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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暴雪来的猝不及防,周覆前脚刚拎着证件走过繁琐的安检,后脚巨大的玻璃窗上就闪现了密密麻麻的雪花,厚重的乌云压得光都照不进来一丝,好怕它直接坠到地上碾碎钢筋水泥。

        他从安检框里领出自己的东西,外套也被要求脱掉,挤在不算大的框里卡得刚刚好,四只角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穿好羽绒服的赵宁手里抓着证件和手机,转头望着被阻隔在外的恶劣天气。在狂风中,白茫茫的雪都打着卷,风的形状都有迹可循了。

        他没心情去欣赏一阵风,皱着眉说:“这雪下得真突然,估计要延误了。”

        周覆套上羽绒服,机场里面不冷,他也懒得把拉链提上去。一边去捞自己的手机,一边对赵宁说:“我记得哪一层好像有个spa,你去那里汗蒸,四个小时花不了多少钱。”

        “别了,光是排队就要一两个小时,而且态度还特别差劲,”赵宁努努嘴,低头掂了掂手里的笔电,“昨晚没来得及将之前的一份合同写完,还得加紧赶出来。”

        两人慢慢悠悠地朝里面晃,电子屏幕上滚动着航班信息,周覆刮了一眼,延误两字大刺刺地挂在他们需要乘坐的航班后,预计还要再等三个多小时。

        多见鬼。他吐出一口浊气,提脚继续朝前走。本以为一觉醒来就会回到原世界,结果睁眼依旧是他在韩的小公寓。实话实话,他挺不喜欢谈加拿大的业务,隔着一张桌子都在装大尾巴狼,披着的皮劣质到像个残次品,关键是还没法子给戳破,只能陪着一同虚与委蛇。

        抓着东西钻进贵宾休息室,里面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人,捧着电脑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务。一眼望去都是社畜。

        赵宁找了一张靠椅放东西,然后跑到自助区给自己拿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和几样零嘴,回来时发现周覆正在拆睡眠眼罩。

        他立马制止,指了指已经开机成功的笔电,“你先看看拟的合同有没有纰漏。”

        周覆只好暂时收起补眠的心思,戴上眼镜,抱起电脑去找赵宁存档的合同。查漏补缺是定成败的重要一环,他看得仔细,每一条都在反复推敲。写得都还不错,至少他没有找出天大的错处,仅有几处细微的地方措辞不清,容易给人钻空子。

        他指出了几点问题,然后推给了恍然大悟的赵宁,不咸不淡地说:“措辞不清容易被反将一军,你把这些改一改,写完了之后再给我看。”

        赵宁颔首,接过笔电后按着周覆的要求一步步来进行修改。虽然跟着自家上司没少担心他在推杯换盏后发酒疯,但一段时间磨砺下来,他觉得周覆确实是个很称职的指路人,每次都能从中悟出一点东西。

        可得使劲地抱住他的大腿。他暗自盘算着,手指在键盘中上下翻飞。脑子里不空,打出的条例就有理有据,写得自然也快。

        好吵。周覆听着耳边人间打字机的轰鸣,浅眠都困难重重。忍了几分钟,眼罩朝着一边歪歪斜斜。他默默叹出一口气,想着再找个地方睡,于是摘下挂在鼻梁上的眼罩,起身向别处挪动脚步。

        找了一圈,都是社畜在处理工作,不是键盘打字就是视频会议,一个比一个闹腾。他干脆不睡了,眼罩往口袋里随便一塞,拖着腿朝贵宾休息室外走。

        中途经过了肩负重任的打字机赵宁,赵宁与笔电难舍难分,百忙之中还抬起头看了周覆一眼,问:“你干什么去?”

