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让嬷嬷笑话了。”

        牵着秦五丫的手坐下，李氏又忙着去给两人熬热汤水暖胃：

        “我是个粗人，说话不忌讳，嬷嬷可千万别在意。”

        “李家娘子说的哪里话，婆子我就是个伺候人。从前还在乡下庄子里做事过，说话可就更不忌讳了。”

        王婆子说着便要去帮李氏忙。李氏见王婆子收拾柴火米面都十分熟练，知道她刚刚那话说的不假。

        秦五丫也想去帮忙，可见王婆子偷偷与她打眼色，便知道王婆子还是担心自己的伤势，无奈之余只得笑着道：

        “我去躺里屋，给嬷嬷拿床铺被褥。”

        “成，厨房有我们呢，你便去。”

        李氏也未转身，只对秦五丫嘱咐：

        “天色还早，被褥到是不着急，你且先去躺上一会儿歇上半个时辰，整好出来能吃些热的。”

        “李家娘子说的，姑娘去歇着就是，床铺被褥等吃过夕食，婆子我自己到姑娘屋了去拿。”

        秋日的被褥厚重，王婆子哪里真敢让秦五丫帮着收拾，万一扯到了伤势，她可没法对当家的交代了。

        秦五丫想了想自己的伤，确实有些危险，便只能作罢。

        若是平日里以秦五丫的性子自不会怕，可是现在有李嫂子在，秦五丫只能小心些，若是让李嫂子瞧出了不妥的，难免更担心了。

        依着李嫂子的话，秦五丫回了屋子，许是自家床榻自在舒坦，这一趟秦五丫还真睡足了大半个时辰。

        待起来是，李嫂子和王婆子早就准备好了夕食，满满一大桌极为丰盛。秦五丫想着就她和王婆子两人吃也是浪费，便让李氏回去将张大哥和桃花一并叫来。

        桃花有些日子没看见秦五丫了，一来便‘秦姨、秦姨’的唤着十分亲近。

        秦五丫也是喜欢，刚巧张山备下的糕点和风牛肉片还有许多，便一并都塞给桃花做了零嘴。

        这丫头是个嘴馋的，得了吃食，只乐的见眉不见眼，惹的李氏哭笑不得。直说她这闺女是个养不熟的。给一点吃食就不知道轻重了，往后指不定会被谁家给骗去了。

        可偏生桃花年纪虽小，懂的却不少。

        见李氏说她的不好，她也不生气，只奶身奶气道：

        “阿桃是认得秦姨的。秦姨给的吃食，阿桃才吃。旁人给的阿桃可不吃，娘亲放心，阿桃不会被骗走。”

        在场的几个人谁都未想过桃花小小人儿能说一番道理来，皆跟着哄堂大笑。

        见大家都笑话她，这下桃花便想不明白，只堵着小嘴问：

        “娘亲，秦姨。阿桃又说错了？”

        “怎么会。我们阿桃说的极对。”

        秦五丫笑，俯身摸了摸桃花可爱粉嫩的脸蛋：

        “往后秦姨给的，阿桃便吃，若是旁人给了便先告诉你娘亲。”

        饭菜上了桌，几人围坐到一处，正说笑闹的闲话，却忽听外头传来了一阵捶门声。

        “你怎么过来了？”

        秋风过，院外的梧桐树摇曳。张山站在门外，一袭青衣，身姿挺拔，他微微抬头看向秦五丫，目光温和柔：

        “我来的晚了？”

        “没。”秦五丫低头，红黄的秋叶被木门卷起，旋转，飘落：

        “饭菜才上桌，可要再添一副碗筷。”

        “嗯。”张山笑，见秦五丫让至一旁，便踏着满地的梧桐跨过门槛。待站至秦五丫身旁时，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做什么？”秦五丫奇怪。

        张山不言，只看着秦五丫的眸子，嘴角划过浅浅的弧度，随即却朝着秦五丫伸出了手。

        张山的手，修长而干净，擎在半空中，但笑不语。

        秦五丫一滞，脸便红了些。她想避开张山不去看，却又怎生都避不开。

        罢了。

        像是赌气，秦五丫把手重重的放了上去。

        可指尖刚刚一接触，便被张山紧紧抓住。张山的笑意更胜牵着愈发局促的秦五丫大步朝院中行去。

        “当家的。”

