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孙阿婆脸色由晴转阴，她低头冥思，又轻轻喘了一口气，希望钱氏就此打住。

        见孙阿婆不语，钱氏紧跟着说道：“俗话说，血浓于水，我们还比不过一个没有血缘的孙女吗？您看看小虎子和妞妞，这才是您的血脉的延续，等合欢嫁了人，就不会跟你一条心了，恐怕心思全在他那个秀才郎君上，到了那个时候您就真的成了孤寡婆子了。”

        孙阿婆瞥了一眼钱氏，这段日子的故意疏离不但没有治好她的毛病，反而变本加厉了：“老大媳妇，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钱氏摊着手道：“可这也是事实啊，现在您还有一个机会，那些田产可以交给我们打理，我们给你养老，我们就当自己亲生父母一样孝敬您。”

        孙阿婆很清楚，钱氏这般上赶着，无非就是看上了田产和这座院子，至于养老，就从她待人接物的态度看，她要真的孝顺，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话说到这份上，她自然要掐了钱氏蓄意夺田产的苗头。

        “田产是欢欢的嫁妆，谁也不能打它的主意，我现在什么事都会做，还用不着你们养着，知道你孝顺，此事先不谈了，以后事情成什么样谁知道呢。”

        听到田产变嫁妆，钱氏愣了片刻，她盘算了好长时间，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同时也十分气愤，起身扯着嗓子质问：“姑母，您辛辛苦苦的置办的东西怎么能全都给一个外人呢？”

        孙阿婆也抬高语调：“你说欢欢是外人？她六岁进了我家的门，我养了她十年了，这十年说是我养她，倒不如说她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当初可是有富人家也愿意收养的，她有的是机会过富贵日子，可偏偏选了我们，在我心里，她比我亲孙女还要亲呢，她不是外人。”

        有了合欢，也就有了活着的希望，在无数个困苦的日子里，是江合欢小小的身影和嘘寒问暖的话语支撑着她到了现在，旁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此刻江合欢站在门外，她方才听到动静就出了灶房，本想进门问一问，但听到孙阿婆这番话，她又止不住脚步，心里不动容是假的，片刻后，她又端茶壶折返回灶房里。

        正在收拾茶具的郑氏问江合欢：“是不是吵架了？”

        “嗯，吵的不算厉害，不用去劝，二表婶，您和大表婶来到目的一样，是吗？”

        郑氏被问住了，她其实不想来，可这两日钱氏一直在她耳旁说这件事，说的她心烦意乱，她其实是拗不过钱氏，她更想分家过自己的日子，可离开家，他们连个遮风避雨住处都没有。

        这些年，钱氏一直都管着钱，兄弟两人做工的钱也都在一块，想买点东西都要同钱氏说好话，她活的实在憋屈，但孩子还小，她不能让妞妞跟着受苦。

        见郑氏不语，江合欢道：“这些年的相处，二表婶的为人我清楚，其实我不在意什么样的嫁妆，阿婆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接受，你们可以好好商议，但别为难她老人家。”

        郑氏道：“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大嫂在做主，我也没说话的份，合欢，我没想打姑母的主意，也没想过你的嫁妆，若是站在你的位置考虑，我也觉得大嫂做的不妥，这话你帮我传给姑母吧，我先带妞妞走了。”

        郑氏刚出灶房，就见钱氏火急火燎走来，拉着郑氏的手就要走：“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跟我来。”

        “大嫂，我没躲。”郑氏把手甩开。

        “说好的我们两个人一起同姑母商量，你倒是好，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有啥用。”钱氏翻动白眼，一脸鄙夷。

        “你说的这是啥话？”郑氏眼睛有些湿润，声音也跟着哽咽：“是你硬要我来的，我都跟你来了，你还想我说什么，你说的那些话又不是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我们两个不是一样吗？你还有啥想法？”

        “我……”郑氏没再说下去，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她忍着火气来到正房：“姑母，给您添麻烦了，我先带妞妞回去了。”

        孙阿婆不知该说什么，本是她和钱氏的事情，郑氏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无辜成了钱氏的出气筒。

        “先把孩子留在这里玩吧，回头我让合欢给你送过去。”

        妞妞蹲在地上和小虎子玩耍，郑氏这会也没心思管她，答应道：“行吧。”

        见郑氏离开，钱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走什么呀，话都没说完就跑，一点志气都没有，窝囊废。”

        发完牢骚，这心里依旧不顺畅，钱氏又盯上了灶房门口江合欢，她上下打量一眼，小时候记得她还是个很圆润的小丫头，不知何时竟然出落的楚楚动人，以前她没想那么多，到今天才感觉到了威胁。

        郑氏来的时候还说的好好的，从和江合欢在灶房里呆了一会就变了态度，可想而知，这小丫头一定跟郑氏说了什么，想到孙阿婆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她，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看着人畜无害，实则是个善于蛊惑人心的小狐狸精。

