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野梦

黄金圈是冰岛自驾行必来的线路之一，行驶了近一小时后，他们到达辛格维利尔国家公园。

        停好车，两人进入大裂谷。羽生结弦举着相机一路猛拍，这里美的让人失语，他恨不得把所有的画面都记录下来。

        乔杉月是个很好的解说者，每到一个地方就会附上讲解。

        “权力的游戏曾在这儿取景，就是艾林谷，很漂亮对不对？”

        “这条大裂谷被誉作地球最美伤痕，跨过这个地方，你就同时站在欧亚和美洲的板块上啦。”

        走上布满青草的火山岩上，她指着这片区域说：“在很久以前，古老的部落会在这里聚集两周举行会议。”

        “呐，现在我们到了冰岛最大的湖泊，议会湖。”

        “再往里走是有浮潜项目的，据说水底真的很美，但我没下去过。”

        羽生结弦放下相机，“嗯？这么多年都没下去过吗？”

        乔杉月点点头，她正站在一块很高的岩石上：“我有深海恐惧症，只能看，不能下水。小时候很严重的，看到水就害怕，现在夏天可以去泳池里游一游。”

        “那月酱喜欢运动吗？”羽生结弦伸出手，乔杉月愣了一秒，把手搭了过去。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稳稳的拖住她。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肢体接触，相握只持续了五秒便松开了。

        乔杉月拐上大路，将手握成拳缩回羽绒服里，回答刚刚的问题：“硬要说运动的话，在美国上学的时候会跳舞，勉强算半个吧。”

        羽生结弦惊讶的挑眉：“月酱会跳舞？什么舞什么舞？”

        “嗯…街舞啦，还有一点芭蕾和现代，但都不是很精，跳着玩玩的。”

        “我记得之前用微博冲浪时，看到过中国的朋友们说往往厉害的人谦虚说的一点都是亿点。有机会的话，以后能看到月酱跳舞吗？”

        那人的视线太过灼热，乔杉月羞红了脸，硬要拿捏住架势：“好啊，到时候羽生君可别真的变成我的小粉丝哦。”

        一路笑着闹着，两人逛完了公园，下一站是间歇泉。

        乔杉月轻车熟路的把人带到了一个距离泉眼不算太近的石头上，羽生结弦捧着手机乖巧的站在原地拍视频。过了四五分钟，一道高达三十米的水柱从泉眼喷射出来，看着离的近的游客们身上的水汽和湿漉漉的头发。羽生结弦赞许的竖起大拇指，附上一个不愧是你的眼神。

        说是第一次当导游，可是这么熟练的模样真是帅气啊。

        在间歇泉停留的时间不长，回到车里后，乔杉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保温桶。盖子一掀，里面静静躺着二十多枚手握寿司，和满满一份天妇罗。

        “周围的快餐店做的东西都不怎么好吃，无论是羊肉还是龙虾都可咸了，等回了市区好好吃晚餐吧。”说着，乔杉月把筷子递到他面前。

        呆滞的接过筷子，羽生结弦盯着盒子里一看就很新鲜的食物，温柔的笑意挂上嘴角。

        “羽生君？”乔杉月伸出手晃了晃，“吃饭啦，不饿吗？”

        “嗯，那我就开动咯。”将金枪鱼寿司放入口中，山葵的辣味混着酱油的鲜味，羽生结弦满足的眯起眼，“月酱真厉害，无论是三明治还是寿司都好好吃。”

        “哎？你怎么知道三明治是我做的？”乔杉月瞪大了眼，她明明用的都是店里打包的方式啊。

        “馅料都爆出来啦，哪家店会这么舍得放啊。”

        “哦…那，你喜欢就好。”她只是想让他多吃点嘛。况且鱼类什么的，又不长胖，多好的高蛋白。

        闲聊着吃完东西，他们驱车前往今天的最后一站，黄金瀑布。

        在导航显示车程剩下五分钟时，羽生结弦突然开口：“月酱，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嗯？什么游戏？”

        “如果一会儿看到了彩虹，月酱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当然，银行卡密码什么的不可以告诉你。”

        “这算哪门子游戏，无论怎么看都是羽生君吃亏啊。”

        “你先别管我吃不吃亏，要玩吗？”

        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乔杉月强迫自己不去多想，点头道：“玩啊，不过我可是臭手大王呢，往往运气都不太好的。”

        “你身边坐了个奥运冠军，我会把好运分给你的。”

        才不要，乔杉月在心里回。

        她到现在都记得2014年的秋天。

        他在冰场上裹着绷带，一次又一次重重砸向冰面又再爬起来。

        每摔倒一次，她的心就揪紧一分。

        那会儿母亲去世不到半年，十六岁是还不能自如管控情绪的年纪，在巨大的打击下，自暴自弃成了那年的主旋律。她开始不再练琴，荒废学业，从年级前三一路掉到五十名开外，作曲本也积满了灰扔到了角落里。原本和睦稳定的三角缺了最重要的部分，她和父亲的关系变的脆弱，一个失去挚爱，一个失去母亲，他们变得敏感易怒，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争吵。

