，却在碰到赵静手心的创可贴时生生停下，然后任由赵静的手指穿过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林寻的手大赵静许多，也更加骨感，和他的人一样。

        赵静缓缓拉起林寻的右手，微微低下头，些许发丝垂落在他们交叠的指尖。她恳切而虔诚地吻了一下他冰冷的手背，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温热的唇上也沾了一些凉意。然后她狠狠地握住林寻的手，用尽全力，像拉住要掉下悬崖的人一般。

        创可贴贴住的伤口裂开，痛感让赵静脊背发凉，她仍旧不放手，带着几分无理取闹，她恶狠狠地说：“我偏要我们合适！”

        说完，她甩开林寻的手，转身就跑。

        夏末夜晚的风，有白日里沉积的温热。但不管再温热的风，吹在赵静脸上，眼泪流过的地方，还是有丝丝凉意。

        当天晚上，赵静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在一片森林里。

        树都光秃秃的，十分萧瑟。没有人烟，也没有生机。

        她大喊，她奔跑，都无济于事。这片森林像一片迷宫，把她困住，似乎要用这迷惘和无助把她和枯叶一起埋葬。

        但是她不放弃，她选择了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终于，周围不再是停滞，有风刮过她的裙摆。她眼前出现了一片宽阔，远远的，站着一个人影。她走近，是林寻，他站在悬崖上，背对着她。

        她下意识要开口叫他，喊出来，风吹散了她的声音，她竟然听不到自己喊了什么。但是林寻听到了，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她竟有一种终于如此的感觉。仿佛她就是为这个场景而生，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醒来了。

        看一眼闹钟，六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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