        王婆子见来人是张山，心下欢喜，忙迎了上去：

        “当家的，婆子给你去添碗筷去。”

        除了王婆子外，屋子里的其他人谁也没有见过张山，见忽然来了个陌生男人不由差异。可待看到张山的手与秦五丫的手牵在一处时，皆是面面相觑。

        “这位是？”

        虽问的是张山，李氏挑眉看着的却是秦五丫。

        “他叫张山。是...是王嬷嬷原来的东家。”

        P个东家，他就是个黑帮头子。秦五丫被李氏看的尴尬，心里却暗骂张山愈发的会得寸进尺。

        因着张山的忽然加入，原本吃的热闹的几人当下都有些局促，李氏还好些，只时不时的拿眼去偷看秦五丫的脸色，见秦五丫的脸涨的通红，便忍不住低低了笑了一会儿。

        张全是个老实的，一时间也弄不清现下是个什么缘故，只低着头不住的扒饭吃，竟连菜都未去夹一口。

        王婆子倒是识得张山，可也敬他是当家的，虽不会如李氏一家那样尴尬，行事却也不自觉的有些小心翼翼。

        唯独桃花年纪小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肉乎乎的小手因着用不惯筷子，便持着小勺子左捞一勺右捞一勺，直吃的满嘴流油。

        至于始作俑者的张大爷倒是不见得有半分的尴尬，自然而然的坐在秦五丫一旁，身姿清瘦挺拔，吃的也一派干净利落。

        且还时不时夹了一些秦五丫喜欢的菜式添在秦五丫的碗上。

        看着眼前被堆成小山的饭菜，秦五丫心下气恼，却是不知吃好，还是不吃好。

        好他个张山，不过是个客，可如今瞧他的做派，到好像他才是是这院子的主人一般。

        一顿饭吃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可除了张山和小桃花外，怕是没人真的吃舒心了。不过秦五丫却是庆幸这顿饭总算是吃完了。

        没吃饱也就算了，若是再待下去怕是得待出胃病来。

        当夜，张山倒是很识趣的没有久待，与秦五丫招呼过后便匆匆离去。

        也是这时秦五丫才知道，张山早前拖延了几日才回的清水镇的堂口，自有许多是要着急处理，却不知他又是怎么想的，竟还要抽出时间来自己院子里吃饭。

        只是秦五丫也没来得及多想张的山反常，却被李氏拉进了屋子。

        “妹子，现下改与嫂子说了吧。”

        李氏拉着秦五丫坐在床铺上，见秦五丫红着脸低头不敢看自己，李氏觉得有趣，却又要装作生气的模样，沉着脸问：

        “这般大的事也瞒着嫂子，妹子是真不拿嫂子当一家人看了。”

        “好嫂子，我与你说便是......”

        秦五丫无奈，知道这事躲不过去了，便将自己与张山的相识皆说了。

        张山的身份和自己在云州府受伤的事情自然瞒下了，不过饶是这样，李氏听了依旧忍不住蹙眉，直道秦五丫糊涂，怎生不等她托人打听清楚了再答应。

        秦五丫也是有苦说出呀，这哪里是她自己答应的，根本就是张山霸王硬上弓。

        呸！什么霸王硬上弓。

        自己还好好的没怎么样呢。秦五丫气恼，觉得自己最近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心想，李嫂子说自己糊涂却也说的不错，莫说李嫂子不明白自己为何答应了，其实秦五丫自己又何尝知道了。

        原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怎的一来二去竟定了亲事。

        不过不管怎么定的亲事，秦五丫都不敢真让李氏去打听张山的事、若是和之前吴掌柜一样只打听到张山在县里有个粮油铺子和一座宅院也就罢了，若是真用了心查出张山是朝青堂的当家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既已经置换了庚贴，也算过了纳采、问名之礼。”

        李氏知道秦五丫是个有主意的，虽前头还有些担心，可后头细想，却觉那张家公子虽年长了几岁，可看着倒是样貌堂堂，说话做事皆妥当，许还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毕竟五丫的年纪已经在了，再拖下去反倒不妥，想着李氏便低了声量小心问道：

