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是夜，东宫太子与太子妃的婚宴上，林尚兮席间一直心不在焉，在人群里寻找西夜使臣。

        倒是不难找，西夜人的服饰与大燕不同，林尚兮很快就发现他们坐在一桌，离她不远。

        只是一时苦于无法接近。

        陈怀瑾就坐在她身旁，寻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然发现她在看什么，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那日与冯远暨起了冲突后，他亲自去过公主府一次，两人之间把话说开，冯远暨也将在西夜查到的消息悉数转告于他。

        只是他一直不敢告诉昭昭。

        “你是想打探岳母的事吗？”

        陈怀瑾靠近她耳边，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他呼吸说话间的热气喷撒在她耳侧，惹得她不禁瑟缩一下，稍稍退远了些，林尚兮看了看他，蹙眉回道：“是啊，你不是说我母亲还活，又是西夜的人吗？”

        陈怀瑾静默片刻，脑子里一时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告诉她吧，她要是知道她母亲如今的情况，定会很高兴。”

        另一个小人却不同意这种看法，他将先前的小人一脚踹开，双手叉腰道：“不行不行，说了她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先前的小人挣扎着爬了起来，啐了一声道：“你不让她离开，她就不会离开了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如此自私的控住她，跟上辈子有什么区别，她过得并不开心。”

        有人吃多了酒在太子婚宴上“翩翩起舞”，众人的哄笑声让陈怀瑾回神，他再次望了眼林尚兮，她一双眼亮晶晶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犹豫片刻，陈怀瑾终究还是道：“她并不在使臣之列，而是在西夜国。”

        林尚兮道：“这我自然知道，我自己的娘亲我难道不认得吗？”

        “她是，西夜王室之人。”陈怀瑾郑重道。

        林尚兮倒抽一口冷气，呼吸变得急促，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小叶的话她虽然一直记着，却从不敢相信她母亲真是公主。如今陈怀瑾这话，便是证明了小叶所说都是事实。

        说不惊讶是假的，她母亲，那么平凡普通不起眼的一个人，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会，谁能想到她是西夜的公主呢？

        可话说回来，若真是如此，她想不明白母亲为何要来大燕，又为何要屈居林府，当一个不受宠的姨娘？

        林尚兮深呼吸了下，看向陈怀瑾的双眼：“你不会骗我吧？”

        “自然不会。”陈怀瑾笑了笑，伸手握住她颤抖的双手，温声道：“此次西夜来靖是为了修复与大燕这几年剑拔弩张的关系，西夜新任国主决定归顺大燕，以后按岁上贡。”

        林尚兮心里想着陈怀瑾的话，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她很是赞同新任国主的做法，这段日子她也去了解了西夜国情，它本就是个边陲小国，人口统共只有大燕一城之人的数量，在大燕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前两年西夜国主不自量力，妄想蜉蝣撼大树，若不是大燕与其他国家交战，一时腾不出手，恐怕西夜早就被灭了。

        这新任国主倒是挺明智，只是，若她母亲真是西夜的公主，不知她与西夜新国主又是何关系？

        “皇兄已经决定，太子大婚后派遣使臣前往西夜访问。”陈怀瑾出声打断她的沉思：“我已经请示过皇兄，他同意你与我可以一同与使臣前去西夜。”

        这是陈怀瑾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他不能自私的不让昭昭寻找母亲，想来想去，只能与她同去。

        至于找到之后该如何，他却还在犯愁，想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这样打算，林尚兮却愕然，因为太过震惊，她险些叫出声来，意识到所处环境后，她不动声色抽回双手，压低声音道：“你与我同去？”

        陈怀瑾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强自镇定道：“对，我陪你去。”

        林尚兮：“……”她并不想与他同去。

        然而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林尚兮只好不语。

        陈怀瑾敏锐的发现了她面上闪过一丝不愿，他按捺住心中苦闷，正想开口说服她，这时，却瞥见太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太子陈恒一边与陈怀瑾对饮，一边悄无声息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临走前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了眼林尚兮。

        林尚兮正一头雾水，陈怀瑾便道：“太子请你去长寿院陪陪太子妃，你先去吧，我等你。”

