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好奇从前

蒋匪的事，确实让人上火。

        不过，如果蒋中和愿意，蒋匪的导师又给面子的话，事情倒也不是很难办。

        不过蒋中和最近因为家里还有公司的各种事情，心情本身就不好，蒋匪这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她那烂摊子，蒋中和是真的不打算管了。

        “反正你自己有本事，你自己解决，你别找我就成。”

        蒋匪别人的脸色她不会看，蒋中和的脸色她还是会看的。

        吱吱唔唔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心里想着等蒋中和气消了她再来说这件事，或者是让她妈来找他。

        其实大学能不能毕业在蒋匪心里，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如今蒋中和单独拎出来说了，她也不好把心里的想法往外说。

        她觉得当初蒋子豫比她还不如，蒋中和他们还不是为了迁就蒋子豫把她送出了国。

        国内的学校都这样，上课下课，点名报道的，能有什么意思，她那导师要真让学校开除她，她出国不就好了吗？

        在她看来，蒋中和有些反应过度。

        蒋中和挥手让她离开，她也不再多留，冲着蒋爸笑了笑，立马脚底抹油地跑了。

        刚才蒋中和教训蒋匪时蒋爸跟蒋太太一直没吭声，一句话都没说，等她走后，蒋太太才开口。

        “至于吗，为了这么点事上火成这样？”

        蒋中和吁了口气，缓了缓脸色，“妈，我答应过爷爷……”

        于是蒋太太不说话了，家里的事，但凡涉及到老爷子跟老太太的，蒋太太都保持缄默。

        蒋爸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既然你答应过你爷爷，现在不管是不是不太好？”

        蒋中和淡淡地说，“是该让她长长记性了。”

        蒋中和陪着蒋爸跟蒋太太坐了会，又起了身，“我去找严医生看看子豫这次的检查结果。”

        说起蒋子豫的事，蒋爸跟蒋太太都一阵忧心。

        “去吧，要有什么事你也别瞒着我们。”

        蒋中和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拉开门出去了。

        蒋太太看着门口直叹气，蒋爸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子豫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应该没什么事。”

        蒋太太面上不显，心里却还是十分担心，蒋子豫身上的一些变化她也不是看不出来，但究其原因，却不得而知。

        蒋太太不知道这里面是身体的原因占的多一些还是心理的原因占的多一些。

        回到家的蒋子豫跟贺衍一人喝了一大碗刘婶煮的姜汤。

        贺衍还好，一碗姜汤喝下去，又洗了个热水澡，把汗发出来就没什么事了。

        蒋子豫却没那么幸运，洗完澡之后越发觉得头重脚轻，迷迷糊糊的往床上一倒，就睡的人事不知。

        等到贺衍过来喊她起来吃晚饭，才发现蒋子豫发起了高烧。

        贺衍看着她被烧得潮红的脸，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默不作声地出了卧室。

        刘婶还没走，她原本打算等他们吃完饭把碗洗了把卫生收拾了再回去的。“小姐不起来吃饭吗？”

        贺衍噢了声，问她，“家里有药箱吗？子豫有点发烧。”

        刘婶唉呀一声，急忙去找药箱，一边找一边说，“不是喝了姜汤吗？怎么还烧起来了，我看小姐就是出车祸那会把身体给搞垮了，一直好不起来。”

        刘婶说者无意，贺衍却听者有心，蒋子豫车祸的事，他一直不太敢正面面对。

        刘婶从矮柜里找出药箱，疾步走过来递给贺衍，“你瞧瞧这里面有没有用的上的药，要没有我就出去买一趟。”

        贺衍打开药箱看了看，退烧跟治三帽的药都有。

        “有，都有呢，我先给她吃点药，要不行我再送她去医院，刘婶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刘婶说，“要不我再等一会？万一要去医院也有个人给你搭把手。”

        贺衍一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便没拒绝。

        “那好，麻烦刘婶了。”

        贺衍抱着药箱上了楼，刘婶端了杯温水跟着一起进了蒋子豫的卧室。

        蒋子豫的卧室她平时是不收拾的，自打蒋子豫复健做完，不需要别人帮忙按摩之后，她就没怎么进来过了，所以看贺衍来去自如的样子，她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

        贺衍把药箱放到床头边的柜子上，坐到床边扶起已经在迷糊状态的蒋子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蒋子豫似乎有些不舒服，呼吸加重了些，不耐烦地嗯了两声。

        贺衍把药拿到手上，刘婶又赶紧把水递了过去。

        贺衍叫了一声蒋子豫，后者毫无反应。

        贺衍又叫，“子豫，把药吃了再睡。”

        蒋子豫嫌他吵，把脑袋往他怀里埋了埋。

        贺衍发笑，但也不能由着她。

        “你是想让我现在送你去医院还是乖乖把药给吃了？”

        蒋子豫顿时抓回些清明，皱着眉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贺衍的下巴。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忘记自己的抗议。

        “你这么凶，难怪你至今还单身。”

