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者 第 九 章 表妹情怀

草原列车停在了赤峰站。

朱培荣在行李架上取下包裹扛在肩上，提上旅行袋下了车。在出站口旅客刚走出来，围在出站口的长途班车司机和售票员，涌上前来拉客。

有去青松岭的没有？

有去太平地的请到这边来，

我们的车是去林东的，

吆喝生不断

“兄弟，大哥，同志，你到哪儿啊？”

几个人上前来问朱培荣。

“林东”

一名三十来岁模样的司机赶紧上前说：

“兄弟，你这白面书生扛着行李吃力，我替你拿，我们的车是去林东镇的。新出厂的车，高靠背坐着舒服。”

不容分说，他从朱培荣的肩上拿起行李。

“兄弟，跟我来。”

朱培荣跟在后面七拐八拐地来到一辆大巴前，司机扛着行李麻利地爬上车梯，把行李放在顶部的行李架上。

这时，一名齐耳短发二十多岁的女售票员，高高兴兴领来两名旅客来到车前，招呼上车。

司机从车顶上下来，看看车厢满员了，满意地笑了笑，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拧了一下打开油门的钥匙，一脚踏下，汽车突突地起步。

他轰了几下，车子像个醉汉似的，左摆右晃地爬出停车场。

汽车开出赤峰，在路上颠簸了八个钟头，开进林东镇，这是终点。

朱培荣提着旅行袋站到车门口，弯着腰透过车窗左右打量着阔别四年的故乡，显得一切都那么美丽，一切都那么新鲜。他的心砰砰乱跳，一股气流在胸膛里翻涌，顶得喉咙发痛，鼻子发酸。

客车进站放缓了速度，没有猛烈地刹车，慢慢地停下来。

朱培荣一把拉开沉重的车门，跳了下去，晶莹的泪水也同时落在了尘土飞扬的大地上。

“三子哥！三子哥！”

“是三哥吗？”

“哎呀，真是三哥哥！”

朱培荣沉浸在返乡的喜悦中，听到熟悉的喊声，抬头看，一名眉清目秀的女孩从跑过来，高兴地喊着。

朱培荣定睛一看，看清了喊他的人甚是惊讶。

“玲子妹！玲子妹！怎么你在这里呀？”  

呼喊三子哥的是他的表妹李素玲。

李素玲见那来来往往的人都侧目注视衣着鲜光派头十足的三子哥，那眼里分明有羡慕、崇敬，便觉得自己也风光了起来。

跑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表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你打电话给老村长说回乡探亲，老村长马上就告诉了姑父和姑妈。姑妈让我来接你，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到镇上接你的。还砍了五斤肥猪肉，买了两条大鲤鱼！六瓶罐头。三哥哥你这身行头，我差点都认不出来！硬是个城里的帅哥，国家大干部哩！我们快动身赶回家，家里的父母，两位姐姐姐夫，亲朋好友，只怕在家眼睛都望穿了！”

李素玲一把抢过朱培荣的旅行袋，拽着他就走。

“素玲妹，别急！别急！车上还有行李呢。”

这时客车司机把车顶部的行李，一件一件抛在地上。

朱培荣拿起自己行李，跟着李素玲走到站外一辆驴车前。

李素玲朝表哥抿嘴一笑。

“三哥哥，小妹学会了赶车，快把行李放上去。”

  朱培荣把行李往驴车上一放，李素玲也把旅行袋放上。

“三哥哥我们走吧，你坐后面，我坐前面我赶车。”

李素玲会说话的眼睛柔情似水，直勾勾地看着表哥。

身着淡粉色的长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纱衣，极为淡雅的装束，风吹过，稍显单薄，是标准的秀女。

朱培荣看表妹出落的像一朵美丽的鲜花，也很高兴，在后面上了车，坐在行李上。李素玲看着表哥坐上车深情地一望，转过身麻利地一跳，屁股坐上车厢，两腿一长一短耷拉在车辕上，像钟摆似的有节律地摆动，一双白球鞋，反射着阳光晃头晃脑。李素玲鞭子一摇，抽在驴屁股上。

“驾！”

“驾！”

“架！”

毛驴四四条细长的腿开步走。

朱培荣看着表妹的背影，赶驴车像是一个庄家把式，会心笑，长大了，是个水灵灵的靓妹子，比起生长在城里的漂亮女孩毫不逊色。这样的女孩，不愁找不到好对象。

“三哥哥，你来信说在学校等分配，要留在京城，看你的打扮是国家干部啦，把你分配到那个机关？安排在什么岗位？”

这话触到了朱培荣的伤心处，内心惊涛骇浪的翻滚。吴克明这个王八蛋做手脚，学校，不！是教育部个别权势人物，把自己打发到大西北，砸碎了留校任教的梦想。今后和恋人范碧云千里相思。

在北京站，碧云的母亲送行时的眼神，不凉不热的话语，分明是怕女儿千里寻夫，她肯定不要女儿远嫁。

朱培荣想心事，没有立即回答表妹的发问。

李素玲回过头看着愣神儿的表哥。

“三哥哥！人家问你呢！分到什么机关？怎么不说话啊？三哥哥，我是不是多嘴了，不该问？”

朱培荣听到责备回过神来，瞟了表妹一眼。

“玲子妹，说什么啊！什么多嘴啊！什么不该问啊！我分配的故事弯弯绕太多，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三哥原本有运气留在北京的，有人背后捣鬼，我被发配到大西北。”

