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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分部的办公室里,吃完盒饭的小年轻们三三两两地窝在一起谈天说地,再度被周覆轰/炸过的厨房成了他们闲来无事时的谈资。

        “你们说这回周覆又研究了什么生化武器。”

        “我走过的时候匆匆瞟了一眼,厨房里的鸡蛋碎了好几个,要我猜测就是周覆文盲到拿微波炉去转了鸡蛋。”

        “不对不对,我看见爆/炸时冲上天了好高好高的火焰,像条腾起的龙,估计是油锅起火然后炸了抽油烟机。”

        “抽油烟机怎么会炸?我听装修队的人说天花板上被炸了一个锅盖大小的洞,可能是周覆又捣腾了些乱七八糟的食物塞进了高压锅里。”

        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理有据,可是终究没有人敢去当着周覆的面求一个正确的答案。

        赵宁丢掉吃得干干净净的盒饭,不知道陈姐订的是哪一家,味道比起食堂味同嚼蜡的大锅饭要合胃口许多。他趴在台电前慢吞吞地敲键盘,也不知道自己在敲什么内容,反正就是胡乱地往刚创建的文档上填塞。

        他打韩文上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像喉管里卡了一根鱼刺的难受。于是,他在电脑的设置里捣腾如何变成中文模式,但来来回回尝试了好久,只能在韩语和英文里来回切换。

        陈姐提着一只素色的纸袋,笑呵呵地从门口走了进来,逢人就发一枚酸奶瓶盖大小的饼干。办公室的感谢泛滥成灾,但都是清一色的韩语,赵宁无精打采地望着电脑屏幕出神。

        “小赵,不高兴呀?”陈姐脚步轻飘地站定在赵宁的身边,抬手去捞纸袋里的饼干,“来,吃个饼干。”

        赵宁连忙伸出双手接过,“谢谢陈姐。”

        “怎么了?跟姐说说。”陈姐改用中文,放轻了声音,抬眼去找赵宁的电脑屏幕,上面杂乱无章地打着一长串念不通顺的韩文。

        “就是有点想家了,”或许是因为听见了遥远大洋外的熟悉语言,赵宁说话开始不像最初那样小心翼翼,“食堂的泡菜偶尔吃还可以,吃多了就扛不住。”

        陈姐拖了一张暂时无人坐的椅子过来,弯腰将屁股贴了上去,慢条斯理地说:“你和周覆一模一样。”

        赵宁沉默不语。他和周覆除了能算都是中国人,都背井离乡来了国外工作,都在同一家公司当牛做马,好像就没有其他可以拎出来说一样的地方了。

        “周覆也吃不消韩餐,有一段时间闻见泡菜的味道就想吐,过了好久才能勉强接受它的气味,”陈姐笑了笑,“你看他现在,几乎都不跟大家伙一块上食堂吃饭。”

        “那周总这几年怎么熬过来的啊?”赵宁惊掉了下巴,他只不过是才来了几个月而已就对韩餐没了兴致,周覆居然能够在这里一待就是两年多。

        “自己捣腾中餐呗,”陈姐努努嘴,恍然间又想起被连番轰/炸过的厨房,表情阴郁了一瞬,“不过他这人天生就做不成饭,和厨房命里相克——你知道他今天是捣腾什么东西把厨房炸了吗?”

        “不知道。他们聊了很多,有鸡蛋,有高压锅,还有抽油烟机,”赵宁摇了摇头,“但大家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周覆想自己熬椰子糖浆来作一盒糖。”陈姐不假思索地道出了正确答案。

        “啊?为了一盒糖?”赵宁瞪大了双目,眼白都暴露出来许多,“那好划不来呀!”

        他知道周覆嗜甜,但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疯魔,不惜为了它毁掉一整个厨房。

        “他想家,但又回不了家,所以就折腾点东西自我安慰了,”陈姐抬头去看天花板,自她来分部时天花板上就有一道裂痕,现在那道裂痕兀自挂在那里,不消不长,“说起来我也好久都没有回过哈尔滨了,不知道中央大街发展成什么模样了。”

        原来大家都一样。陈姐在烘焙坊里反反复复地做一袋饼干,周覆在厨房哼哧哼哧地研究生化/武器,追根溯源下去都是大同小异的在想家。

        韩国还没有内蒙古大,飞到首都的直线距离远不如彼端的新疆,但首尔和首都之间却隔着一片浩浩荡荡的大洋,那是最初大陆板块相互割裂时造就的鸿沟。

        不知何时周覆哼着小曲从外面回来,正好听见陈姐最后说的那句话,嬉皮笑脸地说:“想家就回去呗,随便写个理由在单子上,我当场给你批章子。”

        “我走了你不得闹翻天啊?”陈姐回头去笑他,“只怕还没等着我进机场大门,厨房又得被你折腾一遭。”

        周覆瞟见陈姐手腕上挂着的饼干袋,也不见外地就伸长胳膊去捞,“干脆找一个会做中国菜的厨子,一劳永逸多好?”