        说完蒋子豫就着他的手把药吃下，贺衍又喂她喝了两口水这才把水杯放下，扶着她躺到床上，又细心的把她掖好被子。

        连刘婶都觉得，贺衍这样要叫凶，那真是没天理了。

        贺衍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会，忽然叹口气，“我至今单身不是因为我凶，而是因为……她忘了我。”

        最后那几个字贺衍说的几不可闻，一边的刘婶没听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贺衍已经回过神，抱起药箱对她说，“我们出去吧，让她睡一会。”

        两人一同出了卧室，刘婶问他，“贺先生先吃饭吧？子豫小姐那份我给她留起来，等她醒了再吃。”

        贺衍想了想，点点头说，“也好。”

        刘婶伸手去接贺衍的药箱，拿回先前放的地方放好，然后进了厨房。

        贺衍也跟着进去洗了个手，擦干手后要帮忙，刘婶吓了一跳。

        “使不得使不得，贺先生，您去餐桌坐着，您是客人，哪里能让您动手。”

        贺衍笑笑说，“没事，家里这会也没别人，你跟我一块吃吧，陪我说说话。”

        刘婶连忙推拒，“这可不合规矩，先生太太回来可要不高兴了，您是客人呢。”

        蒋家的规矩，贺衍也不懂，但也不想自己一来就坏了人家的规矩，所以便没再坚持，只说，“那刘婶你要先不走的话，就陪我说说话总行了吧？”

        刘婶笑笑，连说可以，心想他肯定是要问她子豫小姐的事，看他那样子就是喜欢上她们家小姐了。

        贺衍坐在桌边吃着饭，刘婶坐到一边干脆拿出之前蒋子豫送她的那件线衣给拆了，“这还是小姐送我的呢，好着呢，还是新的，让我拿回去给我女儿穿，有点大了，我给改改。”

        贺衍笑笑，问她，“听说子豫之前出车祸也是刘婶照顾的？”

        说起蒋子豫出车祸的事，刘婶狠狠地叹了口气。

        “说是照顾，其实也搭不上什么手，小姐那会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地方，全是伤，别人哪里敢碰。小先生给请的专业的护工，老爷先生都不敢碰，更何况我们了，怕给小姐碰疼，更怕把小姐碰坏。”

        贺衍可以想像那场车祸有多严重，他当初也曾偷偷去医院看过，那会距离蒋子豫出车祸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但蒋子豫看上去还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她能恢复到现在这种状态，已经是个奇迹了。

        刘婶一说起来就一副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

        贺衍状似无意地问，“她怎么会出这么严重的车祸？”

        刘婶立即换了一副表情，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交警那边说是小姐自己撞的，小先生也说是她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开了快车，这话我就不信，小姐虽然平时任性了些，可从来没见她开过快车。我看八成是有人想害子豫小姐。”

        刘婶一说完自觉失言，她看了眼贺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贺先生，您瞧我这嘴，说起来没完没了了，什么都跟您说。”

        贺衍道：“没事，你随便一说，我随便一听，不会告诉别人的。”

        刘婶这才放下心来。

        贺衍又问，“你说有人想害子豫，可她出车祸那会才多大，还在读书吧？一个学生上哪惹这么大的深仇大恨，非得弄死她不可？”

        刘婶压低了声音说，“别人不敢说，我看小姑就很有可能。”

        刘婶口中的小姑就是蒋甜，她一说完贺衍便愣住了。

        仔细一想他又觉得刘婶说的不对。

        那会蒋子豫在国外，蒋甜在国内，她们就算隔着电话能吵上几架，但也不至于吵到弄出车祸那么大的动静。

        况且，那会蒋子豫根本很少跟家里人联系，更何况是蒋甜，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跟蒋甜有什么联系。

        刘婶道：“小姐在国外的那几年，小姑总是来家里说小姐的不是，一会说小姐在外边怎么不好好学习了，一会又说小姐在外边怎么跟别人鬼混了。说的跟真的似的。

        那会小姐跟先生太太都不怎么打电话，先生太太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况且那会小先生还拖了他国外的朋友照顾小姐，如果真是小姑说的那样，小先生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这事。”

        贺衍想起蒋子豫出车祸前的那段时间，他那会的确有意瞒了蒋中和一些事。

        不过也不是他想，而是蒋子豫拦着。

        他曾劝过她，但蒋子豫执意如此。

        蒋子豫那会很固执，也很别扭，她执意地认为蒋爸跟蒋太太不喜欢她，于是一个大大的捌扭她跟家里闹了好几年。

        他也曾后悔过，如果当初他没有听她的话，是不是有些事情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但事情从来不会有如果。

        贺衍顺着刘婶的话说，“我看子豫也不像那种会拿自己生命胡闹的人。”

        他这话让刘婶一下子就找了知己了般，“是吧？你也这样想是吧？你看我们子豫小姐，哪里像是那么胡闹的人。”

