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鸡肉罐头

廖同志目前工作的小杂志社主要负责的杂志叫《枯春》，反正让小生一听就觉得是个火不起来的名，听说是本文学杂志，定价小贵，常年被堆砌在各类报刊亭及书店的小角落里吃灰。

        枯春杂志社一共十二个员工，当然，包括了保洁阿姨。由于员工数量偏少，所以每个人都是身兼数职。就从廖同志说起吧。廖同志主要负责的是《枯春》的东亚文学版块，跟自由笔译打的交道比作家多，跟版权代理打的交道又比笔译多，动不动就出外勤。这个版块还有一个负责人叫江舟，一个总是眯着眼睛笑嘻嘻的中年男人，手上有事没事就捧着个保温杯，杯子里头装紫酒梅酒山楂酒，各种你能想得到的果酒都装过一遍，反正就是没装过水。

        除了东亚文学版块，《枯春》还有主流文学版块、纯文学版块，以及杂志最后几页的漫画版块，三个部分。主流文学版块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杂志社老板兼主编兼自由撰稿人的周春洵周大大。周大大年近四十，镜片比西瓜皮还厚。上大学时还是个炙手可热的畅销书作者，奈何三十岁以后状态是一年不如一年，甚至有过三年什么都写不出来的时期，最后就干脆放弃了全职写作，创立了现在这家杂志社。当然你要是觉得周大大是整个杂志社话语权最重的人，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杂志社里话语权最重之人当属保洁阿姨无疑，谁让人家是周大大亲妈。剩下两个一个叫许敏一个叫陈晔，估摸着这俩人八字不合，命盘对立，反正撞在一起就没有一天是不吵架的。也不知道周大大是怎么想的，这俩人肉眼可见的势如水火，他还让业务部的吴楚辰领着他俩兼作业务人员。于是他俩的工作行动路线就完全重合在了一起，经常要从办公室吵到业务部，从业务部吵到印刷厂，从印刷厂吵到作者家里，再从作者家里吵回办公室。

        纯文学版块的责编有两个，一个叫王小薇，是枯春的副主编，话语权仅次于周大大，可人比周大大一板一眼多了，算是杂志社里廖挽星最怕的人。另一个叫张冉冉，穿衣风格一天一个样，男朋友也是，无论春夏秋冬一双大长腿都明晃晃地矗在空气里，要是外人恐怕难以想象这姑娘的工作是搞纯文学的。

        剩下的就是漫画版块了，漫画版块的主要责编是杨文文，全杂志社唯一一个美术编辑兼插画师，没事还要兼职漫画版块画漫画，总之就是那个忙啊。更妙的是全杂志社除了杨文文，剩下所有人的画功竟都止步于火柴人。三年前廖挽星带着她画方块人的画技来了，杨文文终于是解脱了些，至少勾线平涂这样无技术含量的工作终于有人能托付了。两年前廖挽星开始与杨文文负责的漫画家对接，从那之后杨文文就彻底解脱了，每天只管着画好自己的插画，四格漫，没事再做做排版就好了。

        当然，你可能会想问，好好一个文学杂志社为什么对漫画版块如此执着。不瞒你说，《枯春》每年面向读者的人气版块投票评选，荣获第一名的都是最后几页的漫画版块，且票数遥遥领先。一本文学类的杂志做成这样，你品，你细品，小生都不好意思道破。

        最后要说的就是今年新招的实习生了，杂志社的招新海报挂在大楼门口的指示牌上整整三年，每次新刊扉页必定印上招新信息，然而整整三年，无人问津。

        今年也不知这小杂志社是着了什么狗屎运了，竟一下子来了两个应届生应聘，一个学汉语言文学的麻花辫姑娘林漫，另一个就是那个n层眼皮小白脸，名字叫什么，袁之然，这名起的像瓶酒，天之蓝，海之蓝，袁之然，嗯！不突兀！鉴于袁小白脸的品味如此奇葩，竟连廖同志这棵歪瓜都能看上，小生决定从今以后就称其为精神小伙了。精神小伙是计算机专业的，趁着此次招新的机会，周大大终于是想着抓紧时代的小尾巴尖，把网络期刊搞起来了。

        当然。以上那些小人物小生就这么一提，你理不清楚也不要紧，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对小生如此熟悉廖同志的工作环境以及工作伙伴们而感到震惊，从而发现小生是一只与众不同且异常聪颖的猫。

        你可能会想问为什么小生对杂志社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其实说来也简单，因为廖同志常常带着小生去上班，杂志社的大家都很喜欢小生，甚至还给小生准备了超豪华猫砂盆。不过小生其实不是很喜欢那里，一群长得奇形怪状的两脚兽围着小生喵喵喵的乱叫，知道你们没见过这么高贵优雅可爱迷人的猫咪，可是能不能稍微矜持些？

        哎，太有魅力也是挺让猫烦恼的。

        本来，小生是发了毒誓再也不会跟着廖同志去上班的。

        但为了不使当代大好青年继续受到廖同志的无情荼毒，小生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对精神小伙觊觎廖同志丑色一事进行跟踪报道，必要时伸爪拯救失足青年。