        钱氏走过去，拿着一种当长辈的气派：“你给你的二表婶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江合欢双眼直视着钱氏，不卑不亢：“大表婶，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懂，你过来就吵架，不知道大表婶所为何事，要闹的大家都这般不开心。”

        “我吵架，我让你们不开心，你让我开心了吗？以前还真的没有看出来啊，长脾气了，竟然敢顶嘴了。”

        江合欢没理会钱氏，说的多了，她指不定拿自己的话在大表叔面前胡诌。

        “怎么不说了，理亏了吧。”见江合欢依旧不吭声，钱氏轻笑了一声：“行，你有本事，把所有人都哄的团团转。”

        “老大媳妇，你别过分啊，欢欢向来没惹过你，你别不识抬举。”孙阿婆站在正房门口呵斥。

        钱氏住了口，瞪了江合欢一眼，来到院子里，把小虎子拉起来就要走。

        小虎子和妞妞蹲在地上正玩一个木头制作的小玩物，他还不愿意走，母子两人就拉扯起来，见江小虎子跟她闹脾气，钱氏气呼呼的给了小虎子的屁股一巴掌。

        平日里她是舍不得打孩子的，但今天所有人似乎都跟作对，连自己的孩子都和自己抵抗，一时怒火攻心，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小虎子哭着跑到孙阿婆的跟前，“姑奶，阿娘打我。”

        孙阿婆安慰：“回头告诉你阿爹去，姑奶也管不着你阿娘啊。”

        提到孙福，钱氏没了方才的气焰，她还是挺畏惧自家郎君，于是扭过脸回去了。

        院子里沉静了好一会，江合欢其实没在意孙阿婆给自己添置多少嫁妆，但她很确定，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会撇下她老人家不管，生身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

        孙阿婆回了房，坐在纺车前防线。

        江合欢来到纺车旁坐下：“阿婆，您别信大表婶的话，我去那里都带着您，这辈子都不丢下您。”

        孙阿婆怎会不知道，江合欢的品行她清楚，钱氏那些哄人的话她也挺的出来：“我知道，钱氏不是个东西，你以后也少和她往来。”

        “知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和钱氏纠缠，即便胜了也是毫无意义，跟她闹不如远离。

        钱氏没有做人的底线，不懂的分寸，妄想不劳而获，同她纠缠不如好好努力生活。

        午后，江合欢带着小虎子和妞妞来到孙家。

        大表哥孙福和二表哥孙运都在扶江县码头做脚夫，有时也去其他地方打零工，这会子都不在家。

        江合欢把小虎子和妞妞交给了郑氏，却没见钱氏在院子里。

        江合欢问：“大表婶没和你闹吧？”

        “哎，闹了，同我吵了一架，自个回娘家了。”

        江合欢其实很想鼓励郑氏，可她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说的多了，怕是会离间两人之间的关系。

        “凡是别往心里去，二表婶，我走了。”

        “好，我就不留你了。”

        这几日，江合欢和田大嫂一行人去城南养蚕的农户家里学习养蚕，杜月娘被阿娘逼着过来。

        蚕已经长得如小拇指一般大了，白嫩的小虫子趴在竹匾上，上面铺满了桑叶，他们吃桑叶会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一个个忙着狼吞虎咽。

        养蚕需要技术和经验，江合欢认真听着农妇讲解如何养蚕，杜月娘却离的远远的，她从小就怕虫子。

        江合欢道：“过来呀。”

        杜月娘摇了摇头：“这些蚕看着有些恶心。”

        “恶心吗？胖乎乎的多好呀。”江合欢伸手拿了一颗蚕宝宝给杜月娘看，杜月娘连连后退：“我已经想好了，回去好好绣花，安静的做个绣娘。”

        “好吧。”

        天色尚早，离开农妇家里后，江合欢陪着杜月娘去了绣坊。

        杜月娘善刺绣，还结实了绣坊里的几个绣娘，这些时日她懒散了不少，阿娘便提议她学着养蚕，其实是在变相的鞭策她。

        两人来到绣坊时，迎面走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梳着双螺髻，身着藕荷色窄袖襦裙。

        走过来的时候撞了她一下，他们中间隔着距离，这一下似乎是故意的。

        江合欢回身质问时，那女子忙福身致歉：“这位姑娘，真是对不住，方才我没站稳，你没事吧？”

        见她客气有礼，江合欢淡淡的说：“无碍。”

        女子又紧跟着问：“你们是这里的绣娘吗？”

        “不是。”

        “哦，我叫朱巧儿，既然有幸遇到，要不我们一起鉴赏绣样吧。”

        杜月娘早就注意到朱巧儿衣衫上的绣花别致，一时看不出什么针法，她替江合欢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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