        蒋子豫还没生下来时刘婶就来了家里，那会就是因为蒋甜差点让蒋太太流产的事，蒋中和才请了刘婶过来，全天的侍候蒋太太。

        后来蒋子豫出生，她又帮忙带孩子，跟蒋子豫还是有一定感情的。

        虽然她现在不怎么在蒋家做事了，但蒋家人对她还不错，蒋子豫对她也好，人总是念情的。

        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会记着十分。

        所以蒋子豫在刘婶眼里，那是真的好。

        贺衍觉得这事蹊跷，连一个佣人都看出来的事，蒋中和会看不出来？

        他有种自己还得跟蒋中和打一架的感觉。

        贺衍吃完饭，刘婶收拾了碗筷，贺衍又坐在沙发上看了半个小时新闻，看了会球赛，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他起身上楼去蒋子豫房间里看了看。

        贺衍方才把空调的温度打的很高，这会屋子里暖暖的。这会天已经全黑了，贺衍摸着黑走到床边，弯下腰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烧还没退。

        贺衍在黑暗里站了会，觉得这也不是办法，转身去开了灯，然后自己出了卧室。

        “刘婶，你帮我把饭菜送到子豫房间吧，让她起来吃点东西再睡，估计热度一时半会退不下去。”

        “好好，我就去拿，要不要送医院啊？”

        贺衍说，“暂时不用，外面冻得慌，别一会起来再凉着了感帽反而加重了。”

        刘婶点点头，“也是也是，还是你考虑的周道。”

        刘婶帮着把饭菜送上了楼，又端了杯水上去，贺衍又问，“家里有加湿气吗？拿个加湿气进来吧，空调开的有点高，有些干。”

        刘婶道：“有的，我这就去找。”

        不一会刘婶便拿着加湿气又进了房间，帮忙添了水插上电。

        “贺先生，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贺衍点点头，扶着蒋子豫半躺起来。

        蒋子豫虽然还没有别的症状，也没有加重的现象，但总归是不舒服的。

        贺衍一动她她就拧起了眉，贺衍见她要醒不醒的样子，有些想笑。

        “起点东西再睡，不然半夜你又该饿了。”

        蒋子豫哼了两声，身子往旁边一歪又要睡过去，“不想吃。”

        贺衍好笑地又将她扶起了，“很快的，吃了就睡。”

        蒋子豫不情愿地睁了睁眼，嘀咕着说，“为什么还不立冬？”

        贺衍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脸上的笑容转变成苦笑，而说出这种话的人却一点意识都没有，伤人不自知。

        他无奈地说，“你乖一点，吃了东西就让你睡了，不会再烦你了。”

        蒋子豫知道，这东西要不吃，她也没想清静了，于是强打起精神睁开眼。

        贺衍拿着碗准备喂她，蒋子豫伸出手，“我自己来吧，怪怪的。”

        贺衍的手顿了几秒，还是把碗递了给她，自己退开了些。

        蒋子豫一边吃一边跟贺衍说话，“你没事吗？咱俩在医院那会明明都一样打着节奏吸鼻子，喝的姜汤也一样，怎么你没事我烧起来了？”

        贺衍耸耸肩，“你自己身体不好赖得了谁？”

        蒋子豫鼻子还塞着，吃一口就得张着嘴使劲呼吸几次，然后微重复，让人看了直想发笑。

        蒋子豫说：“听我妈说，我小时候身体可好了。”

        贺衍眼神暗了暗，转过脸去看放在墙角的加湿气。

        “你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听你妈说？”

        蒋子豫一愣，暗自咬了咬唇，心想她也真是烧糊涂了，跟她说什么小时候的事，还是她不知道的小时候。

        “那个……我之前不是出过车祸吗，很多事不记得了，听我妈讲也正常。”

        “那你就不好奇吗？”

        蒋子豫不明所以，觉得自己大概是烧坏了脑子，跟不上贺衍的节奏了。

        “好奇什么？”

        贺衍又把视线落回到她脸上，轻声说，“好奇以前的生活啊，好奇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奇你以前的生命中都有些什么样的人？”

        蒋子豫想了想，虽然贺衍说的那些她的确是想知道，但那并不是她的人生啊，那是蒋子豫的，而她……是秦予兮，她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点。

        她有点庆幸自己这会正烧着，否则贺衍一定会发现她的不正常。

        她道：“好奇也没办法啊，忘了就是忘了，况且你看，我爸妈，还有我哥，他们都在我身边。至于其他的，忘了就忘了吧，应该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我现在生活也不错啊，既没有男人上门来哭诉让我负责，也没有孩子来找我认妈……”

        蒋子豫说的无意，像是说笑话般。

        但贺衍有那么一瞬间，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捏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张张嘴，学着蒋子豫蠢蠢的样子，深吸了口气。他一会觉得蒋子豫真是十足的残忍，一会又觉得自己很可怜，贺一行很可怜，一会又觉得大家都很可怜。

        贺衍的脸色变了又变，蒋子豫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贺衍摇摇头，“我却是好奇的呢，想知道失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失忆了，把那些好的坏的全忘了，人生就可以重启。”

        蒋子豫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不顺意的事，想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两句，不过发现自己的手够不着他的肩后便放弃了。

        “你人生够完满的了，重启做什么？你要返老还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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