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黄雀在后（三）

黎嬷嬷深知林夫人在气头上听不进劝告，只好大步走向她，俯身道：“小姐，您听我说，羽姐儿脖子上长满那种可怕风疹子，若是非要行鞭刑，怕是这鞭子下去隔着衣裳也得皮开肉绽，加重病情呀。”
“风疹子？”林夫人惊疑不定，她想起婆母提过夫婿年少时不慎沾到蛾子粉，导致长满疹子，全身浮肿，反反复复发作非常可怕，还差点误了恩科。
秦羽是他嫡长女，长一样的风疹子是极有可能的，可是她这回不能饶了秦羽，否则以后秦家还有她站的地儿？
“长点疹子又如何，等她领完罚再请女医来治！”
黎嬷嬷见林夫人还执迷不悟，慌忙好言相劝：“小姐，老奴知您心里苦，可是您要替老爷着想，老爷现在宠着大小姐，您何必跟老爷对着干？咱们也别跟羽姐儿硬碰硬，来日方长，有的是法子！”
林夫人一心一意修补夫妻关系，加之已经酒醒，黎嬷嬷的劝她听进去了。
“过来。”她瞪了秦羽一眼，心里想，假如秦心愿意听话过来给她看看到底长了什么疹子，便暂且先放秦羽一马。
既然林夫人已经让步，秦羽自是要顺着台阶下，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无论她们母女再如何离心离德，林氏到底是她生母，自己想往上爬，明面上报复她是很愚蠢的做法，而且接下来还需借她的手来收尾。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欣赏——林氏亲眼看着悉心栽培十四载的闺秀典范秦玉青，剥开外面裹身的金玉，露出内里不堪入目的败絮来时，是何等的震惊与痛苦。
秦羽想到这里，略显痛苦地边揉手臂边走向林夫人，连步伐都显得沉重。
麦冬连忙抹干眼泪上前侍候。
黎嬷嬷已经把大屏风推过来，隔断外头的视线。
秦羽站定，由麦冬把披风解下，并将中衣掀开，只见恐怖的大团风疹遍布全身，羊脂般的雪肤变得像鼓起的鱼鳞云般可怕，触目惊心。
林夫人吓得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夫婿要是知道不知该如何生气！
“你怎么回事？怎么长这东西？”
林夫人急得围着秦羽转，还伸手把她整件中衣脱下，见她后背的风疹团子比胸口和腹部露出来的还要可怕，鼓起像大包似的硬块。
“天呐！传大夫，快，快去！”林夫人慌忙催促黎嬷嬷去请大夫，真不敢想象方才如果她执意要鞭打秦羽，后果会有多严重。
“你见如何？你说话呀！”林夫人把中衣给麦冬，走到秦羽跟前双手扶住她肩膀，若非体温烫人，恐怕已经失手摇晃她。
秦羽以巨大的意志使头脑保持清醒，淡然道：“还行。”
实际上，她痛痒难耐，头晕目眩。
林夫人火气蹭地上窜，她急得半死，这死丫头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还行？
“你存心要气死我是吗？”
秦羽摇摇头，兀自走到另一边坐下，喃喃道：“我在奇怪我怎么会长这疹子。”
蛰伏的黄雀，悄无声息地开始行动了。
林夫人哪里晓得当中的谋算，忙问：“何时开始长的？是否在左相府吃了什么不干净的……吃了什么东西？”
秦羽看了一眼麦冬腰间的破烂衣裳，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在那边吃的东西平日里也有吃，应该不是食物的问题吧。”
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样的食物，而且是平日里也常吃的，只有秦羽出事，说不过去。
林夫人想了想，又问：“是不是有虫子咬你？”
秦羽发出一声闷哼，眉心轻蹙，给本就紧张的氛围又添了把火。
林夫人屏神静气，想尽快将此事揭过去，莫要让夫婿知晓，这就必须要哄着秦羽，她无法低这个头。
秦羽无奈地说：“我不知道，只记得当时跟玉青喝酒时身上突然刺痛，接着开始发痒。”
她着手把秦玉青牵扯进来，明日以后，这个女人将会失去秦姓！
林夫人听到秦羽提秦玉青也没多想，只是想到夫婿少年时的情况就非常担忧，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如何是好？横竖是她这个当母亲的没照顾好孩子，落人口实！
林夫人呼了口大气，艰难地问：“是不是弄到什么脏东西？蛾子毒虫之类的？”
这话说出来尽然教人笑话，左相府后花园白日里又怎会有蛾子，还恰好飞到秦羽皮肤上头，还得抖落粉末渗进衣衫里！
可是惊鸿苑有蛾子就很正常，难道是蛾子飞诃子或者中衣里了？
“麦冬，你跟白芷侍候大小姐穿衣前有没有仔细检查衣裳？”
麦冬看秦羽受苦急得跟火燎似的，咬牙压抑着恨意，低声答道：“夫人，婢子姐妹都按规定先检查衣裳确定干净整齐，再用香薰衣，给主子着衣前一查二摸三看，确定没问题才敢侍候主子穿着。”
林夫人知麦冬和白芷死脑筋，心里向着秦羽，不太可能被人收买故意害她。
她现时一个头两个大，明明下定决心要教训秦羽，结果遇上这棘手的疹子，烦闷地问：“那这件衣裳是怎么回事？怎么别在你腰带上头？大小姐又怎会系一件这么差的披风？哪里来的？”
麦冬哪里敢答话，支支吾吾的。
秦羽口渴，兀自斟了杯白开水，喝了半盅将话题引入她所需要的正题：“母亲，这件白色暗花对襟襦裙是晴姐姐送过来的，我昨晚找她借衣裳了。”
她不发脾气，也不卖惨，只是稍加暗示，像林夫人这种聪明人，自然而然会脑补一切能想到的东西。
林夫人当然知道秦羽穿的衣裳是怎么回事，大清早玉青已经跟她说了，因自己与秦羽置气致她没像样的衣裳可穿，秦羽定是拉不下脸找玉青借，才找晴姐儿借，最后还不是玉青帮了她！
就她这白眼狼，在宴席上还怂恿陆家小娘子针对玉青，真是可恶。
想到这里，林夫人心里却是越来越不踏实。
因秦羽说在左相府已有症状，依她身上可怕的疹子来判断，明眼人都看得出长了有一段时间，难道是晴姐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借玉青之手害秦羽？
“不可能！”林夫人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晴姐儿向来与玉青交好，二人姐妹情深，绝对不会借玉青的手来害秦羽。再说晴姐儿自幼精明，玉青将来是要当王妃的，为了报复秦羽而隐害玉青于她来说得不偿失。
秦羽懒得看林夫人，自顾自闭目养神，听她自言自语，故意问道：“母亲说什么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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