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忆之二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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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说一说我和查尔斯的初遇。在《无词之歌》剧组的剧本围读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时候巴黎的玉兰树正在开花。见面那天,我站在他身后,听见他在问他的助理他该不该和“瓦尔泽”打招呼——“瓦尔泽”在座位上坐着,其实那只个工作人员。于是我说了话。
他转过头。
我看到他的脸。
看到查尔斯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本人比他演过的所有角色都更有魅力。
图像和影视可以赋魅,很多时候,荧幕上的演员比演员本人更有诗性。但是看到查尔斯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本人比他演过的所有角色都更有魅力。
我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他,我不想用任何具体的词来形容查尔斯,因为一切形容都不准确。他让我想起来水面上的影子。
认识之初,我对查尔斯说,我总觉得他像《水面反光》。后来查尔斯说,他该在我和他一起听宾根的希尔德加德的音乐时相爱。音乐最接近灵魂,甚至人的灵魂也只是一段音乐的回响。
和查尔斯在一起的第三年,我们一起去了威尼斯。夏天威尼斯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们把游览时间选在了春天。春天的威尼斯总是下起蒙蒙细雨,圣马可广场向外涌水,我们住在雷佐尼科宫附近一处始建于十七世纪的建筑里,在那里,我弹了一遍《水面反光》。海水潮湿的咸味弥漫开,几个世纪从我的指尖流淌而过,运河上深黑色的贡多拉,令人想起来棺木的颜色,死亡的颜色。
查尔斯坐在我身后,从一面雕花镜子里看见水面,他重复了一遍保罗·莫朗的话:“veniserésuontraintmaduréesurterre,situéeelleaussiaumilieuduvide,entreleseauxftalesetcellesdustyx。”1在出生与死亡之间,威尼斯的水成为一片虚无,演变成一段无边黑暗中的旋律,我不再渴望真实存在的威尼斯,只永远停留在被封印进镜子的回忆里,将《水面反光》织入自己的灵魂。在那一刻,穿透一个瞬间,背后就是永恒。
我们进入水波上的大理石和花岗岩建筑,看见圣徒雕像和镀金枝形大烛台的微光,看见白色珐琅的百合花和黑色天鹅绒法衣。教堂。初领圣体2并不是指初夜,这里不是热内的教堂3,而是现实里的教堂。不经过这里,人们无法直上天国。索莱尔斯说天国有声音,花朵,光,光的回声。天国里有爱吗,或许有吧。但是爱不总是和天国在一起。
希波的奥古斯丁将发生在不能生殖的部位的性定义为□□。在教士身前,我和查尔斯的爱永远带着背德气息。
爱欲总是和死亡纠缠——记忆、身体,泪水,死。□□□□,我和查尔斯躺在床上,动极近静,如同一对死去的人。山羊绒毯子就是我们的棺木,床幔是吞噬一切的墓穴。我们将像瓦尔达罗情人的尸骨一般,在死里相拥,直至肉`体腐烂,生出蛆虫。房间里过于沉重的花香,和略带霉味的木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我想起来从圣女的尸骨中流出的液体的香气4。
堂法布里齐奥亲王花园的香气。死人的香气。
四月是维纳斯和□□的季节,威尼斯的天气阴郁。水面将微弱而摇晃的光折到天花板上,河道中的冥府之水淹没一切建筑,我们在地狱中平静度日。直到夏天来临。
威尼斯是我和查尔斯的放逐之地5。因为电影节,我们来过很多趟威尼斯。我记得也是那一年,夏天将尽,在电影节之前,我问查尔斯要穿什么样的礼服,他说黑色的西装。我一直觉得,黑色西装是制服,不是时尚,是不出差错的穿着,不是个性的穿着。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搞清楚查尔斯在想什么。在电影节前一天夜里,查尔斯找一个女明星借了指甲油,把指甲顶端涂成了我的西装的颜色。第二天早上,他的造型师见到之后,尖叫了一声,认为这是一场灾难,她希望他可以擦掉指甲油,查尔斯任性地拒绝了。我喜欢查尔斯偶尔的任性。我的鸽子。当查尔斯坐水上的士去会场的时候,所有相机都在拍他的指甲。没人猜得到,那和我有关。一个不起眼的句号意味着《卡拉马佐夫兄弟》的终结,一层微薄的彩色油漆指向一场隐秘而深刻的爱情。