发配的话一出口，李素玲吓了一跳，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发配的事儿。脸儿突然由红润变得煞白，像丢了魂似的，鞭子停止摇晃，小毛驴就由着性儿慢慢悠悠地走。

她回过身看着表哥，像没事得悠然自得，好像发配随了他的心愿，暗自嘀咕，发配的话表哥一定是和自己开玩笑。

“三哥哥，不要用发配的字眼刺激我！到底分到了什么样机关？党委呀！政府呀！法院、检察院啊！银行都是好单位，眼下这可是很多人巴不得往里钻的，我看你这身打扮是不是留校当教师，清华学府，可是人人倾慕的好单位。”

表妹胡乱猜测的这片话，朱培荣哭笑不得。表妹很天真，听说发配脸吓得脸白了，转而又想往在她心目中的好单位，盼自己分到那里，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傻妹子，不能不实情相告。

“玲子妹，探亲过后，我要到内江省，鹿城重型机械上班，下车间穿劳动服。”

李素玲又是吓了一跳，看看表哥一脸的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清华优秀毕业生，竟然是到工厂穿劳动服，难怪表哥说是发配。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会，知青留在城里的工厂是幸运的，现在不是那个年代，这是怎么了？名牌大学毕业都能进好单位，表哥怎么会被发配到大西北，到工厂去穿劳动服呢？她想破了头，没有弄出所以然来，满脸的疑云。

李素玲跳在地上，让驴车停住，羞怯揉搓着衣角，看着表哥。

“三哥哥，有好多话要和你说，你往前面坐，方便说话，好吗？  ”

说着就去拽朱培荣的胳膊。  

表妹小得时候抱过她，背过她，手牵手领过她。可如今她是大姑娘了，朱培荣不想和表妹肢体靠近过于亲密。

可表妹显然不这么想。自从在车站和表妹相见，总觉得她的眼神和以往不一般。说话的口气也和以往不一般。这个不一般，他想不清楚为什么？但不能过分亲热。

能拒绝表妹的要求吗！朱培荣顺从了表妹，表妹在左他在右坐上驴车。

李素玲看着表哥坐稳了，有意地往表哥身边靠了靠，扬起鞭子吆喝：

“架！”

“架！”

毛驴很听话，迈开步子又向前走。

“三哥哥，你说被发配了，去工厂穿劳动服，我都快急死了，你跟我快说说，是怎么回子事？”

朱培荣收起了微笑，语气伤感。

“玲子妹，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反正你知道我分到了什么地方了，剩下的零零碎碎的那些事儿啊，回到家里慢慢跟你说。你说说你的事儿我听听。”

李素玲低着头，有点心不在焉。“我嘛！中专生，纺织学校的文凭，比起你清华的毕业证，含金量可就天上地下。分配时把我的名字划到了纺织厂，我爹托人花了两万元，我才到城关职业中学当了孩子王。”

“哦！人类灵魂工程师，不错嘛！”

“啥不错呀，我爹娘做梦都想让我当国家干部，我娘说当干部有权又有钱，找对像也容易门当户对。当孩子王，还是挖门子倒洞才进去的，那个干部什么的，爹和娘死了心，我嘛，就不怀揣小兔子，死心塌地当孩子王啦。”

“对上象了没有？你长的好看，不愁对不上好小伙。”

表哥如此一问，表妹想到双方老人为自己和三子哥已经定了亲事，两颊飞红，显出不好意思，扭扭捏捏。

“我倒是想对上象，怕是人家看不上我呢？”

“那你看上了谁？想和他对象？看看表哥能不能帮上忙。”

李素玲心说，三子哥你别打岔，我是看上你了，但这话不好出口，便打弯说：“那太好了，只要你乐意帮忙，我就想，我就想，找个像你一个样儿英俊潇洒的呢。我娘说了，就是要对上和你一模一样的。”  

李素玲说完这句话，脸红，红的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红布。

表妹长大了，不是上初中时，头上挂着两个小辫，好哭鼻子的小女孩，花蕾含苞待放。朱培荣心中这么想着。

李素玲想和表哥在路上多说一些话，任由毛驴拉车磨磨蹭蹭地走。她扭着头直视着表哥，绕着弯袒露心声。

“我很想往北京，想参观人民大会堂，想看金銮殿，想看北京的名胜古迹。三哥哥你能陪我吗？我多么希望你陪着我游览万里长城呀！在电影里看到成双成对的男女，走在万里长城上，多么有意思。要是有你陪在我的身边，站在长城烽火台上，该有多么惬意，三哥哥我的愿望能实现吗？”

表妹一下子把表哥问住了，这分明是拉近表哥和表妹的距离，那一层的意思他心里明白，他也拐着弯说话。

“玲子妹！我已经离开北京，也许，也许，我没有机会陪你游万里长城了。我希望你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白马王子，让他陪你吧！”

李素玲听出来，表哥这分明是拒绝亲近的意思，心往下沉，心情失落，脸儿发烫。三哥看不上我！

在来接三哥哥之前，梳洗打扮了一番，妈还说很光彩照人。

在十里八村，在学校自己都是被人追求的一朵花，怎么在三子哥的眼里看不到欣赏自己的目光！难道他在学校有了对象，有了可心的人？

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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