        听到是陪司蓉，林尚兮起身就走，别的事只能先放一放。

        长寿院新房里，司蓉一身凤冠霞帔已卸，只穿着一身红色里衣缩在床脚，身子微微颤抖着。

        见她如此，林尚兮略微讶异，沛春在一旁无奈道：“太子妃额上叫冠子给勒出了红痕，太子靠近看了一眼，太子妃就受惊了。”

        “……”

        林尚兮只得像哄小孩子那般哄着司蓉，然而她也只能让司蓉暂时冷静下来。

        这一夜还很长，新妇必须要经历的事还在后面，即便太子有心怜惜，只怕司蓉还是得遭一番罪。

        这件事她属实无能为力。

        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前头的丝乐声越来越低，直至消失，林尚兮也没有立场在这待下去。

        正想跟司蓉告别，喜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司蓉浑身一震，倏地又缩回床脚，林尚兮安慰道：“别怕别怕，没事的。”。

        好在来人并不是太子，只是东宫的一名仆妇，她满脸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行礼道：“奴婢见过太子妃，见过肃王妃。”

        司蓉只是躲在林尚兮背后，并不出声，林尚梅只好挤出笑容，尴尬道：“嬷嬷免礼。”

        那仆妇始终维持着笑容，虽僵硬倒也让人瞧着和蔼，她指了指桌上托盘里的药碗道：“这是太子命奴婢给太子妃娘娘准备的安神汤，劳烦肃王妃给太子妃娘娘服下。”

        她说话间又冲林尚兮使了使眼色，林尚兮心中疑惑，起身离她近了些。

        那仆妇便即在她耳边低声道：“太子说了，劳烦肃王妃先哄太子妃安置，等太子妃睡着后，他再过来。”

        太子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林尚兮打心底里替司蓉感谢太子，他知道今晚若是对着他，即便太子什么都不做，司蓉怕是一整夜都要战战兢兢。

        林尚兮微微一笑，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客气道：“劳烦嬷嬷了。”

        又看了眼沛春，沛春会意，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嬷嬷，好言好语的将她送了出去。

        司蓉喝了安神汤，很快便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林尚兮替她掖好被子，便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

        她正想吩咐门外的人去通知太子一声，岂料刚跨出门槛，便听到有人唤她：“王婶。”

        林尚兮循着声音望去，太子一身喜服，双颊泛红，正站在廊下。

        林尚兮微微屈膝：“见过太子殿下。”

        “王婶不必多礼。”太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问道：“她，睡着了吗？”

        “是，太子妃睡得很沉。”

        太子紧蹙的眉眼舒展，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道：“那就好。”

        他是真的很在意司蓉。

        林尚兮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沉吟半晌还是多嘴道：“太子殿下，您不妨先同司蓉从朋友做起，慢慢的，也许她就不会那么怕你了。”

        太子忙拱手称是，“多谢王婶指点。”

        她的这句话，无疑是为一筹莫展的太子指了条明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苦于不知如何让司蓉对他打开心房，虽前世司蓉曾怀过他的孩子，可那也是被父皇母后催的狠了，他害怕东宫又被塞进一个侍妾，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将司蓉灌醉，这才有了孩子，但司蓉始终很怕他。

        林尚兮的话犹如一阵清风，吹散了笼罩在他头顶的阴云。

        翌日晌午，东宫就派了人到肃王府，携带了许多珍宝之物，来的内侍言明这是太子夫妇赏给她的，林尚兮立时明白，她说的法子是有用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林尚兮告诉太子这个法子后，便在内侍的带领下往外走。

        出了长寿院门，青竹正在踱来踱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她出来，她忙迎了上来，唤了声王妃。

        她今日只带了青竹一个侍女，而她进了东宫不久，青竹人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林尚兮按了按她的手背，若无其事的朝外继续走着。

        内侍一直将她送到大门外，王府的马车还在等着，陈怀瑾正在车里坐着。

        林尚兮低声对青竹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青竹只好先将心里的震惊压下，搀扶她上车。

        林尚兮坐稳后，一抬眼就对上了陈怀瑾的眼神，她怔了怔，随即往后靠着，闭上眼，声音带上几分疲惫：“我有些累了，先小睡片刻，到了王府你叫我。”

        她还没想好如何拒绝陈怀瑾与她同去西夜，也暂时没有办法逃过他的眼睛自己去。

        心中烦闷，实在是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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