在电影节上,我遇到了as麦耶导演,她刚刚在特雷梅齐纳买下了一幢老旧别墅。她希望我们能在特雷梅齐纳重聚一次,顺便帮她清理旧别墅,于是我们在离开威尼斯后,去了特雷梅齐纳。《无词之歌》剧组的几个演员和工作人员——比如女演员凯莉·卡索维茨、编剧夏特里尔·凯恩——也在。
特雷梅齐纳别墅外的薄荷几乎长疯了,一些香气很重的花已经开败,变成一团干瘪的泡沫。我们花了一个星期才把它们处理掉。
在特雷梅齐纳别墅,休息的时候,我弹了几首《无词之歌》的插曲,它们都很短。我不会忘掉某几首插曲,因为那是我写的,并非单纯写给故事里的佩特里和博杜安——我和查尔斯扮演的角色。《alamemoriadelamuerteydelinfiern》、《delabrevedadengaosadelavida》、《aunsueo》,《aloscelos》6。
aloscelos,致嫉妒。故事里的佩特里会故意打断博杜安和娜迪莉娅的约会,我也一样对接近查尔斯的女性心怀嫉妒。我们在科莫湖区拍摄《无词之歌》,趁没事的时候,我和查尔斯去了我祖母的别墅,寻找罗曼尼康帝葡萄酒。查尔斯很轻地亲吻了我,我碰倒了酒瓶,红色的液体顺着台阶流下去,把午后的芙罗拉别墅变成了一处凶杀现场。
但是那天夜里,我看到他和雅兹明·贝尼舒抱在一起。
我以为查尔斯分不清我和角色——当他混淆角色和本人的时候,他才亲吻了我。查尔斯和雅兹明或许什么都没做,因为他们两个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但是我对雅兹明产生了一种先入为主的莫名敌意,我认为是她把查尔斯从一场和我有关的剧本幻觉中拉回了现实的世界,她以行为提醒我,查尔斯是个轻浮而坚定的异性恋者。
我不再和查尔斯交谈。连偷拍剧组照片的狗仔都发现了,《无词之歌》的两个主演间似乎有很大的不和。
随后我们去了巴勒莫,在马克西姆大剧院和耻辱之泉取景。演员玛德莱娜·巴特丹尔到了剧组。查尔斯会和她开玩笑。
晚上我们需要一起读《神曲》。酒店的大理石墙颜色冷淡,令人眼目清凉,墙上还保留着几块上个世纪的风景壁画,因时间久远而略显灰暗。在那间冰凉空旷的屋子里,玛德莱娜略带恶意地纵容查尔斯。当我在场的时候,查尔斯专注地盯着玛德莱娜,然后吻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查尔斯从玛德莱娜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我们的房间很近。查尔斯要进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我阻止了他关门。
我用尽所有自制力,又似乎是耗尽了所有自制力,几乎是冷硬地对他说:“我爱你。”
查尔斯站在原地,很平静地说:“我也爱你。”
我至今仍能记清一切对话,我颤抖着问:“是像朋友那样的爱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愤怒和嫉妒颤抖,还是因为他危险的回答颤抖。
“我爱你,”查尔斯又重复了一遍,“非常。”
我本来以为查尔斯要在“我爱你”后面要接一句“像朋友那样”,没想到他只说“非常”,不是“像朋友那样”、不是“一点点”、不是“或许”,是“非常”。
查尔斯一直看着我,我几乎无法承受他的目光,他说:“当我这么说的时候,我说‘爱’这个词的时候,我用的是这个词在第一次被人类说出时的意思,单纯无比,尚未被语言和社会玷污、变得又破又旧。不是借口,不是调情。”
语言是存在的家,通过原初的语言,我们进入存在。他只需要说这样一段话,说一个词——“爱”——就把我带入亘古不变的战栗中。
我想抓住查尔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平静。我已经分不清激动和痛苦,只想起来昨夜《神曲》里但丁见到贝亚特丽齐时的濒死之感,“我浑身没有一滴血不颤抖,我知道这是旧时的火焰的征象。”
conoscoisegnidel’anticaflamma,我的爱也几乎要和死有关!7
我终于确定,查尔斯从来没有弄混过我和人物。
查尔斯的过分行为一步步把我的感情推向极点——一切只为了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以为查尔斯主宰了一切,然而他所做只是极端傲慢与小心翼翼结合的试探,以一种挑衅的方式卑微地后退,期待我能给出回应。
我们没有分清活着的人和角色吗?