        周覆回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出去转一转。”

        赵宁应了一声,低头继续与合同打持久战,震耳欲聋的声音又多了一道。

        周覆从里面走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航站楼里面晃悠,奢侈品的免税店前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伍,还在不停朝后加人,一眼都望不见头。他之前跟着排过,还是因为周夫人相中一款香水,在国内没抢到货就将目光瞟向了即将回国的周覆,三令五申地要求他顺道一起带回来。

        他试过香,差点没把他熏死,连忙甩了试香纸退后几步。拎出手机将香水的瓶子拍给周夫人看,半信半疑地问她是不是被人忽悠了。

        当时周夫人回得极快,说就是这个,哪哪都对得上号。

        继续朝前走,一抬头,撞上了投放在机场的广告。他平时不常去看这些东西,因为大部分都是明星代言,像流水线上的布偶,看多了就没有任何意思。不过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存在,这次不再是当下大火的明星,而是正在接受采访的李度希。

        周覆脚下的步子猝然一凝,直直地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画面中,李度希穿着研究服,正在向记者介绍虚拟仪器的使用方式。或许是因为上镜的缘故,他一直保持良好的微笑,说起话来也从温和中透出深思熟虑的老成感。

        “我们团队在研发时采用了分布式光学矩阵技术,与ai技术等多项新技术结合,能大幅度还原现实中的真实场景。比起一般的3d裸眼,我们在虚拟世界的交流方面也下了功夫,已经可以使进入仪器中的人实现近距离的对话……”

        他第一次上镜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他任职首席技术官的后一个星期。

        周覆忍不住开始追溯起往昔。因为是竞争关系的缘故,他在与李度希不熟识之前对他进行过研究,从各种渠道去拼凑李度希的能力。其中韩联社的报道最为详尽,里面还附带了一段简短的采访,他曾反复观看过不下五遍,每一句话都能倒背如流。

        “这个研究员长得好像明星啊!看起来也很年轻。”

        “人家还是st的首席技术官,知道什么是首席吗?好厉害的!”

        “你说他结婚了吗?”

        “不知道,网上好像也查不到相关资料。不过应该是结了,你看他手上还戴着戒指。”

        “好可惜,英年早婚了。”

        “你还想嫁他?他都看不上你好吧。”

        “西八,我说着玩怎么了?走走走,快去找地方坐着,飞机还够等。”

        两个年轻女孩子跟周覆一样盯着李度希的脸看了半晌,说说笑笑几声,接着,匆匆忙忙地朝休息区迈开脚步。

        戴着戒指就一定是结婚了吗?不戴戒指难道就一定是单身?

        周覆听见女孩子的对话,凝视李度希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不解地呢喃,“什么时候戒指就成结婚的象征了?”

        “它不是婚戒,我也没有结婚。”猝不及防的,李度希的声音与大屏中投放的声音撞在一起,双面夹击,吓得周覆差点一蹦三尺高。

        周覆一回头,撞见此刻出现在屏幕里的人正真真实实地站在他的眼前,是三维的,从平面的二维里挣脱了出来。

        他愣神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不解地问:“你也出差?”

        李度希脑袋上压着一顶棒球帽,眉眼含笑地盯着眼前人,说:“我来送你不好吗?”

        周覆心尖都一颤,弹棉花的线能将暴晒过的新棉变成一床柔软的被子,在他心脏上轻轻一拨,他也跟着一块柔软了下去。

        能不好吗?谁都喜欢在索然无味的环境里抱着一颗糖来解闷,哪怕只是抚摸包装纸也无所谓。而李度希正是他最中意的椰子糖。

        椰子糖轻快地朝他走来,手里攥着护照和登机牌,像清新剂一样扫净了他的所有乏味。

        两人的距离拉进,他遗憾地说:“但我不能送你到多伦多。我需要去纽约参加学术交流会,就只能把你送到这了。”

        纽约和多伦多相隔仅几百公里,坐飞机不消两个小时就能抵达机场,但他兀自觉得远,恨不得直接将两个地方重叠成同一片陆地。

        “要是交流会在多伦多就好了,”他捏了捏登机牌上的目的地,想要将纽约掐成温哥华,然后再转飞机去多伦多,“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然后再一起回。”

        周覆低头去找李度希手里的登机牌,和他的不是同一个航班,更不是同一个目的地。

        “没关系,”他抬头,“送到这也挺好,又不是未来都不见面了。”

        也对,未来他们会再次见面。李度希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露出两只浅浅的酒窝,晃得周覆晕头转向。

        他没有看见周覆身边还跟着其他人,疑惑地问:“你是一个人飞多伦多吗?”