        陈姐只当是没有看见周覆光明正大地掏她袋子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少指望些有的没的。整个公司就咱们几个中国人,专门找个做中国菜的厨子来一天炒三四盘菜,总部那些人知道了,肯定要把你骂死。”

        周覆轻哼一声,振振有词地说:“总部不是也知道我成天炸厨房吗?这不比花在厨子身上的钱多?”

        “他们要是知道,早把你给踢了,”陈姐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只能说是我跟你打点的好,没让这档子事飘到总部的耳朵里。”

        赵宁醍醐灌顶,原来陈姐那些见人就分散的饼干,并非只是她思乡时的消遣,也是替周覆擦屁股的人情。或许她本身并不爱做饼干,也不爱人情世故,但身边的许多事情又逼着她不得不去与自己的不爱达成和解。

        周覆尴尬地扯开嘴角笑了几下,两手拆开饼干的包装袋后就将它一口气塞进了嘴里——饼干是热乎的,但周遭稍微有些烤焦,边边角角的黑自带没有回甘的苦,应该是陈姐中午紧赶慢赶给他制作出来的“人情”。

        一枚饼干能做人情吗?当然是做不了的,一百块钱塞红包都不够格被记上宾客单,反而还会被人偷偷摸摸地背刺一把。所以她干脆就天天跑去作饼干,然后用林林总总一卡车的饼干去充当人情。一卡车的饼干足够噎死一个人,将人嘴里的话严严实实地堵在喉管里跑不出来。

        下午两点十五。周覆需要去和某公司谈业务,ue正处在发展期,不像花不完钱的st,他们必须将所有的价格贴近期望值才行。

        周覆原本想要将陈姐带去,但陈姐说自己手头上的事多就把赵宁推了出去,周覆也没有拒绝,锻炼一下他也没有任何问题。

        两点半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上班时间,在这之前都算是加班。赵宁上午跑了半个首尔去折腾乱七八糟的业务,中饭不再是以往食之无味的饭才勉强弥补了他的悲痛,本想着轻轻地摘一个回故里的梦做温柔乡,没料到还未等他伸手就被打回了现实。

        赵宁不清楚是个什么业务,连忙拽着陈姐问东问西,恨不得让陈姐整出一篇博士论文交给他细细阅读。

        陈姐只说是签合同,就是让周覆去那里喝几杯不下饭的清茶,然后拿笔在一张纸上划下自己的名字。

        陈姐说得简洁,语调像哄小孩子吃饭。赵宁兀自顿捧着资料蹲在地上打着腹稿,想着如何开头、如何结尾、如果双方横眉冷对又该如何好言相劝。他等了良久都不见周覆拎着钥匙来接他,猜测那人是不是又缩在办公室里用舌尖偷偷摸摸地舔一口江小白。

        不论是严寒还是酷暑,某些重要的场合里总是逼着参与者去穿不符合季节的正装。周覆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翻了一件合适的西装搭在胳膊上,将手机往口袋里随意一塞,拎起车钥匙就迈出了光明正大开着的门。

        他坐着铁皮盒子向下,在某层楼时停住,走出后对着想天想地的赵宁喊了一声,“赵宁,走了!”

        赵宁立马从地上弹起,生怕左脚跟着右脚晚了一秒,耽误了周覆宝贵的时间。

        陈姐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赵宁的肩膀,像是雌鸟鼓励自己的幼崽学会飞翔,“没事,有周覆在怕什么?”

        一路上阳光大得刺眼,街上妆容精致的小年轻们撑着素面的伞。赵宁等红绿灯的中途瞟了几眼,清淡得像一杯飘着三四根茶叶的水。他又想起几个星期前满大街花花绿绿的伞,在大太阳下闪得他头晕目眩。

        他猜测是不是最近那部韩剧又爆了,里面的女主正是撑着素面伞遇见命中注定的男主。

        高楼大厦总是林立在挨挨挤挤的黄金地段,一平方就能吓死一大批人,开发商相中了这块鲜美的肥肉,于是大手一挥将每一座楼都建造得直戳云霄,顶楼最贵,云雾缭绕像尊神,从上面俯瞰城市就像是在看蜘蛛结网。

        商务车在钢筋混凝土的大厦前停下,周覆下车后随意拍了拍衣角的褶皱,徐徐不急地朝大白天都亮着灯的大厅靠近。那灯非常大,坠在天花板上都怕有朝一日撑不住摔下来,然后将大理石地板砸出一个两米深的大裂口。

        赵宁在停车场刹住车,拔掉钥匙就跑去找周覆,结果刚进门就发现周覆正在与人谈天说地,好像所有接触不到商场业务的事情总能在烟雾缭绕下聊个热切的称兄道弟。

        他快步走到周覆身后站着,摆出一员大将的模样陪着自己的主帅。

        对方瞟见赵宁,“这位是周先生的秘书?”