        然而，正如小生之前说的，人类是一种非常难以沟通的生物，更别说是廖同志这种母胎solo二十八载的老黄花，已经可以称其为反生物学的存在了。

        如此惹眼的身躯，就站在猫包旁边，甚至还亲自把爪子伸进猫包里，廖同志你是瞎吗看不见吗？看不出小生想去杂志社吗？

        小生破口大骂。

        听到叫声的廖同志将手中的睡衣裤潇洒地抛向洗衣机，回身将猫包拾起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蹲下身，摸着小生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是不是想去杂志社玩了？”

        并不是为了玩，要不是嗅到了事件的气息，谁想去？小生腹诽。

        “可是今天晚上有同学会，带着你不方便啊笨猪。”

        其实这句廖同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手掌虽然还搭在小生脑袋上猥琐地摩挲着，但是目光垂得更低，有些忧虑的样子。

        好吧，竟然忘了这一茬。

        上周六，廖同志是晚上十点才到家的，对于与廖同志同龄的人类来说，彻夜不归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廖同志不一样，无比恋家，下班打卡直接回家，除了书店和楼下牛肉面馆几乎不会逗留任何地方，十点到家，已可谓令猫匪夷所思了。

        小生也不多做评论，但还是要提一下，母胎单身真的是有原因的。

        前面忘了说，廖同志本职五休二，正常周六是没有工作的，可惜，她遇到了张晴。

        这个张晴，就是廖同志两年前从杨文文那里接手过来的漫画家，比廖同志小三岁，也是廖同志目前最亲密的朋友，《枯春》杂志最后两页的小条漫就是她画的。人家本来是个画耽美的人气漫画家，笔名南瓜没有皮，简称瓜皮，光微博粉丝就有八十万。顺便说一下廖同志微博粉丝八个，七个僵尸粉外加一个新手指南。小生也没有取笑廖同志的意思，就是想更直观地告诉你张晴是个比较厉害的漫画家就是了……

        张漫画家给《枯春》画的条漫通常就是借几只小动物形象玩玩梗，顺便再科个普，告诉大家一个文学小常识什么的，和耽美的边都沾不上不说，还是用原名“张晴”发表的。也就是说，“瓜皮”那几十万嗷嗷待哺的粉丝们都不知道自家大大在某纯文学杂志上连载着这么清新且无趣的东西，还一连就是三年。

        有道是：不拖稿的作家不是好作家。画漫画的同理。一开始廖同志还小心翼翼地打电话，“你下午能画完吗？”“你明天能画完吗？”“你周一前能画完吗？周一我们排版必须完成。”“你周二前能完成吗？周二我们要送去印刷了。”

        直到有一天，忍无可忍的廖同志直接冲去了张晴家里，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说了一句怂得不能再怂的话：“你还差多少没画完？我来帮你画！”

        从此沦为工具人。除了每个月两次，都要帮忙给清新且无趣的《枯春》式条漫着色外，有时还得帮着画其它作品。

        上周六，就是《枯春》出新刊的前两天，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张漫画家一定又拖稿了，廖同志赶了个早九点就出了门，小生算着她黄昏前怎么也该回来了，可饥肠辘辘地等了又等，等到小生都怀疑她是不是在外头闯红灯被车撞了，她才磨磨唧唧地滚了回来。

        洗完澡窝沙发上，看了四集的《憨豆先生》，两集的《老友记》，跟个傻子似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小生知道，廖同志只有不安的时候才会看这些无厘头的喜剧。或许是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吧，就跟小生有压力的时候喜欢挠沙发是一样的。

        看剧期间时不时按下暂停，抱着小生发会牢骚，颠三倒四地听了老半天，终于是弄清楚怎么回事了。

        原来前些日子，这张大漫画家的哥哥从国外回来了，那天一打照面，竟然是廖同志同级不同系的大学同学，有过几面之缘的那种。廖同志一眼就认出了人家，还说这世界是真小，咱们是真有缘分，结果那边满面苦恼地想了老半天，才想起了廖同志的名字，弄得那叫一个尴尬。这是其一。

        紧接着被张大漫画家好说歹说地拉住，说晚上是她哥的接风饭，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盛情难却的廖同志就留下了。结果就知道了张大漫画家暗恋她哥发小李某某十几年，当然这个李某某也是廖同志的大学同学，用当下流行词来形容这个人就是……海王。晚饭时当事人都跟没事人似得，只有廖同志默默替他俩尴尬。这是其二。

        最后是晚饭后李海王送廖同志到地铁站的路上，提起了“下周五”、也就是今天，有同学聚会，很多人都会去，其中包括廖同志至今二十八年生涯里唯一一个喜欢过的人，蒋某，嗯，具体名字小生还是不记得。廖同志暗恋此人多年，并自作多情地以为人家也喜欢她，于是在大学食堂大胆表白，结果发现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不仅如此，还被路过的不知名群众们听见，沦为笑柄好多个月。本来怕尴尬的话直接拒绝不去参加就好了，但是廖同志偏不，脑内闪过一个不去反而奇怪的诡异逻辑，嘴上一不留神，就答应了。回到家才开始担心万一自己的脸皮不够厚怎么办。这是其三。

        算了。

        小生屁股一抬，尾巴一竖，优雅且稳健地跃上沙发，往沙发缝缝里挤了挤，眯起眼睛。反正廖同志在外面遇到的事，回来都会报备，今天就不急着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观望一下，下周再亲自出马也不迟。

        绝不是因为懒啊，而是干大事的猫都要沉得住气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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