        “不是,还有人和我一起。”周覆摇头,此刻累死累活的赵宁都不配在他与李度希之间拥有姓名。

        李度希说:“那还可以,我以为你是一个人。”

        周覆突发奇想,想要看见另一种说辞的开花结果。想法生出来连他自己都惊讶,嘴上快过卡壳的思维,径直将它问了出来,“如果我真的是一个人呢?”

        收不回去了。电视剧有回放的功能,演戏能够打板重拍,但现实里这些完全做不到。沙漏翻转都不过只是再送进原位,怎样也不是来时的路。

        事已至此他也没法吞回咽下,索性就顺水推舟地等待李度希的答案。

        李度希直视周覆探究的目光,面相太乖,语调也跟着乖,“那我就改签,先陪你飞多伦多,然后再去纽约。”

        周覆想起大学时蹭医学院的一堂课,老师用ppt讲中枢神经系统,提到中脑里一个被称为“黑质”的神经核团。从它附近的腹侧被盖区出发,能找到两条多巴胺通路,其中一条与行为动机密切相关,会让我们感到舒适和美好。

        尼古丁能刺激神经元分泌多巴胺,巧克力中含有多巴胺,多巴胺大爆发可以催生出快乐,但周覆没有尼古丁和巧克力也能获得同等的效应。

        声音放轻,他又问:“你不是也有交流会在等着吗?”

        李度希说:“我不急,等我飞到纽约,还要再过两天才会开始。”

        那就跟我走吧。一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将一件本可以维持现状的事情灌注出另一种结果。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周覆一时难以分清另一种结果究竟是甘甜的橘,还是酸苦的枳。

        “好不容易放假,多玩一会儿,放松放松。”话说都违心,品不出一点点的甜,他想大概是种出枳了。

        “我刚才过来发现你的航班好像延误了,”李度希扭头,望着没有颓势的雪,大得要把停机场给掩埋,“如果这场雪不退,可能你需要和加拿大那边改时间。”

        “没事,”周覆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在他的印象中这场雪来得突然,落得羊质虎皮,“它很快就要停了。”

        “你怎么知道?”云沉得要砸下来,造出一个巨大的天坑,李度希怎么看都觉得要下一整天,“我看着就不像。”

        周覆一挑眉,说:“我是先知,能预料很多事情。”

        李度希抿嘴笑了笑,不说话,没人知道他是在否定还是在肯定,除非能够爬进他的心底去叩问。

        周覆的手机发响声,与广播里的航班延误通知相撞,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更烦躁。他举起去看,是昨天他晾在一边的那通电话,看着名字就恼火。不想接,对方就一直打,像乱臣贼子造反一样逼宫。

        他只好接了,皮笑肉不笑地喂了一声。对方又问了一句话,他敷衍地说太忙,忘记回过去了。

        经理带着司马昭之心和周覆聊天。前脚要周覆不要太忙了,容易累出毛病,后脚就接着问候选公司的事情,连半点感动都不让周覆生出。

        他讲:“加拿大那边提价几个点,我们也要跟着再变动七八十亿,材料商只怕都不愿意。”

        七八十亿指的是韩元,听起来大得能拍死全世界百分之九十多的人口,但换算成人民币也不超过五百万。周覆把脸都笑到发冷,“难不成让公司自己去填这个窟窿?”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经理立马否认,接着说,“只是觉得还是应该找熟人才好,比其他人要更能理解一点。”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只要材料验收合格,管他是熟人还是生人,能不能理解都不在考量范围内。周覆漫不经心地说:“能不能理解和我们有关系吗?接得起的接,接不起的就不接,谁拿着刀强迫谁了?”

