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pisode.21

“请进，二位。小心台阶。”

        幽深的空间传来回响。

        普通人似乎很难想象自己生活的地方之下还藏着如此宽阔的地下空间。

        石质阶梯在足下延展，沿着支撑起整片空间的立柱往上看，入目的并非完全的黑暗，而是镶嵌着各色矿石的穹顶，此刻它们悄悄眨着眼，令人有种置身于星空之下的错觉。

        偶尔，他们还能在层叠的立柱间感受到窥视，走在前方的长袍女性不由打了个寒噤。

        见状提灯的引路者用他富含磁性、又谦和无比的声线安慰道：

        “那是矮身人，它们通常居住在非常深的地下，对光线颇为敏感。全视者雇佣它们帮忙扩建了这里。不用害怕，在不少地方它们还被当成花园里的地精或是土地灵之类的生物，在人类的历史中早有相关记载。”

        这位同样被长袍遮掩身形的男士戴着一张金属面具，仅从身形和声音判断，年岁大约过了四十。走在后面的年轻女性始终在观察他，此人的娓娓而谈很好地缓和了她母亲的紧张心理，作为领导者——或者说是教主而言再合格不过。

        今天是她与家母第一次从哥谭赶来参加全视者的集会，在那之前，她仅仅从母亲每月频繁的书信中窥见一种倾向。

        一种找到学术知己的愉悦。

        由于家中略有资产，她并非没有见过想要拉她们赞助的小教团，只是这个明面上以同好者社团打掩护的全视者有所不同，她的母亲对书信往来已久的教主简直是无脑信任，让她多少有些担忧。

        这也是她此次要求随行的理由。

        以上——就是红罗宾能够顺利混进来的原因。

        她，现在该称为他了，扮成女性的少年紧了紧身上的长袍，如同一个真正的、正为现状而警惕的少女那般咕哝道：

        “装得可真像回事。”

        男人还未说什么，前面的女性就回首拍了他一下，动作亲近，毕竟她并不知道女儿私底下已经被调包了——“对威利特先生放尊重点。”

        像是被母亲的态度感染，少女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砸场子的话：“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戴个又重又厚的铁面具。”

        “没关系的，女士。”教主先生宽容地笑了笑，示意身前的女人不用着急驳斥，“全视者的成员来自各个阶层，为了表达对所有成员一视同仁，我们以铁器覆面，金属的冰冷与重量会提醒我们交流时的基本礼节——除却知识再不多问。”

        无论全视者背地里如何，以红罗宾的调查结果来看，这里百分之八十都是神智学爱好者，并且时常有一些珍贵的孤本交易，威利特所言不仅挑不出错，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于是红罗宾不再挑刺。

        他注意着扮演的边界，毕竟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打草惊蛇，在收集信息的同时，他还得找人。

        蝙蝠侠快被大女儿和小儿子的擅自行动给气疯了，要不是身材不合适，提姆都怀疑轮不到他和迪克猜拳，布鲁斯会亲自上阵把那两个胆大包天的亲生子抓回去。

        世上最好的侦探之一早就明白他们会去哪，他本想在两人参加集会前阻止此事，但哥谭的夜晚并不等人，况且还有个罗宾谨慎地抹掉了他们所有的足迹。

        正巧提姆在上次跳楼事件后一直在调查罗伯特父亲的事，顺藤摸瓜找到了全视者，所以这个任务最终还是落到了他头上。

        分明他猜拳是赢了的。

        感受着胸前微妙的重量，红罗宾在面具下咧着嘴——他恨裙子和假胸。

        三人很快行至阶梯尽头，幽幽灯光照亮了高耸的拱门，其上浮雕在光影摇曳中仿若活物。红罗宾大概辨认了一番，发现是典型的宗教题材，无数形状各异的生物正朝统一的方向叩首，可惜周围着实太暗，他只看得清被祭拜的东西有着相当庞大的身躯，山岳在其下都被衬得娇小。

        威利特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单手将石门推出一个供人进入的缝隙，一边道：“小姐若是不介意，可以去广场听听我们的通识课。”

        红罗宾没有急于回答，他微微蹙了下眉，对比了一下拱门的重量和人类的臂力。

        “那再好不过了，”有意转变女儿态度的母亲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还发什么呆，快进去吧。”

        避开对方想牵住他的手，年轻的义警谨慎地掠过威利特，走进门内。两人擦肩而过时，他恍然间嗅到了股极淡的臭味。

        要是没有碍事的铁面，他还能分辨出具体属于什么……

        不，他必须收起好奇心。

        不仅是为了能顺利找到人，也是为了这个身份的长线发展。

        提姆轻轻舒了口气，以拘谨又好奇的姿态打量着门内的陈设。相较方才全靠提灯的亮度才能视物，这里的石墙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长廊整体笼罩在朦胧的光晕中。

        即使没有前段时间恶补的神秘学知识，他也能辨认出此间透着早期英式殖民地的建筑风格，无论是边角还是墙面都打磨得光滑而平整，呈现出厚重的灰黑色。偶有几个同样穿着长袍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人进来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从统一的装束中分辨出哪一位是教主——顿时有礼的问好，而新加入的女士更是受到了欢迎，他们知道她在研究哥伦比亚群山之间的秘密时，更是夸赞不已，因为当今很少有美国人对那片神奇的土地感兴趣了。