        周覆颔首,“嗯,看着年纪小,其实能耐大。”

        对方笑了笑,“恭喜周先生又挖到一员大将啊!我瞧着有泷川一益的影子在身上。”

        两人从大厅一路勾肩搭背地坐铁盒子上到会议室,或许是会议室本身就是个严肃的地域,所以两人默契地不再像之前那般亲密无间,相互整理好情绪后隔着一条又长又宽的桌子相对而坐。

        如果说会议室是棋盘,那桌子就是从中央划过的楚汉河界,两方的主帅都在场上相互较量,你来我往之间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赵宁起初还担心周覆出岔子,没想到陈姐最后说的话是真的,比真金都真好几倍,有周覆在确实犯不着殚精竭虑。

        他将文件摆在周覆手边,自己也跟着坐在他身边,虽然端着守门神的姿态,但还是忍不住拿余光去瞟此时正发光发热的周覆。

        经过中午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周覆炸厨房事件,还有第一次开车送他去st发生的醉酒事件,让他不由觉得周覆此人靠谱率不高,像只盛了半杯水的琉璃罐子一样悬在柜子顶晃晃荡荡。但经过这次的谈判,他由衷的觉得周覆不是会碎裂的琉璃罐子,而是算无遗策的神仙。

        双方相互交换文件签名时,赵宁总算是觉得自己发挥了一点作用,就是为两人互换文件。

        对方一边将签好名的文件交给赵宁,一边笑着对他说:“跟着你家的织田信长挺好的。”

        赵宁陪着笑了几声,附和着说:“周总是挺好的。”

        他趁机飞速刮了一眼对方留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名字,五个字,看不太清楚,只知道里面有个“一郎”塞在最后。

        下午四点半,出门走了一个来回的商务车载着神仙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停车场。周覆身上的西装不再如最初那般挺阔,被他无理取闹地脱下来顶在头上遮太阳,亲民得过了头,俨然看不出是个被塞在顶层叱诧风云的总裁。

        陈姐又端着一杯茶,和善地过来问赵宁,“周覆还挺让人放心吧?”

        她开口不去问周覆谈得如何,是否让对方心甘情愿地签下了合同,反倒去关心起赵宁的问题。

        赵宁一边搜索着织田信长的名字,一边点头如捣蒜,恨不得将脑袋从脖子上摇晃掉,“周总真的是织田信长。”

        ue的“织田信长”此刻正窝在大平层的老板椅里拨弄手机,黏黏糊糊地和新加的好友谈天说地,手指在逼仄的键盘上打得能起飞。

        李度希在两点半左右跟他发了一则消息——我给你订了一份外卖,记得到前台去拿。

        当时周覆正忙活着跟日本籍的友人进行初步交涉,所以没去理会李度希的消息,等着走进办公室彻彻底底地坐下才有了放松的空间。

        周覆看着消息发来的时间点,疑惑回来时前台的人怎么不把东西直接交给他,于是一边扯过内部座机跟前台打电话确认,一边跟李度希发消息——刚才在处理事情。

        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他问:“你们那里是不是放了一份外卖?”

        前台斜着眼睛刮过被丢在犄角旮旯里的外卖,孤孤单单地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她说:“是的。”

        他又说:“那是我的,麻烦帮我送上来一趟。”

        前台连连点头,解释说:“因为上面的电话号码和人名在公司名单里都没见过,所以就一直搁置在这里。”

        与此同时,李度希的消息也跑了过来。他说:哦,那你找微波炉热一下吧。

        周覆用肩膀和耳朵夹住电话,一边打字一边问前台,“你们那里有微波炉吗?”

        前台以为周覆毁了厨房不够尽兴,现在看上了他们的微波炉,于是小心翼翼地说:“有一个。”

        周覆说:“那先帮我把里面的东西转一下再拿上来,麻烦了。”

        前台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没有问题。”

        周覆挂断了电话,一把将听筒拍回原位,专心致志地同李度希发消息。

        他问:你给我订的什么?

        李度希:吃的。

        周覆牙疼,回道:……我能不知道是吃的吗?

        过了会儿,李度希发消息过来,说:kkkk,你到时候拆开看就知道了。

        周覆正考虑着应该发什么消息过去,李度希又蹦了一条在他手机屏幕里,夺走了上一条获得的视线。

        李度希:我看你中午没吃多少,想着一瓶酸奶也撑不了一个下午,所以随便给你点了个外卖……就当是我感谢你陪我聊了那么多吧。

        周覆叹了口气,将还未发出去消息全部删除,重新整理了一条出来。

        他说:应该是我感谢你陪我聊天才对。

        李度希这次回得很慢,直到前台端着热乎的外卖上来时,周覆的聊天窗口仍旧没有丝毫变化。

        周覆想着或许是他太忙了,毕竟作为st的首席技术官,他需要处理的事情不比周覆少一分一毫,甚至要花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的功夫去攻克科研道路上青天之难的蜀道。

        他出声谢过前台的人员,伸手去拆深色的盖子,像是要去掰开河蚌的壳去探里面结成的珍珠是否圆润。

        蓦然,手机响了,周覆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李度希发来的消息很简短,他一秒就能看到尽头——但从前吃饭都没人来跟我说话,他们似乎都很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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