        “妹子，那张家公子可有说何时纳吉、纳征？”

        “嫂子，我这才答应呢。”秦五丫郁闷了，李嫂子叛变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便是你应下，嫂子才问的。”

        李氏横了秦五丫一眼道：

        “旁的事或许可以拖着，唯独这事拖不得。你若还没及笄倒也无妨，可偏生你都过了及笄的年纪才定了亲事，怎能再拖。”

        “可也不能...”可以不能才应下就成亲吧。

        秦五丫低垂着眉眼，也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

        秦五丫何尝不知道李氏说的不错，可她还没谈过恋爱呢，这就先婚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且她现下也不过十五，还是虚岁，若放在从前这才读初三好吗？恋爱都嫌太早，就要结婚了，等再过一年说准就是孩子的他妈。

        然后三年抱两......

        越想，秦五丫就愈发的心慌了：“嫂子，不若再等两年看看？”

        一句再等两年，惹的秦五丫被李氏好一顿训斥。

        得亏后头夜深了，桃花在李氏怀里直打瞌睡，李氏无法这才匆匆带着孩子和丈夫回家去，使得秦五丫得了解脱，要不然这一晚只怕是睡不了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这一晚秦五丫也睡的并不踏实。

        总做着深深浅浅、虚虚假假的梦，时而醒来时而又昏沉的，待过了申时，秦五丫实在觉得躺的不舒坦便干脆起身着了薄衣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

        去云州府几日又因伤耽搁了半月秦五丫倒是许久没打太极。原还想着许会拉扯到伤势，可真行了一套却发现并不大碍。

        秦五丫失笑，这才觉得自己几日里是真被张山惯娇气了。

        又不是伤筋动骨的大毛病，不过是皮外伤，虽深了一些，养了半月也足矣。

        打过太极，出了一身细汗，想着去厨房烧一锅热水擦拭，却不想王婆子也已起了身，正在厨房里做早食。

        王婆子见来人是秦五丫，便笑：

        “姑娘起了，再坐片刻，婆子煮了薏米粥，想着昨日泡茶余下的桂花还有一些便一并煮在粥里，也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

        “嬷嬷知我是最喜欢这味的，等下保准能喝上两大碗。”

        昨夜夕食因着张山的关系，秦五丫却是吃的不多，早起又打了太极现下正觉得饿，又闻见锅里桂花薏米粥的香气，不由胃口大动。

        “嬷嬷可烧了热水。”

        觉得身上黏黏的，实在不自在，秦五丫将目光落在灶头的大锅上，上头也泛着白烟便问。

        “烧了，姑娘要洗漱？”

        王婆子也是细心的，见秦五丫额上有些细汗，虽不知这么凉的天气怎么还会出汗，却也没多问，只忙着放下手上的活计去灶头掀开大锅的锅盖道：

        “正巧水开了，姑娘先去屋内歇着，等下婆子给姑娘送去。”

        秦五丫很想说她自己来也无妨，可又知王婆子的性子便无奈道：

        “有劳嬷嬷了。”

        秦五丫回到屋内没多久，王婆子就送来了满满一桶热水，替秦五丫把水送进浴桶，又出去打了两桶凉水来才道：

        “昨日回来的匆忙，姑娘也没好好洗漱，正好现下先洗着。锅子里已新烧了热水，等下婆子再给姑娘送来添。”

        “还是嬷嬷周到。”

        古代沐浴洗澡就是这个不好，烧水得在厨房，可洗澡却要在里屋的耳室，若是想洗的舒坦些，一来一回极为费事。

        好在王婆子从前也做惯了粗活有些手力，要不然还真忙活不过来。

        不过王婆子终究年纪大。秦五丫擦洗着身子，思虑着片刻想：

        “许还真要去找个小斯来。”

        只是内院里，小斯总是有些不方便，若是能得个身材壮硕结实些的丫头就好了。签下了死契，往后带着去一起寻货源置办药材也方便很多。

        想着秦五丫忽然笑了。人呢，还真不能惯。

        前两月还穷的吃不起饭，才刚刚脱贫就已经想着呼奴唤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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