        与红罗宾想象中的邪教组织根据地相比，这里甚至像个正常的地下教堂。

        倒不如说，唯有建在地下这点令人起疑。

        单从他们进入地下的方式来看，这里至少具有三种隔绝外部探测的手段，如果单纯是神智学同好会，那么为何要把基地建的如此隐蔽？

        陷入思绪的少女站在长廊的灯光下，仿佛是被墙面衔接处上朴素而精确的花纹迷住了。

        这时，他感觉有人要从背后拍他的肩膀，红罗宾忍住了闪躲的冲动，让对方的手确实落到肩上。

        “你母亲一讨论起来就喜欢说一些过于深奥的理论，”威利特的声音从面具底下传来，他在特意熔炼出的洞里看着提姆，“你可以沿着长廊直走，尽头的门通往广场，孩子们都在那。”

        “……”看上去有些担心母亲的女儿往人群里看了好几眼，里面高谈阔论的女人的确散发着由衷的快活气息，“那好吧。”

        在教主先生的注视中，频频回头的少女终于趟过坚硬的石板路，悄然进入了最里面的木质拱门。

        视野骤然一亮。

        红罗宾眯起眼，逐渐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呈现在他面前的与其说是个广场，倒不如称之为小型的露天剧场，在层层下沉式的大理石阶中，十几个矮小的身影分散坐着，共同聆听讲台上那位长袍老师的授课。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提姆想了想，挑了个最接近出口的位置坐了下来。

        “……上次我们说到宇宙最初的故事，大家的兴致好像不高，”老师的声音听不出性别，确令人如沐春风，“那么今天我们就来说说脚下的土地吧，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地球上拥有如此多的种族吗？”

        话音刚落，便有人举了手，从长袍兜帽中露出的长卷发来看应该是个姑娘，老师示意她可以发言。

        “我爸爸说，地球从古至今都是这个宇宙的中心，这里的生存环境始终保持在大多数生物都能适应的范围内，所以不止有外来物种在此安家，地球本身也孕育了许许多多的生灵。”

        “看来你在家中自习的成果很好，”学生的答案令老师说话时十分愉悦，“孩子们，虽然在庸人看来这个世界已被人类统治，但我们都明白那只是假象。若没有盟友的帮助，我们能在短短百年间将科技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吗？无论是清洁能源的出现，还是能够屹立在太空中的瞭望塔，本质上都是交易的产物。近年来呈阶段式飞跃的技术结晶，若没有银匙之主的庇护和许可，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这片被群星瞩目的星球上。”

        “对此，我们要感激，但也更要警惕。成为宇宙的中心的确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荣耀，但是同样意味着这个星球上的危险与疯狂远高于其他地方，伟大的银匙之主赐予我们银之匙，是为了让人类也有机会靠近终极之门，成为智慧的主人。”

        那叹息般的语调包涵着与主流截然不同的信息，可在场没有一个孩子表现出讶异，好像对他们而言这才是正确的。

        提姆跟着他们拿出银色的圆圈挂坠，所幸他在看门人那记住了这个古怪的祈祷姿势，可以毫不费力地融入他人。

        然而这肃穆的寂静持续没多久，讲台后的偏门便在一声剧烈的爆破声中四分五裂，滚出来一个满身污渍的人影。

        如同身后有着洪水猛兽，来人重重地咳嗽几声，还要回头张望。但这回挡在他身前的是反应过来的老师。

        此人一掀外袍，那块洁白的布料便犹如有了自己的意识，延展身躯覆盖在门上，将背后的情景遮得严严实实，而后老师又伸臂一砍，将延长的部分与身上的袍子分割开来。

        全程都没有孩子表现出恐慌，红罗宾甚至听见附近坐在一起的两人轻松交谈：

        “又是个乱跑的笨蛋。”

        “你忘记你也有过那种经历了吗？别这么嘲笑他人。”

        就在他们一言一语之间，方才冲进来的那人一边咳嗽，一边吐出了几口黑色的污血。老师连忙跪在他身侧，轻抚着他的背。

        “授课到此为止，孩子们，先去小图书馆挑点喜欢的书吧。”

        这个提议对于这里的小孩来说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少人发出欢呼，一股脑儿跑向出口。红罗宾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却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细节。

        他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三两下跃下石阶来到讲台边。离近了也看不出任何性别特征的老师抬头瞟了他一眼，却也没有阻止他靠近。

        “你认识这孩子？你知不知道他的【钥匙】去哪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嗅瓶的老师拔掉塞子，在飘出来的恶臭中镇定自若地说道，“他的认知错乱还不算严重，只长出了老鼠的前肢和毛发——瞧。”

        对方授课般的语调令提姆忍住干呕的冲动蹲下来查看闯入者袍子下的手，果真如人所言，属于人类的骨骼肌肉被扭曲融合，皮肤上也长出了丛丛黑毛。

        而这个倒霉蛋更是在臭味的“熏陶”下呕出了大团大团的黑色物质，随着地上堆积的呕吐物增多，他的易变神奇地开始复原，只是骨骼再生长时的咯吱声响听得人不寒而栗。

        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少年硬生生没有喊半生痛，他吐完后一抹铁面，怒火几乎要冲破面具。

        “那个疯女人，绝对要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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