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黄雀在后（二）

庆春堂内香烟袅袅，暖和舒适。
林夫人喝了一盅解酒茶，还有些醉意，倚在茶几上，保养得宜的白皙脸颊带着酒韵。
她见秦羽来到堂中央，才施施然坐正身子，端起架子冷着脸道：“你个孽畜，马上给我跪下！”
秦羽笑了笑，母亲真是喝高了。
“请母亲有话直说吧。”
麦冬抬头飞快看了林夫人一眼，大胆地说：“夫人，大小姐尚未用膳。”
至于遇刺一事，没有主子的首肯，她提也不敢提。
林夫人却无怜惜，厉声斥责：“秦羽，你犯下大错，我让你跪下你也不听？是我这个母亲已经无法教育了吗？那你就当这是秦府主母的命令吧。”
风疹竟猖獗地爬上秦羽手背，侵害皮肉鼓起一个大大的包，给原就痒痛难当的身体，又添新苦。
秦羽估计是因毒药的影响，疹子才蔓延得这么凶猛，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在发热，宜速战速决，这玩意一旦起热症，怕会危及性命。
“不好意思，秦府主母可以换，但秦府家主的嫡长女永远是我。”
她弯唇抬眸扫向林夫人，凛然而锋利的目光充满挑衅。
林夫人瞬间红了眼，这畜生竟然威胁要将秦府主母易人？是想怂恿秦正休妻吗？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林夫人霍然站起来，声音发寒：“我知道你有野心，可我是你亲生母亲！你怎敢如此态度待我？传出去也不怕被人唾弃？！一个女子若是失节，她能爬到哪里？哪个贵子的床她都爬不上去！”
“我再跟你说清楚明白点，没有我的同意，没有我的打点，没有我的帮衬，你别指望能找一个好婆家！没任何高门大户敢迎你进门！”
林夫人激动得用力拍了拍案几，茶水都洒了出来。
秦羽长长地“哦”了一声，“林夫人好大的权威。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你自己想必也清楚，你只是生我出来而已，又没养育我，我高兴唤你一声母亲，我不高兴？你是谁？”
林夫人体内本就有酒精在作祟，气性极大，火气腾腾往上撞，斥道：“你这逆子！我就该让你死在外头！黎嬷嬷，请我秦氏家训，给我好好教训她！”
瞧秦羽说的什么话，今日不把这孩子治服帖，她就不出庆春堂这个门！
她想妥当了，用家训教训秦羽，谁来都没用!况且她已经着人守住老夫人荣安院的各通道，防止有人通风报信。
黎嬷嬷领命，小心翼翼地把早就准备好的秦氏家训从老香樟木盒内取出，呈给林夫人，她接过后马上展开其中一条，铿锵有力念道：“凡有小辈以下犯上者，鞭二十！关禁闭三月；若不思己过再有犯者，鞭五十，罚去思过庄子一年！”
“给我打。”林夫人把秦家祖先传下来的皮鞭扔给黎嬷嬷。
“是。”黎嬷嬷不敢求情，接过鞭子走向秦羽。
麦冬连忙挺身而出：“黎嬷嬷稍等，”接着对林夫人道：“夫人，主子受累了身体虚弱得很，能不能由婢子代受？”
林夫人再次怒拍案几，更甚者拿起青花瓷茶盅朝麦冬砸去，“你也配？！没大没小，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麦冬也不躲，坚挺地站在秦羽跟前。
秦羽稍稍用力一带，丝滑地把麦冬扯开，茶盅直直地砸在秦羽腹部，热烫的茶水淋湿了衣衫，茶盅摔落在地哐哐作响，碎成几份，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刺目的光。
林夫人一个激灵，当下酒醒，一颗心怦怦直跳，脸色发白。
麦冬无能为力，跪在秦羽脚边抽泣。
秦羽纵容麦冬的失礼，丹凤眼炯亮如同子夜星辰，一动不动看着林夫人，不发一言却胜千言万语。
林夫人泛白的脸渐渐变得阴沉，她讨厌被秦羽这样盯着看，分明是秦羽目空一切闯下大祸，可她竟无半点悔意，一双眼睛含霜带刺，仿佛在说是她这个母亲的错？
不，她怎么会错？没有错的父母，只有不是的孩子！
“黎嬷嬷，立刻给我按家法惩治秦羽！”林夫人咬牙，告诫自己要坚定。
“遵命。”黎嬷嬷心里计较着，脚步也不敢停顿，慢步走到秦羽跟前，沉声道：“请大小姐领罚。”
她明白只要她敢挥鞭，不久后这条贱命定是要以死谢罪，方能保住自己身后的家人，可她无可奈何，林夫人的恩情，她得拿命还。
秦羽非常平静，耳边仿佛听到深山老林的鸟兽虫鸣，陆锦年说过，如果有机会，会带她去大山深处看看，那儿虽弱肉强食，却万物有道，比人间强。
在麦冬悲恸的哭声中，她突然参悟了一些门道，小小的心湖兑变成汪洋大海，上可厚德载物，下可化物无形。
她保持沉默，放松心神，泄露出些许痛苦，双手凭着本能挠最痛痒的脖子及腋下，青白脸颊浮现诡异的红晕，如白玉染血，有种奇异的美。
黎嬷嬷却是仿佛看到曙光在秦羽身上升起，连忙稳住心神，惊疑地问：“大小姐怎么了？您颈脖上是长了什么东西？”
面对秦羽的沉默，林夫人气势已滞，像只败下阵来的斗鸡，悻悻然打眼色道：“她惯会装模作样，把我骗得好惨，莫要管她，且执行家训！”
酒醒的林夫人明显有点虚，这二十鞭子下去肯定会留下痕迹，届时夫婿问起要如何作答？她想到近来与夫婿关系本就糟糕，若在此风头火势伤了秦羽，不太好交代，然而她话已出口，岂能收回？
想着暗示黎嬷嬷轻点罢了。
黎嬷嬷却是凑近秦羽查看情况，发现她整个脖子都浮肿起来，皮肤青中带红，更兼身体发烫，吓得不轻，这可是她侄子的救命恩人啊！
她扭头急道：“夫人，不好了，大小姐真出事了！”
林夫人一心想收拾秦羽，让她知道秦家到底是谁做主，这份执念已经令她脸容微微扭曲，斥道：“能有什么事，她早上威风着呢，你也不是没瞧见！”
太可恶了，连黎嬷嬷也吃里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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