        说得好凶,像是在拳击台上互博。李度希稍稍蹙起了眉,观察周覆的脸色,好冷淡,滚一只雪球后的手差不多就是这个温度。

        冷了就需要找热源,否则会导致失温休克。李度希朝前蹭了一点,周覆望着他不说话,他索性大胆了些,又蹭了一点点。彻底钻进了周覆落下的影子里。

        经理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在这个距离里李度希能清楚地收录下所有语言。那人说:“前社长爱用一家的货,价格不高,质量也好,我们好几批生产出来的仪器都过得了质检。干脆再用它吧,大家信得过。”

        周覆冷笑都冒不出来,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蚊子王,盯着近在咫尺的李度希觉得耳朵里聒噪,嘴里说:“质量好是一码事,信得过又是一码事,做人也能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把质量和信任挂钩,又是摆的哪一套?”

        李度希听着只言片语就大致了明白了所有的情况,不过是想让周覆开后门。他也遇到过这种事情,st研究所是个抱上就万事大吉的金饭碗,行业里的人差不多都想削尖脑袋朝里钻。左一个没有见过的大学师弟,右一个投资方的废物少爷,闹得他在攻坚克难的途中还得分/身来应付他们。

        他想,好累的。抬手去探周覆的掌心,指腹轻轻捏他分明的骨,动作轻柔,企图要将那四座山峦抚平。

        熙熙攘攘的人群挤过去,有人发觉两人的动作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显然是没有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大屏幕里还在转播的李度希。毕竟研究员出行都西装革履,不会有人打扮得像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大学生。

        周覆垂下眼皮,盯着被暖流抓住的手,没再认真听一只蚊子的嗡嗡声,顶多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应几句搪塞的话。李度希从指骨往上探,贴着他的手腕,柔软的指腹轻轻抚摸他两条掌横纹之间藏着的动脉,下手的力道又忍不住轻。

        后来挂掉电话,李度希的手最后捏了捏他的指尖,接着就收回去了。他的手指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像是要挽留住不让走。

        李度希耳垂红得后知后觉,转头去瞄钢化玻璃外的雪景,好像确实小了,不再如几分钟前的轰轰烈烈。

        “你的航班呢?”周覆想着应该也跟着他一样延误了,抬头去找电子大屏,梭巡一圈都找不到写着延误字样的纽约航班。登机牌造不了假,所以李度希是真的要飞纽约。电子大屏不会漏掉一个延误的提醒,所以它也不会出错。

        不对劲的根源总是要存在。春日暖阳里残缺不全的嫩芽,凑近点去观察它的叶片,能发现是数不清的蜜虫在啃食它。

        “我的航班是下午,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登机。”李度希拎起手里的登机牌,将时间展示给周覆看,上面印着明晃晃的下午三点多的登机时间。

        周覆表示费解,“那你来这么早干什么?在家躺着能睡到中午再起来。”

        “我说了,我来送你啊。”灯亮起来都不透彻,人造的磨砂外壳使它看起来就虚假。李度希讲时眼睛发亮,像从璀璨宇宙里摘下几颗星填入,又透彻又真实。

        一句话的功夫,前前后后超不过五秒,周覆便缴械投降。温柔乡真的好可怕,击溃一个人都不持刀。他无可奈何地一笑,嘴里发涩,只敢用中文讲:“你让我好喜欢。”

        好巧不巧,李度希昨晚恶补了一宿的汉语,嫌入门书籍太乏味就去翻情景视频解闷。在众多情景视频里挑挑拣拣,选了一部掐头去尾后点击量超高的片段,结果看了一半发现是复杂的爱情片。他听不太懂,兜兜转转又只好回头打基础,不过倒是学会了一句话——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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