        转机出现在比赛那天，她守在电视机前，分数出来的那一秒，她放声痛哭。他像荆棘鸟一样在空中起舞，用燃尽生命的决绝，孤注一掷的完成了一场悲壮的演出。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会这么不堪一击？她坐在客厅里哭的抽噎，父亲吓的把她抱进怀里，柔声问她怎么了。喉咙像灌了铅，她难过的说不出话，一个劲摇头。回想起母亲还在时会调侃她又在看崇拜的哥哥了，那时的她还信誓旦旦的指着电视说要满身光环的回到他身边。

        她很羞愧，如今这个鬼样子，怎么能追上他？

        他又一次救了她，把她从深渊里拽了出来。

        她把他写进歌里，苦涩的、浪漫的、孤独的、英勇的，她的很多歌里都有他的影子。

        后来回到国内，原本不信神佛的她热衷于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每进一次寺庙，她都会虔诚祝祷。

        我愿把一切好运赠与他，愿我的少年岁岁平安。

        ……………………………………………………

        乔杉月脑子里一片空白，飞流直下的瀑布上，经由阳光的折射，一道绚丽的彩虹出现在眼前。惊叹和快门摁下的声音不住的从人群中传出，那些好像离她很远。

        竟然，真的出现了，没由来的鼻头发酸。

        “你看，月酱的运气还是很好的。”羽生结弦说。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彩虹。”

        “哎？真的吗？”

        “嗯，看来羽生君是幸运神啊。”乔杉玥扯下外套拉链，抽出脖子上的项链递过去：“请羽生君代为保管，到时候我就凭这个来讨心愿了。”

        羽生结弦拿起来细看，细银链上坠着一颗圆圆的日光石，成色极佳。宝石还是温热的，女孩的体温还未完全消散。

        他将项链郑重的收进背包里，跟在乔杉月背后继续前行。

        黄金瀑布很大，走了近两个小时才逛完。

        时间指向下午五点半，他们准备返程。

        昨夜睡的时间太短，又走了一整天，羽生结弦上车后没多久就开始犯困，最后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睡着了。

        乔杉月把流行歌曲换成g弦上的咏叹调，调小音量，安静的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如果说他是为冰面而生的，那她所有的天赋都正正落在了音乐上。

        母亲说，音乐之于自己像是空气一样的存在，万物有灵，生命力是一切的来源。

        中国、日本、冰岛，祖国的大好河山，日本东部的藏王树冰，浩瀚神秘的极光。大自然给了她无数灵感，那是来自上天的馈赠。

        不少同行和前辈夸赞她的音乐中最难得的是磅礴的生命力，那是最打动人心的。

        在正式学会作曲之前，她写过很多半成品，写自然、宇宙、四季流转、人间烟火，她不是一个习惯拘束的人，所以什么曲风都想尝试。明明高中学的是古典音乐，大学却填报了流行专业，气的kate老师口红都扭断了。

        只有父亲知道，她写出来的第一首完整的作品，是给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孩的。

        冰岛是一切都是极致的艺术，冬季的黑夜太过漫长，每天的日照时间只有短短的五六个钟头。刚刚蓝牙音响里流出来的旋律雏形，是她于十六岁冬季的长梦中醒来后写出来的。年少就遇到惊艳一生的人是幸事也是不幸，他出场的时间太早，就算分开了这么多年，她的心里也只装得下这一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为他献上过一场宇宙级别的浪漫乐章。

        万物一切皆由粒子构成，那个独一无二的人，也由粒子构成。

        在那个旎旖粘稠的梦里，以天空为婚纱，大地为教堂，冰雪和狂风作宾客，两人在静谧的黑沙滩上牵手奔跑。沙滩没有尽头，就这么跑到生命枯竭吧，她想。

        宇宙中的原子不会湮灭，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那是她臆想出的婚礼。

        第一张专辑就获得业内极高评价是她未曾预料到的，但她不喜欢抛头露面，加上本来就是在校大学生，每年也只有暑假能回国。虽然邀约的综艺和演出不曾间断，但她一个都没去过，热度也就逐渐降了下来。老粉懂她的性子，只嚷着多发发自拍和生活让她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高斌说她就是典型的歌火人不火，明明传唱度很高，艺术和商业都兼具的作品实在不应该这么低调。她倒不太在意，毕竟她的主业还是音乐制作，她的嗓音条件只能说是尚可，有些歌写出来自己却不适合演唱。得益于在国外长大的经历，她对流行音乐的理解非常深刻且地道。按bruce教授所说，就是她抓住了流行音乐的灵魂。也因为这一点，她能写出来欧美市场所钟爱的风格。但幕后终归是幕后，在这个流量横行的时代，也只有业内人士知道，中国有位年轻的音乐人在世界流行乐坛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从决心要做出成绩的那刻起的目标就是顶级，向上攀爬的过程狼狈痛苦，可她从没想过放弃。她的光就在前方，一次次刷新世界纪录。他行进的步伐太快，她只能奋起追赶。

        平昌、北京，她见证了两次他最闪耀的时刻。当4a成功落冰的那一瞬，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狂喜与激动。

        表演滑那天，看着那抹粉色身影出现在隧道，追光打在他身上。周围的呐喊和前排蜂拥而上的相机都变得模糊，万籁俱寂，只剩他一人。

        当他虔诚的亲吻冰面，她已泣不成声。

        于烈火中蜕变为王，站上万人之巅，满腔孤勇。

        那是她心心念念追逐了十六年的少年。

        在她的祖国，他带着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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