查尔斯说自己只混淆过一次演员本人和角色——他和莉莉·华特斯没能分清楚演员本人和角色——当角色的圣光散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爱谁,爱莉莉,还是爱自己的幻想……角色寄生在他们身上,从祝福变成诅咒。痴人求爱,如形捕影,瞻之在前,即之已冥8,当他们连根拔除自己身上的角色魅影时,他体会到一种剜心之痛。
这种疼痛也让他随时保持警惕。
查尔斯,多么过分的一个人。我也多么过分。“如果他们想得到一个什么结果的话,他们就应该说出来才是”9
玛德莱娜·巴特丹尔的身影渐渐退却,被我们遗忘。我和查尔斯的拍摄变成了荒谬的事情: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在表演。我们将自己的灵魂割舍出一部分,代替人物走向爱神,同时将自己的意识隐入无形,毫无重量地附着在人物的身上,让他们代替我们,一同走向那个终点。
我和玛德莱娜·巴特丹尔重逢在特雷梅齐纳别墅。第二天下午,她喝了酒,所以问我可不可以开车去接她的朋友,顺便买水果,我答应了。太阳很好,路边栗园的栗子树已经开始结果。我们同行了很久,玛德莱娜几乎想把所有种类的水果都买一遍,把水果摊搬回别墅。她说起在剧组的事:那个时候她正打算起诉《我要控诉》剧组,她怀疑那个剧组利用阴阳合同欺骗了女演员,实际上他们没能做到宣传里说的男女演员同工同酬,查尔斯提供了一些帮助。她说查尔斯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随后我们接到了她的朋友——她的女友。
这件事情发生一年之后,玛德莱娜公开出柜了。媒体报道称玛德莱娜拿高跟鞋敲了卡林内斯库的脑袋。卡林内斯库说玛德莱娜想通过性贿赂获取他的资源。玛德莱娜指责卡林内斯库厚颜无耻,她从来不想和男人发生□关系。
一支注射器曾将尖刻的酸苦味刺入进我的爱情。爱与剧痛混合,我错误地以为那才是真实的滋味。假想的轻浮,徒劳的嫉妒。
回到特雷梅齐纳别墅,我再次看到查尔斯。麦耶导演烤了贝壳苹果派,到处都是苹果和酥皮的香味。别墅所有的门窗都开着,太阳照进室内,让我清楚看见褪色、剥落的绿色墙纸。查尔斯揭去墙纸,我的鼻尖蹭过他的鼻梁,我将自己的嘴唇印上他的嘴角。查尔斯的铲子铲掉旧墙皮,墙上露出一角陈旧的壁画。
于是我们一边清理花园一边清理墙面。夏特里尔在花园里放了一张旧桌子,我们围着桌子吃凯莉·卡索维茨烤的不正宗的可露丽和克拉芙缇樱桃派,吃柑橘、葡萄干和杏仁,用葡萄藤烤羊排,抛开电影和剧组,过一种散漫的生活。
我和查尔斯睡在一张老旧的铁床上,每天十点才醒来,用生活重复惠特曼的诗:
我记得我们如何一度在一个明亮的夏天的早晨睡在一起,
你将头枕在我□□……10
直到你摸到我的胡须。我不知道我该强调多少次,我和查尔斯从来没有回避过对方的性别。总有人猜测我和查尔斯保持着柏拉图式、唯灵主义的关系,以为我们的爱与身体无关。不,一如我们直面对方的性别,我们从不抛弃□。当人在身体饥饿的时候饮食,饮食同样使他的精神愉悦。身体和灵魂从来不能分开。我要的幸福,是灵肉一体的幸福,□□……
当花园清理干净后,墙上也同时出现了一幅十六世纪的壁画:在一场婚礼宴会上,耶稣行神迹,使水变成酒。
神迹。
我是一个无信仰者,对“神迹”这一类词无动于衷。它们离我足够遥远,也足够虚假。我认为,即使是骗子,都不屑于再说和“神迹”有关的话。永恒和神迹一样,都成为了死去的概念。
那一年,我和查尔斯才相识三年——第一年我们拍摄《无词之歌》,第二年电影上映,然后就到了第三年。三年并不足以让我们看清一个人,如果我和查尔斯只爱三年,我会将这场感情定义为一场浪漫喜剧——与人性无关,与深刻无关;因为不够悲壮和崇高,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悲剧;只是一场消磨了时间和精力的、庸俗的喜剧。11
我一直觉得查尔斯看起来像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拍摄电影吞噬我们的灵魂。演员是个令人恐惧的职业,残酷,狡诈,焦虑。我们有各自的工作,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在一起时,我们经历过争吵、冷战。我曾指责他怯懦,恨他对任何人都不坚决拒绝(这被我认为是一种和我父亲的性格相似的恶行),我觉得他为自己留下了退路,他说他疯了才会让所有人围观他的爱情。
在第三年,在特雷梅齐纳别墅,当耶稣在查尔斯的铲子下显现,我终于开始真正地了解查尔斯——这是如此可悲的事情,在这么漫长的一段时间后,我才能褪去自己傲慢的偏见。
因为查尔斯,我开始领悟,何谓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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